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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些建筑物造成的危害不仅限于审美层面——许多罗马尼亚人就对独裁者尼古拉·齐奥塞斯库破坏传统村庄,代之以现代高楼的做法极为不满。新事物狂热症和独裁成为一个爆炸性的组合。在法国,一些人将移民骚乱归咎于住房工程中的现代建筑。正如记者克里斯托弗·考德威尔对现代这种不自然的生活状况的描述:“勒·柯布西耶将房屋称为‘居住的机器’。我们现在看到,法国的住房项目已经成了疏离人际关系的机器。”
简·雅各布斯是纽约的城市活动家,以其英雄般的政治风范力抗建筑和城市规划层面的新事物狂热症。痴迷于现代化城市梦想的是罗伯特·摩西,他改善纽约的方式是将大片住宅夷为平地,然后修建大型公路和高速公路,这种方式严重破坏了自然秩序,造成的罪孽甚至超过奥斯曼。我们在第7章中看到,奥斯曼在19世纪拆除了巴黎周边的一整块地区,以腾出空间修建“格兰大道”。雅各布斯反对一切高层建筑,因为它们扭曲了城市生活的体验,城市生活原本应该是在大街小巷中品味的。此外,雅各布斯还反对罗伯特·摩西修建那么多公路,因为这种交通引擎会吸干城市的生命——对她来说,城市应该致力于为行人服务。我们又一次看到了机器和有机体的二分法:对雅各布斯来说,城市是一个有机体,但对摩西来说,城市则是一台需要改良的机器。事实上,摩西还计划将西村夷为平地;多亏了雅各布斯的四处请愿和不懈的反对,这片地区——曼哈顿最漂亮的一片地区——才得以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有人可能想给摩西正名,因为不是所有他主张的项目都是邪恶的,有些可能给人带来了益处,比如有了高速公路后,对中产阶层来说去公园和海滩就容易多了。
回想一下我们对自治市特点的讨论,这些自治市并没有变得更大,因为规模越大,问题会变得越抽象,而抽象不是人性可以妥善管理的。同样的原则也适用于城市生活:社区就像村庄,需要保持村庄的特征。
最近,我在伦敦遇上了一次交通堵塞,你会听到有人说,这种行驶速度相当于一个半世纪前,或者更慢。我花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才从伦敦的一头到达另一头。当我堵在路上,跟(波兰)司机似乎无话可谈时,我也在想奥斯曼是否真的是不正确的,如果伦敦也有奥斯曼之流把大批社区夷为平地,拓宽道路来疏导交通,这个城市是否会变得更好。直到我突然意识到,实际上,与其他城市相比,伦敦交通如此繁忙,是因为人们想住在这里,而且对他们来说,住在这里的益处超过成本。伦敦超过1/3的居民都是在外国出生的,而且,除了移民,地球上最富有的一群人最初也是在伦敦市中心的临时住所里发迹的。缺少街道、缺少占主导地位的政府可能正是这个城市的魅力之一。没有人会在巴西利亚购买临时住所,因为这个城市是从无到有、从地图上竖立起来的、完全自上而下的城市。
我也查找了如今巴黎最昂贵的街区(如第六郡或圣路易斯),它们都是19世纪翻新工程中被遗漏的地区。
最后,我认为下文是对目的论设计的最好反驳。建筑物自诞生后常常会出现变化,就好像它们需要缓慢地进化以与周围变化的环境相契合:它们会改变颜色、形状、窗户和特征。斯图尔特·布兰德在他的书《建筑物如何进行学习》中登出了照片,显示建筑是怎样随时间而改变的,就好像它们需要蜕变成识别不出的形状——奇怪的是,这些建筑自兴建之时,就从未考虑到未来改变的可选择性。
落地窗
我提出的对建筑现代主义的怀疑不是无条件的。虽然大部分建筑元素都带来了不自然的压力,但是某些元素还是有所改善的。例如,在乡村的环境中,落地窗能让人们最大限度地接触大自然——在这里,技术再次呈隐性状态。过去,窗户的大小需根据散热方面的考虑来决定,因为窗户隔热性能差,热量会迅速从窗户散掉。但是,今天的材料可使我们摆脱这样的限制。此外,为应对大革命后开征的门窗税的情况,许多法国建筑的窗户数量非常少。
穿起来无拘无束的鞋,让我们能够感受到地面,如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所说,现代科技可以使我们扭转文明从植物走向石头(也就是从分形走向欧几里得数学)的这一趋势。我们现在正从光滑有序的石头回归丰富的分形和自然。曼德布罗特在一扇俯瞰树林的窗前写道:“我是那么渴望分形的唯美,其他的选择都是不可想象的。”现代技术使我们能够与大自然融合,不只是一扇小窗户,一整面墙都可以是透明的,面向郁郁葱葱的茂密森林。
