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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像伟大的罗马政治家监察官老加图[4],就将安逸——几乎任何形式的安逸——视为通向堕落的道路。他不喜欢所有轻易就能获得的东西,因为他担心这样会削弱意志。而且,他担心这种弱化意志的事件影响的不只是个人层面:事实上,整个社会都会堕落。想想看,当我在写这些文字时,我们正生活在债务危机中。整个世界空前富裕,也承受着空前沉重的债务,靠举债生活。历史记录表明,对社会来说,我们越富有,就越难量入为出。富足比贫困更难对付。
航空领域内最近观察到的一个现象是,自动化飞机的出现大大地降低了飞行员面临的挑战,使得飞行对他们来说太舒服了,甚至舒服到了危险的地步。如果老加图地下有知,也一定会会心一笑的。由于长期缺乏挑战性,飞行员的注意力和技能逐渐钝化,而且真的酿成了机毁人亡的惨剧。问题的部分原因在于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的一项规定,该规定敦促航空业提高对自动飞行的依赖。但是,令人欣慰的是,FAA最终想通了这个问题,它最近发现,飞行员往往“将太多责任转移给了自动系统”。
如何在跑马比赛中取胜
有人说,好马与劣马一起赛跑,最终会越跑越慢,而与更优秀的对手比赛则会越战越勇,并一举夺魁。压力源、反毒物兴奋效应与挑战的缺乏都会导致应激反应不足,从而降低最佳表现的水准。波德莱尔的诗中有这么一句话:“信天翁巨大的翅膀阻碍了他的飞行。”——许多人的微积分成绩要比另一些人的微积分成绩更好。
过度补偿机制往往隐藏在最不可能的地方。长途飞行后最好去健身房锻炼以消除疲劳,而不是坐下来休息。此外,还有一个众所周知的小伎俩,如果你急着要完成某事,不妨将其交给办公室里任务最繁忙的(或第二繁忙的)那个人去做。大多数人的空闲时间都会被浪费掉,因为空闲时间会让他们无所事事、懒惰、无心向学,而一旦他们忙起来,他们往往会在其他任务上也更为积极。过度反应在这里再次显现。
我在讲课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陷阱。会议组织者一直告诉我,演讲者说话的声音要响亮,应学会像电视播音员那样用假声说话,甚至可以在舞台上跳舞以博得眼球。有些出版社还把作者送到“演讲”学校进行培训——当第一次有出版社建议我这样做时,我当即决定换一家出版社出版我的书。事实上,我觉得演讲的时候最好轻声细语,而不是声嘶力竭。最好稍微降低音量,不那么响亮。当我还在交易所当交易员(就是连续竞价中,那些站在拥挤的场内大声呼喊和尖叫的疯狂的人)的时候我就意识到,音量大小与成交顺序恰好相反:与黑手党老大一样,最沉默寡言的交易员才是最强大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足够的自我控制能力,让观众必须努力才能听清,这有助于他们切换到积极的思维模式下。人们曾对这种注意力反论做过一点点调查:“言语不流畅”的效应是有实证证据的。精神集中可以帮助我们进入更高的思维层面,激活更具活力、更善于分析的大脑机器。管理学大师彼得·德鲁克和精神分析学家雅克·拉康在各自的研究领域内都有大量拥趸,而他们的讲话风格却与那些装腔作势的演讲家或者长期受训的电视播音员截然相反。
过度反应机制或类似的机制会使我们在有一点点背景噪声的地方更好地集中精力,就好像对抗这些噪声的行为可以帮助我们集中注意力。想想看,人类总有一些不可思议的能力,比如从欢乐的气氛中洞察不和谐的声音,在大声的喧哗声中辨识不一样的信号。因此,不仅我们天生具备过度反应的能力,我们有时还需要一些噪声。像许多作家一样,我喜欢坐在咖啡馆里写作,正如他们所说,这是为了躲避干扰。只要想想我们一些人的睡前嗜好,有些人喜欢听着树叶的沙沙声或海涛声入眠,现在甚至还有制造“白色噪声”的电子产品,用来帮助人们睡得更酣。这些小小的干扰就像毒物兴奋效应一样,过了一定的临界点则过犹不及。虽然我并没有尝试过,但我敢肯定,在希思罗国际机场的跑道上是很难写出一篇文章的。
以冗余的形式呈现的反脆弱性反应
那次伦敦之行中,当我听到“创伤后”一词时,顿时灵感一现。我突然意识到,反脆弱性的毒物兴奋效应其实只是某种形式的冗余,由此所有与大自然有关的想法融会贯通在我的脑子里。这些都是冗余。大自然喜欢反复印证自己。
