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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生背对着我们,但是光看背也觉得肯定是帅哥。
当他转过来跟筠凉一起准备过马路的时候,我呆住了。
是杜寻。
他不是顾辞远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吗,那也就是说,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我把目光转移到他脸上,顾辞远耸耸肩:“筠凉说她会自己跟你说的,我也就没多嘴。”
我还想要说些什么,一辆空的士停在了我们面前,顾辞远动作麻利的打开车门把我塞了进去,然后对司机说:“火车站。”
一路上我都沉默不语,想起那天晚上杜寻说“宋初微啊,久仰你的大名啊。”
原来那天他是这个意思……
他知道我是宋初微,知道我就是高中时期倒追顾辞远的那个花痴,知道我就是每次考英语都叫筠凉打手势用1234代表ABCD的那个作弊狂,知道我就是德雅中学那个鼎鼎有名的,仗着自己的妈妈是本校老师就目无尊长的小飞妹……
但我不知道这个人,他就是怂恿顾辞远放下顾虑直接表白的那个人,他就是跟这么多年来第一个点燃筠凉的热情的那个人,他就是曾经以Z市理科状元的身份被A大录取的那个人……
顾辞远用余光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可是我就是不想理他。
我最恨别人骗我了,苏筠凉,顾辞远,你们犯了大忌了!
我们气喘吁吁感到月台的时候里开车只有两分钟了,我喉口一股腥甜,眼冒金星,逼仄的车厢里挤满了人,浑浊的空气里混合着各种气味,还有小孩子的哭闹。
最让人崩溃的是那个推销袜子的女人,她像精神病发作了一样奋力将袜子扯到不能再扯得程度,然后尖声叫“洪湖水,浪打浪,我们的袜子,不一样!”
让我坐在这种车厢里,不如让我死了算了吧!
车轮摩擦着钢轨,发出巨大的声响,我靠在吸烟处的窗户上,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平复了呼吸。
我一直没有跟顾辞远说话,他也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飞逝地风景,突然他轻轻说:“宋初微,我曾经看到你哭过。”
在一片嘈杂声中,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的的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翻了个白眼,这个我当然知道,是哪个贱人弄哭我的你还记得吧。
他的目光盯着某处缝隙,一动不动:“不是我扔你伞的那次……”
他转过来看着我,脸上绽开一个温和的笑。
“有天下雨,我走到门口打车的时候看见苏筠凉她妈妈开车过来接她,叫你上车,但你却不肯……”
他说的这件事其实我记得。
身为人民教师,我妈一般还是采取跟我讲道理的方式跟冥顽不灵的我沟通交流,不过……也有意外。
她唯一一次动手打我是因为我拿了她放在饭桌上钱去买了少女漫画。
最令她生气的倒不是丢了钱,而是她的女儿竟然会有偷窃这个恶习。
家里那根扫把都被她打断了,我的手都痛得失去知觉了她才稍微平息了一点怒火。
可是当她发现我看的那些少女漫画里竟然有她所认为的黄色内容时,她的表情真像恨不得拖把刀出来砍了我祭祖。
面对痛心疾首的我妈,我其实很心虚,但嘴上却不知死活的挑衅:“这算什么黄色内容啊,不就是搂搂抱抱亲一亲吗,苏轼说人间有味是清欢,那是骗人的,人间有味其实应该是男欢女爱!”
都是我这张贱嘴惹的祸!就因为那一番话,整整半个月我都带着墨镜和口罩去上学,除了筠凉,没有人知道我是被我亲妈打成那样的。
被打的时候我死死地咬着牙,吭都没吭一声,并不是我的意志力多么顽强,而是因为我晓得就算我哭啊喊啊也没用,没人会来救我。
憋了很久的眼泪是在那个下着大雨的中午轰然砸下的,早上出门时忘记带伞,到了放学的时候很多同学的父母都拿着伞在校门口等待着自己的孩子。
我第一次见到筠凉的母亲也是在那天,她坐在车里微笑着问我,初微,我们送你回去吧?
