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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进六月。
湖广江北之地,骄阳似火,暑气逼人,此时朱娘已在着手准备朱浩去省城参加乡试的事情,大箱小箱的东西足以装满三辆马车,并打算让于三和仲叔二人一起陪同朱浩到武昌府应考,能安排的全都安排上。
马掌柜本来只负责生意场上的事情,此时也被朱娘临时调度起来,让其通过关系打点沿途关系。
什么黑道、白道、官府、绿林……弄得马掌柜焦头烂额,莫名其妙。
不过马掌柜能理解朱娘对儿子考取举人功名的殷切期盼,也希望朱浩能一举高中,这样跟着朱浩这个少东家做生意就能得到更多保障。
尽管朱娘提出的条件很多时候让马掌柜脑回路跟不上,但他还是全都应承下来,并尽最大能力帮忙安排。
苏熙贵如今已将生意重心转移出了湖广和江西之地,主要奔走于浙江、南北直隶和西北等处。
如今湖广地面的生意基本由新崛起的官商接替。
一朝天子一朝臣,尽管黄瓒属于高升,不会人一走茶就凉,却也不能离开布政使的位置还霸占着湖广地方的茅坑不让。
即便如此,黄瓒和苏熙贵在湖广、江西等地的影响力仍不容小觑,新的官商依然需要仰仗于苏熙贵的生意渠道,确保各种紧俏物资的供应。
只能说苏熙贵做生意太过精明,摊子铺得又大又稳,一般官员想栽培出个官商,能赚点辛苦钱就算不错了,跟苏熙贵这样把生意做到全国范围,那才真叫有水平。
如此一来,马掌柜通过苏熙贵留在湖广之地的那些个掌柜,给朱浩安排了前往武昌府沿途的歇宿等事宜……
而武昌府就更不用说了,毕竟曾是苏熙贵的老巢,其在武昌留下不少产业,这样一来朱浩到了武昌府,客栈都不用住,直接大宅安排上,丫鬟、仆从准备一大堆,连厨房里的厨子都是酒肆主厨级别……
以马掌柜之意,朱浩到了武昌府,就跟到自己家里一样。
“另外,苏东主说了,乡试过后,他会在武昌府拜访……小东家,您也知如今苏东主不经常回湖广,安陆更是不好常来,最多在武昌府那边逗留一下……”
马掌柜做事勤恳,很多时候学的都是苏熙贵这个前东家。
朱浩只能说苏熙贵不但会做生意,调教手下掌柜时一个二个都注重其个人能力的发挥,不会制定一些条条框框让其非要在这个框架内完成,这就很好保持了手下掌柜的自主性。
培养出来的,全都是做生意的好手!
朱浩有时都觉得汗颜,自己跟手下之间未必能像苏熙贵那样毫无芥蒂,随意插科打诨,有时还要顾着彼此的颜面和尊严,放不开手脚。
……
……
此时兴王府内一片阴霾。
朱祐杬卧榻不起,病痛对他折磨日甚,在这样一个止痛药都没有的时代,癌症到了末期,病入骨髓,那种剧痛简直无法忍受,但病人除了硬扛没有任何办法。
朱四也因为父亲的病,上课的时候总走神,偶尔朱浩叫他站起来说点什么,朱四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京泓最近不太喜欢过问王府内的事情了,因为他府试也已经顺利通过,以京家人的想法,来年京泓参加院试,无论是否考中,都要离开王府返回家乡。
京家可能是发现投资兴王府这几年,没取得什么实质回报,即便目的只是是让自家孩子跟兴王世子搞好关系,但这五年时光下来,情义什么的早就培养起来了,是该把自家孩子接回到父母亲人身边……
任何家长,都舍不得一直让孩子在异乡求学。
要说京泓最近这两三年都很勤奋,每年回去省亲的时间都屈指可数,毕竟来回就要十日左右,家里再住他个几天……一趟下来没半个月以上不行。
不过京泓的母亲偶尔会来安陆看望孩子。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想开一些。”
这天朱浩继续教朱四下围棋,没下几步,朱四便错漏百出,朱浩知道他心思没在这上边,便出言安慰。
朱四抬头:“朱浩,你爹过世的时候,你伤心难过吗?”
朱浩心想,穿越后的爹就是个符号,从未见过,我拥有这个身体支配权的时候爹都死了快两年了,毫无情感羁绊可言。
伤心难过?