层层冗余正是自然生态系统集中管理风险的显著特征。我们人类有两个肾脏(甚至会计师也不例外),额外的器官——许多器官还有额外的容量(比如肺、神经系统、动脉机制),然而,人天生却不喜欢冗余——人类历来喜欢欠债,这与冗余完全相反(将5万美元闲钱存入银行,或更好的是将钱藏在床垫下,这就是冗余;欠银行同等数额的资金,即欠债,就是冗余的对立面)。冗余这个词很不明确,因为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它似乎就是一种浪费,除非发生意外情况。然而,意外通常会发生。
另外,冗余不一定无用,它可能非常有用。例如,如果你为了保险起见在仓库中储备了多余的库存,比如说,化肥,恰好由于化肥生产国发生动荡导致化肥短缺,那么你就可以以高溢价出售多余的库存。或者,如果你有额外的石油储备,你也可以在油荒时获取高额利润。
现在,事实证明,同样的逻辑也适用于过度反应:它就是某种形式的冗余。九头蛇怪长出的另一个头是额外的——也就是看似多余的——与人类的肾脏没有什么不同,与承受额外压力的额外能力也没什么区别。如果你误吞了15毫克的有毒物质,你的肌体可能会变得更加强壮,为对抗20毫克或更多的毒物作好了准备,其副作用就是使你的整体变强。你能承受的这5毫克额外的毒与你贮藏的其他重要或必要的物品——比如说存在银行的闲钱,或者存储在地下室的食物——并没有什么不同。让我们回到创新的驱动力上:从挫折中产生的强于常人的动力和意志力也是额外的能力,与储备的额外食物无异。
一个过度反应的系统一定会采用超额模式,建立额外的能力和力量,预期更坏的结果,对有关危险发生概率的信息做出反应。当然,从机会主义的角度说,这种额外的能力或力量本身也可能是很有用的。我们看到,冗余是机会主义,所以即使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这种额外的力量也能带来一定的益处。告诉你碰到的下一个工商管理学硕士(MBA)分析师或商学院教授,冗余不是防御性的;它更像是投资,而不仅仅是保险。再告诉他们一句,他们认为“低效率”的事物往往是非常有效的。
事实上,我们的身体会通过一种非常复杂的方式洞察周围的一切可能性,其评估风险的能力远远强于我们的智商。举一个例子,风险管理专业人士往往通过回顾历史来推断所谓的最糟情境,并据此估计未来的风险,这种方法被称为“压力测试”。他们往往将历史上最糟糕的经济衰退、最惨烈的战争、最不利的利率波动或最低的失业率作为对未来最糟糕形势的精确估计。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注意到以下矛盾:这个所谓的最糟形势在发生时,已经超越了当时历史的最糟形势。可是,这个关键的逻辑却被忽略了。
我把这种心理缺陷称为卢克莱修问题,因为拉丁诗人兼哲学家卢克莱修写道,只有傻瓜才会认为世界上最高的山脉就是他亲眼所见的最高的那座。而我们却往往将此生所见的辉煌视为这世间的最高成就。而且,我们这样做已经有几千年的历史了。在法老时代的埃及(这恰好是第一个由官僚完全自上而下管理的国家),文员们会跟踪尼罗河的最高水位标记,并据此估计未来河水泛滥的最坏情况。
在2011年的海啸中,经历灾难性事故的福岛核反应堆又是另一个例证。它是以能承受历史上最强震级的地震为标准建造的,建造者并没有想过更糟的情况,也没过想过历史上那次最糟的地震本身也是突如其来、没有先例的。同样的,美联储前主席艾伦·格林斯潘博士在向美国国会的致歉声明中道出了他的经典语句:“这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是,大自然与脆弱的格林斯潘不同,它总是为从未发生过的事情作好了准备,总是能够未雨绸缪。 [5]
如果前一段历史是人类为生存而战的话,那么下一段历史就轮到大自然了。你的身体比你对未来更具预测性。想想我们是如何训练举重的:身体会过度反应和过度准备,以应对压力(当然,以生理极限为限)。通过这种方式,身体才能变得更强壮。
我对金融危机影响的看法散播开后,我受到各种各样的威胁,《华尔街日报》甚至建议我“雇几个保镖”。我试图告诉自己,别担心,保持冷静,这些威胁只不过来自几个心怀不满的银行家;不管怎样,人总是先看到自己的财务遭受重创,然后才会在报纸上读到这些新闻,这个顺序不会颠倒。我本来并未将他人的建议放在心上,可到了纽约或伦敦的时候,我简直不敢放松,即使喝了甘菊茶后也无法放松。我开始觉得自己在公共场所简直有了妄想症,总是会仔细审视周围的每一个人,以确定自己是不是被跟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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