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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浩用周家跟张家的械斗,给朱四上了一堂生动的外戚课。
总的来说,就是不能因为外戚是皇帝的亲戚,便放任自流,外戚犯法同样要用严厉的手段制裁,以法度来稳定大明的江山社稷……这其实就是当初朱祐杬对朱四寄予的厚望。
最早隋公言在王府当教习,崇尚的就是法家,而后朱祐杬又让唐寅对朱四讲过专门的法制课。
这使得朱四很小就知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的道理,朱浩说的话他完全赞同。
“那朱浩,如果以后我真有机会当上皇帝,是不是说……我就要如此来限制外戚?”朱四问了一句。
朱浩笑了笑。
讲了半天,你总算悟了,我为什么给你讲这些,就因为这是你以后将要面对的课题。
“无论谁当皇帝,都一样。”朱浩强调。
朱四笑嘻嘻道:“那如果是你……算了,不说你,就说如果是唐先生以后犯了过错,也要惩罚吗?这样会不会太苛刻了一些?”
朱浩严肃道:“宽容的法度会带来秩序的崩坏,无论是谁,哪怕是提出这一切的我,犯罪就要惩罚,若是总想着因为以前有功劳,想要功过相抵,或是因其亲近而不加以惩戒,那就会出现皇帝身边一群佞臣,为非作歹却无人追责的状况。
“我进王府时,袁长史曾出过这方面的考题,当时我给出的意见是‘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说是我们,就连你自己,也不能滥杀无辜,你想想现在的皇帝,到了江南后派人到民户劫掠女子和钱财,造成多么恶劣的影响?
“这到底是大明的天下,是他自己治下的百姓,而他却枉顾王法,引来万民唾弃,这样的大明难道能长治久安?”
朱浩的言辞很激烈。
朱四却听出一些味道,反而很爱听。
他最喜欢听朱浩抨击当今皇帝的言论,这说明朱浩没有给当今皇帝当忠臣的想法,让朱四觉得朱浩跟他一条心。
“我明白了,无论是谁,包括我自己,犯了罪都要受过。”朱四道。
朱浩这才点头:“你明白就好,但明白道理是一回事,执行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需要莫大的毅力和勇气。君子近于亲而远于义,不想做不义的君子,就一定要恪守规矩,不能开先河,一旦打开个缺口,再想合上就难上加难。这一点你要切记。”
朱四小脑袋瓜点个不停。
具体能否深刻领会另当别说,但至少字面意思他听懂了,而且并不觉得朱浩的意见有何冒犯。
……
……
周家跟张家之间的殴斗,在京师引发轩然大波。
但如朱浩所料,这种事皇帝不管,太后不问,最后的结果就是大事化小。
这天朱浩去找唐寅时,蒋轮正好跟唐寅提及此事,说了一些民间鲜有传闻的内情。
“……顺天府的人报上去,双方死了六七人,伤了几十人,乃是为了京师某地段商铺的归属……庆云侯从外面低价盘了几个商铺,寿宁侯眼气也去商谈……一个东家被两边刁难,亏了本钱不说,还被人拉出去打……这京师的营生不好做啊。”
唐寅听了直皱眉。
做生意本是明码实价,你情我愿,但因为京师有这么一群权贵存在,规矩也就成为了摆设。
你的铺子地脚好,生意佳,我看到就要抢过来,也不是白要你的,本来价值一千两,我给你开二百两……你不卖给我就把你弄进官府大牢折磨,先是周家抢,张家听说周家占了大便宜,便想来个后来者居上……
最后铺子的主人被折磨得不轻,亏掉铺子不说,差点儿连性命都丢了,而张家和周家为了谁能最终抢到铺子,还干了一架,闹出人命案来。
蒋轮道:“这群人真不把大明法度当回事,就这样锦衣卫还不让民间的人议论,一旦听闻就抓入大牢,但背地里谁不戳这两家人的脊梁骨?大明要完喽!”
朱浩侧目看过去。
真是事不到自己头上,就可以说风凉话是吧?
好像你蒋轮历史上是什么正人君子一般,那是因为当下你还没有获得周家和张家的权力,才会这么说,等你拥有了,估计你比他们也差不了多少。
朱浩板着脸道:“他们可以无所忌惮,是因为没人惩治,如此他们才会变本加厉,但若从一开始就受到严厉惩戒,看谁敢再犯?这便是缺乏监督导致的结果。”
唐寅问道:“朱浩,你怎突然提到法度问题?”
蒋轮笑嘻嘻道:“他们都是皇亲国戚,今上不管,谁敢管?”