可能是看到朱娘和李姨娘每次对着灵位哭的时候,心中隐隐有所触动吧,可即便朱娘和李姨娘,对朱浩的意义来说也近乎于是朋友或是合作伙伴,两世为人,少了血浓于水的亲情羁绊。
“那时我还小,不太懂那些,现在想来……谁愿意至亲永远离开身边呢?但人总是要往前看。”
朱浩想安慰朱四,但话说出口,却觉得那么苍白无力。
朱四随便拿起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却又是一步臭棋,但朱浩已不再纠正。
朱四道:“娘说了,若是父王不在了,我们孤儿寡母会被人欺负……这朝中根本就没有好人。”
连蒋王妃都开始给儿子灌输危机意识,朱浩觉得之前自己所做努力没有白费。
“有些话,我不知是否该对你明说。”
朱浩把棋子放下后说道。
朱四心不在焉:“你说吧。我们是朋友,你救过我三次命,连我娘都说,别人会害我,你不会。”
朱浩心想,蒋王妃真的这么认为吗?
莫不是借朱四之口来麻痹我?
但再一想,一个当母亲的,发现有个人连续救了自己儿子三次,不是每次都很凑巧,还有朱浩挺身而出,冒着极大的风险进王府为朱四治病……阴谋家会考虑背后是否有隐情,但当娘的理所当然地把此人当成自己儿子命中的贵人。
“是这样,你觉得,你父王为何会在这两年,突然染病,病情一天不如一天呢?”朱浩抛出一个爆炸性的问题。
朱四一脸迷惑:“父王不是染病吗?你刚才还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朱浩叹道:“有些话,其实我不该对你说,但你要知晓,朝廷跟兴王府之间一直都有宿怨,之前我曾跟你提过兴王府与当今皇室的矛盾根源……”
朱四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低头仔细思索后问道:“那会不会是……有人暗中下毒呢?”
“不好说,其实兴王年岁不是很大,未到老态龙钟的地步,但要说下毒或是谋害的话……王府戒备森严,未必有办法……我只是提出这种设想,你别太往心里去。”
朱浩说到最后,还劝朱四想开一点。
但他把话头引开,就是为了在朱四心中引发一丝涟漪,后面那些话纯粹就是推波助澜用的。
要在你小子心中种下一颗怀疑、仇恨的种子,让你对朝廷有怨怼,等后面一系列端倪呈现后,会让你保持一种仇恨……只当你有了这股仇恨,你跟当今皇室和朝中大臣的仇怨才不会轻易达成和解。
这正是朱浩最初跟唐寅讲过,要让世子对朝廷有仇怨,但这股仇怨不能转嫁到朱家头上的原因。
或者说,你恨不恨朱家没关系,只要你别恨我就行了。
再或者说,朱浩就是个拱火的。
……
……
兴王自知大限将至,别说年底,就连这个月的月底都未必能撑到。
王府已在开始筹备治丧事宜。
此事由蒋王妃负责,而袁宗皋作为名义上的主持之人,但其实所有事项都要经张佐之手,毕竟一应预算开支等,需要从府库调拨,这些都是张佐在把控。
因为张佐在操办事项上并无自信,为了让别人信服,很多时候都向唐寅请教,这使得唐寅成为王府这段时间最忙碌之人。
这天唐寅又忙活半天,下午难得抽出时间跟朱浩见了一面,二人坐在西院食堂吃饭。
当天京泓早早吃完便回了宿舍,留下朱浩和唐寅坐在那儿。
唐寅叹道:“若是所料不差,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一句话表明朱祐杬现如今的状况,不是月底,也不是月中……历史上朱祐杬就是在六月十七这天挂掉的,而朱宸濠的叛乱,则始于六月十四。
当然事情发生,与得到消息,二者之间有一定时间差。
即便朱宸濠在江西造反,传到安陆,最快也要到六月二十五左右,若是中间再遇到点什么事,很可能要半个月以上。
不单纯是安陆,就连京师等地的消息传递也有滞后性。
比如说历史上王守仁平宁王一战发生在七月二十六,可朱厚照八月二十二出征时,都还不知道宁王叛乱已平息。
“之前让你给王中丞写的信,可有送达?”朱浩特地问询。
为了让王守仁提前做好战备工作,朱浩让唐寅以其名义去给王守仁写信,警告宁王叛乱会发生在朝廷夺宁王护卫旨意下达后,时间大概会在六月中旬,让王守仁提高警惕,好好应对。
唐寅点头:“不为这件事,我也不来找你,你说宁王会在最近起事,可现在还未有风声传来,会不会……也罢,你既说了,那就基本是事实吧。”
“哈哈。”
朱浩不由咧嘴直乐。
唐寅学聪明了。
以往朱浩说什么事,唐寅总会出言质疑,现在终于不再挣扎了,知道你小子一定会言中,我还死乞白赖去问有何意义?
还是听天命尽人事,你让我说啥就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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