我摇摇头,我说不用了,你们快回去吧,我家不远。
是真的不远,可是那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我走了很久很久,雨水淋在我的身上,脸上,冲走了那些没有人看到的眼泪。
是的,我当时以为是没人看到的。
顾辞远忍不住笑起来,但我不是傻子,我看得出他这个笑并不是嘲笑,这个笑容里一点讽刺的含义都没有。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你不知道吧,我当时就站在马路对面,我看了你很久。”
往事重提,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可是我没想到他会说,其实我以前一直挺反感你的,觉得你神经兮兮的,又总是连累我被你妈找去谈话,但那天下午看到那一幕,不晓得怎么回事,忽然就觉得你其实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他说,怎么说,我当时的感觉……好像心里打翻了一杯水。
我一直低着头,脸上像被火烧一样滚烫滚烫的。
其实,应该是我向顾辞远说声对不起。
顾辞远又开口:“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觉得筠凉和我都不讲义气,但你想想看,你也有不愿意开诚布公向我们坦白的东西,是不是?”
一句话,说得我哑口无言。
我承认,他切中了我的神经末梢。
我十六岁生日的那天,拖着筠凉陪我去学校操场上放了个孔明灯,看着它渐渐升空,越来越小越来越远,我感叹说:“要是我也能飞走就好啦。”
筠凉瞟了我一眼:“快回去吃饭吧,你妈妈刚刚给我发短信问你了。”
我对筠凉说的话充耳不闻,一屁股在操场上坐了下来,失神的看着远方的天际。
筠凉看我这样,顺势也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了,一时之间,我们双双陷入了沉默。
她小心翼翼的问我,你家里倒是是怎么回事?
过了很久,我听见自己轻声说,筠凉,不是我不把你当朋友,只是……我一直不晓得怎么说。
我读过很多诗书,写过很多作文,从小到大我一直是历任语文老师最喜欢的学生。
我口才不错,勉强也算得上舌灿莲花,除了跟顾辞远吵架没赢过之外,一直都所向披靡。
但是,唯独一谈起这件事,我就会在瞬间之内,哑口无言。
我一直不知道要怎样斟酌措辞,才能将儿时内心那不可言说的委屈表达得淋漓尽致。
那年,才11岁吧,从外婆家去那所陌生的小学要经过一个陈旧的货运站,满地都是煤灰和泥泞,白色的胶鞋总被弄得很脏很脏,无论我多么用力的冲刷都洗不干净。
就像时光,再有力量也冲洗不掉素白年代里悲伤划过的痕迹。
每天下午放学,路过货运站都能听到悠长的鸣笛声,铁轨向着远方无限延伸,夕阳在那头,小小的我在这头。
这些感受,要怎么才能说出来?
我组织了好久的语言,最后还是化作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筠凉,以后慢慢说给你听吧。”
看,我不也是这样,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那我又有什么权利苛责别人?
顾辞远把矿泉水递给我,我回过神来,他又买了一份报纸摊在地上叫我坐,看着他一个少爷忙东忙西的照料我,一时之间我竟然还真的有点感动。
我忍不住轻轻问他:“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被我这劈头盖脸的一句话问呆了,半天没出声,继续低着头铺报纸。
我讪讪的岔开话题:“你没坐过这种绿皮火车吧……肯定没有,以前高中那会儿,一下雨就看你家的车停在门口,像你这种富二代,肯定没想到绿皮的条件这么恶劣吧……”
他把报纸铺好,自己先坐下来,又拍拍旁边空余的地方示意我过去。
吸烟处空气很不好,有些人烟头还没灭就走了,顾辞远拍拍自己的肩膀,我也懒得扭扭捏捏装矜持了,索性把头靠了过去,就这样,我有闻到了他身上那种香味。
人的嗅觉对事物的记忆远远超过了视觉,触觉,以及听觉。
我永远都记得他身上这种淡淡的香气。
就算后来,我又遇见了很多很多男生,他们有些很英俊,有些很干净,还有一些简直是光芒万丈,但我还是觉得,顾辞远他是我人生行路中唯一一处清喜的水泽。
那天晚上也许是顾辞远跟筠凉说了什么,筠凉来向我解释了。
也许是考虑到我的手机是漫游,所以她打了我家的电话,我妈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我握着话筒说话很不方便,但我越是沉默,筠凉就越是以为我很生气。
彼此都沉默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唉,初微,不是故意不告诉你,而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有什么东西不确定,我想等一切都明朗了再跟你说。”
“你也不要怪辞远,是我叫他先不要说的,毕竟一切都还不明朗。”
“其实暑假的时候我和杜寻就……怎么跟你说呢,毕业旅行我叫你跟我一起去上海玩儿,你说你穷不肯去,我就只好一个人去了,结果谁想到在那里会碰见辞远,更没想到他竟然跟杜寻是发小……”
筠凉说到这里,我终于忍不住插嘴了:“那你跟杜寻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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