朱浩摇头叹息:“如果权力的获取乃自上而下,自会出现这种状况,但若是权力自下而上,那即便是身居高位的,做事也要有所收敛,不敢明目张胆乱来。”
“朱浩,你在说什么?”
唐寅继续皱眉。
朱浩耸耸肩:“假设民间舆论会让庆云侯和寿宁侯失去爵位,你猜他们是否敢这般乱来?没人在意百姓的意见,结果就是变本加厉,要是让百姓获得这种权力,就要……算了,时代不同,说了白搭。”
唐寅苦笑:“你总算知道说了白说,还费那么多心干嘛?都不知你脑子里整天想什么。”
蒋轮笑呵呵道:“不提这糟心事了,最近我们少出去,锦衣卫到处抓人,不单是为张家和周家殴斗之事,听说还要捉拿跟宁王交通的乱党。听闻京师和地方的官员人人自危,很多人在京师活动,唐先生曾在宁王府谋事,可别被他们误会了。”
宁王谋反被抓,皇帝现在正“南征”,江彬想借机打压那些不听话的官员,还想捞钱,自然想在这方面大做文章。
以往宁王送到京师的礼不少,朝中收过宁王礼物的官员比比皆是,江彬自己收得就不少,现在他却摇身一变,利用所掌控的东厂和锦衣卫系统,要查“交通宁王”之人。
自己查自己?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跟江彬走得近的官员也不怕被查,但政敌就要小心了,一不小心帽子就给你扣在头上。
唐寅点头:“这几日我除了给世子上课外,很少出门……其实就算我出现在京师,也都被人遗忘,谁记得我这个散人?”
唐寅很郁闷。
自己在京城没有什么存在感,刚开始别人好奇之下,投拜帖还会赐见,但久了就没人搭理,生怕受他牵连惹来麻烦。
蒋轮道:“别人不在意,我在意,兴王府都把唐先生当自己人,今天咱就好好喝一顿,我做东……也不出门,我刚雇了两个厨子,手艺不错,精通北方菜系,就算尝个新鲜也是极好的……”
“哦?如此甚好!”
两个酒鬼,听说有美酒佳肴,顾得上什么权谋斗争,只想着好好搓一顿,来个不醉不归。
……
……
朱浩这几天也是少有出门。
毕竟考期临近,他需要备考,倒是给朱四上课的事没耽误,就算给朱四上课也都只是讲一两个时辰,有时候干脆让朱四自己去看看史书,以史为鉴,了解一些历史典故,从中汲取营养。
遇到朱四不理解的地方,朱浩才会从旁讲解,偶尔还会出几道题目,让朱四发表感想。
正月十五,京城花灯会,朱浩没有参加。
当天唐寅和蒋轮等人一起出去游玩,朱浩早早便休息,第二天一早得到一封“拜帖”,乃是朱万宏托人送来。
“真是阴魂不散。”
朱浩看完信,本不打算去,但又知道朱万宏定是有事相商。
京师这地方,自己单独去显然不合适,便叫上陆松,又多带了人手,这才前往约定的地方。
乃是一处食肆。
辰时刚过不久,距离中午饭点尚有一段时间,食肆里很是冷清,朱万宏穿着厚厚的冬装,兜着手坐在窗口,不知道的以为他有毛病,居然大冬天吹冷风。
朱浩上来后,朱万宏让伙计上了热茶,等茶杯到手上后,竟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朱浩问道:“大伯竟如此窘迫?”
“不窘迫,日子过得挺好,俸禄照发,这里可比安陆自在多了,吃得好,睡得好……”朱万宏说着,突然瞪大眼望向朱浩,“我说大侄子,你在安陆土生土长,到了北方可还适应冬天的严寒?”
朱浩道:“多穿几件衣服,多吃点彪子肉,抵御严寒没问题。大伯有事直说。”
“嘿嘿。”
朱万宏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给朱浩倒茶,一边说道,“你到京师后,大伯没好好过问你的状况,心中有愧啊,你现在都是举人了,眼看马上就要考取进士……不一定非这次上榜,以后考上,那也是前途无量……”
朱浩听这说话的风格,跟袁宗皋一模一样。
朱浩皱眉问道:“所以大伯只是想问问我的近况?没别的事?”
朱万宏继续带着老狐狸般的笑容,道:“贤侄,如今兴王世子人就在京城,这……就算不是你的意思,大概也跟你的预期相符吧?我知你从未提过这件事,但你是否该告诉我这个糊涂人,你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莫非是为了跟世子同处京师,好培养感情?
“大伯冒昧问一句,你几时动手,来个更进一步……就算你没有远大的计划,比如助世子登上皇位,至少也该做点什么,让大伯心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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