公制度量
国家追求新鲜事物的一个实例是:公制度量运动,也就是使用公制来取代“古老”的度量,理由是为了提高效率——这样做“理由充分”。这一逻辑可能无可挑剔(当然,直到有一个更好的、不那么幼稚的逻辑取而代之,就像我在这里想尝试的一样)。让我们来看看,在这个问题上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之间的差异。
华威·凯恩斯与简·雅各布斯很相似,他在法庭上据理力争,为英国市场上的农民们争取继续以磅为单位销售香蕉和类似商品的权力,因为他们拒绝使用更“理性”的公斤。公制度量诞生于法国大革命,是乌托邦式情绪的产物,这其中包括把冬季的月份名称改为雪月、雨月、风月,以描述性的方式说明天气,还有一周改为10天,以及类似的天真想法。幸运的是,改变时间的计划失败了。然而,虽然几经周折,公制度量还是被广为推行,但在美国和英国,旧制度量的地位仍然难以撼动。1832年,在希腊独立12年后,法国作家埃德蒙德访问了希腊,他记录了农民们如何饱受公制度量的折磨,因为这对他们来说太不自然了,因而他们继续坚持使用奥斯曼帝国时代的度量标准。[同样的,由于对阿拉伯字母实行“现代化”,将读起来像词语一样容易记忆的闪语词序(ABJAD,HAWWAZ)变成逻辑顺序(A-B-T-TH),结果导致阿拉伯人背诵字母的能力大大降低]。
但很少有人意识到,自然形成的度量体系背后自然有其逻辑:我们用英尺、英里、磅、英寸、弗隆、英石等计量单位,因为这些都是古人直觉的产物,我们使用它们只需付出最低的认知努力。而且,所有文化中都有一些类似的度量方法,用实物去衡量每天遇到的事情。比如,公尺无法与任何实物匹配,但英尺却有相匹配的东西。我可以轻易地想象“30英尺”的长度。再看英里,该词源于拉丁文miliapassum,意思是走一千步。同样的,一英石(14磅)与什么相对应呢……当然,是石头。一英寸对应的是一个拇指的长度。一弗隆的距离是人们一口气可以冲刺的距离。一磅源于libra,就是你能想象你的双手可以捧得住的重量。回想一下我们在第12章中所说的泰勒斯的故事,我们用到了舍客勒这一度量单位:在闪米特人–迦南人的语言中,这个词的意思是“重量”,具有实体方面的内涵,与磅类似。这些单位出现在我们祖先的生活中绝非偶然——而数字系统本身与我们的10根手指也存在对应关系。
当我写这些文字时,毫无疑问,一些每天晚餐吃200克煮熟的肉类和喝200厘升的红酒(这是有益于其身体健康的最适当数量)的人,正在计划促使“效率”更高的公制度量深入其成员国的乡村。
把科学变成新闻
因此,我们可以把脆弱性和强韧性的标准应用到信息的处理方面——这种情况与技术类似,脆弱的东西就是经不起时间考验的东西。所以,最好的过滤性启发法,就是看书籍和科学论文的流传年数。只出版一年的书籍通常是不值得一读的(它具有“流芳百世”的质量的概率非常低),不管炒作得多么厉害,或者它们看上去是多么“惊世骇俗”。所以在选择读什么书时,我以林迪效应为指导:已经流传10年的书将再流传10年;流传了2 000年的书籍还将流传更多时间,以此类推。许多人认识到了这一点,但并未将其应用到学术工作中;学术工作的许多现代实践,与新闻工作没有多少区别(除了偶尔的原创作品)。学术工作因为有寻求关注的倾向,所以很容易受制于林迪效应:想想看,数以百万计的论文不管在出版时如何大肆宣传,本质上也只是噪声。
判断科研成果或新的“创新”是否真的是突破,问题在于我们需要去看相关观念的所有层面——而且仍有一些迷惑需留待时间去解决。很多人像老鹰般盯着癌症的研究成果,我却喜欢引述下列事实:曾有段时间,犹大·福克曼的研究工作令大家兴奋不已。福克曼认为,人们可以通过抑制血液供应治愈癌症(肿瘤需要营养,而且往往会制造新的血管,就是所谓的新生血管)。这个想法表面上看起来无可挑剔,但大约15年时间之后,我们得到的唯一显著成果是找到了缓和黄斑变性的方案,与癌症完全无关。
同样的,看似无趣而可被忽视的结果,在10年之后却可能被证明是行业的突破。
所以,时间可作为噪声的清洁剂,把所有言过其实的作品都扔进时间的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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