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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一群在机关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副科级干部,所以,改革的好处,他认为自己并没有得到。田小悦的父亲事实上也是个当权者,所以田小悦在生活里也是受益人。
自从经过了那件失约事件后,邓一群在心里就对田小悦有了一种成见,但他却从不在表面上泄露出来。他已经越来越有城府了。对一切,他心里有数得很。他也意识到,正是他这种含蓄,使她正努力同他改善关系。她已经意识到他同她拉开了距离。
田小悦过去有一段短暂的时间同他几乎是无话不谈的,谈人生,谈机关里复杂的人事,谈婚姻爱情,甚至还偶尔交流一下对“性”的态度和看法。也就是从她坦诚地对“性”的态度里,邓一群知道事实上她是比较开放的。因而,邓一群也就产生了追求她的念头。
邓一群后来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还是过于简单了,她对“性”看法的开放,并不意味着她能接受他。她在婚姻问题上的考虑,却是非常地现实。她怎么可能找一个老家在乡下的,没有任何背景,独身在城里的青年呢?她的标准和要求是相当高的。
田小悦隐藏得太深了,这是邓一群在那个四月份最大的感慨。
机关里谁也不知道田小悦早已经悄悄地有了朋友,事实上早在周振生那次从南方回来在金桥饭店请客,别人就已经给她介绍了现在的这个男朋友。在她和男友见面之前,她至少已经见过十多个,都是朋友介绍的,但她一个也没有瞧上。
田小悦对邓一群稍稍有点歉意,那次他请她去看电影,她答应了。她其实非常清楚他的意思,但她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虽然她对邓一群有一定的好感,但她绝不可能同他这样一个家在乡下的青年谈恋爱。她总觉得他身上的农民习气还是比较重的,也许别人看不出来,但她却能发现。邓一群在工作上是积极的,他的内心渴望向上爬。她想,他将来是一定能够实现的。对邓一群的邀请,她想她陪他去看一次电影,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如果他向她挑明什么,她在那种场合,是更适合向他交底的。可偏偏那天她正要出门的时候,她的男友出差回来。
邓一群当然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她也不想向他说明。
在决定结婚前的一个多月,田小悦在那个星期三的早晨领着她的男友到了机关。那个小伙子在外贸部门工作,据说那是个非常有钱的单位,而且还经常有机会走出国门。他也是毕业于一家著名的大学,本市人,父母也都是干部。细长的个子,非常精神。他的到来,使处里的人纷纷向田小悦表示祝贺。邓一群也笑着向她恭维。
第52节:第四章(9)
这是1989年春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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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一群休假,回了一次老家。
邓一群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去了。他已经感觉自己越来越不能适应乡下的生活,那里是另一种世界,和城里有着明显的区别。稀稀落落的民房,破旧低矮,当中有一幢二层的小楼,那绝对是鹤立鸡群,从十里地外也能看得到。而一到晚上,整个村子静得要命,连一两声狗叫都听不到(这些年,农村也不准养狗——它会传播狂犬病)。没有照明电,全村只有少数人家有电视,使用的却是充电瓶。节目最多只有两个台,收到的图像模糊不清。邓一群到了晚上只能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围坐在桌前说些村里的张家长李家短,他们家还买不起电视。而邓一群对家人说的那些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那些事让他听起来恍如在另一个非常遥远的地方,问题还不仅如此,问题是他家里总是有这样那样不顺心的事,明摆着受人欺负,但邓一群却无力解决这些烦心的问题。他虽然在省城工作,但村里的老百姓也逐渐知道,他在省城并没有当什么大干部,于是有了纠纷,对他家一点也不必谦让。
从省城到他家里坐长途公共汽车需要十几个小时,路况不好,非常不好走,而且车子也破旧。邓一群最怕坐这样马拉松一样的长途车。车子只能到县城,他还必须先在县城住一夜。回家,对他已经没有了原动力。老家的情况并不好,这些年来,除了粮食充裕,并没有积下什么钱来。报纸上到处都有关于发家致富的报道,但他老家的村里却没有什么人致富。农民,还是缺少教育,脑子不活。邓一群对这一点有着特别深的感受。他平时从报纸上读到养鱼养鸡能致富,他就写信回家让二哥邓一明养,可二哥对他的建议根本就不感兴趣。他感觉老二还算是一个聪明人。
在二哥身上的还不仅是懒惰,主要的还是思想保守,习惯于过穷日子。他们内心当然也渴望致富,但却又不想动太多的脑筋。农民,就是农民。像二哥邓一明这样的,在广大农村,有无数啊。另一方面,他们却愿意去城里打工,出苦力。邓一明到上海打工后,给邓一群写过两封信,介绍了他打工的一些情况。似乎还好,每月也能挣一些钱。于是,邓一群想,这样也罢。
乡政府在农村还有些什么作用呢?他调查村里的一些老百姓。百姓们对乡政府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最初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人们一下子感到身上的担子轻了,束缚少了。乡干部们也有很多感慨,他们一下子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好做的了,田地都分到农户了,每个人都是自顾自。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农民们发现除了种地打粮,他们还希望能有更多的致富门路,而乡里对此却没有什么作为。
邓一群的一个高中同学现在已是乡里的党委秘书了,他对邓一群说:乡里这些年也做了不少事情,特别是刚从县委农工部调来的一个党委书记,工作上积极开动脑筋,办了一个砖瓦厂,开始生意挺红火,后来名气大了,有权有势的人都来赊账买砖,硬撑了三年就垮了。后来又办过一个刺绣厂,手工编织桌布、女式内裤、胸罩,港商包销,结果一次被骗了五十多万,去掉了乡财政的三分之二,大伤了元气。在农业上,乡里的农副业多种经营公司从外地购进了树木,鼓励老百姓种树,但现在各家都分田到户,根本就指挥不动。
在大哥的家里,邓一群看到他家的晒场上堆了不少桑树干,像是砍倒的。他问老大邓一彬怎么回事,嫂子气呼呼地说:“还不是乡里那些倒霉干部,说种桑树养蚕可以致富,你哥禁不住村民小组的动员,种了三亩多地的树苗,好不容易三年长大长高了,蚕茧却根本卖不出钱来,还不如种粮呢。”嫂子是真的心疼。他家一年辛苦下来,还不如她妹妹刘正红在镇上开的那个理发店半年的收入。
刘正红隔三差五来邓一群他哥嫂家一次,反正镇上离村里不远,而且她还买了一辆小轻骑,红色的,开起来非常神气。邓一彬现在很羡慕他的小姨子这么有钱,她每次来总要给她的姨侄和侄女带些什么好吃的,有时他们家临时缺钱用了,也会向她暂借。刘正红现在在乡里镇上蛮有名气的,她开小轻骑能不用自己掏钱买汽油,供销社油库里的保管跟她很熟,常常悄悄地送她一小桶。而紧俏的农药、化肥,刘正红也能搞到。邓一彬一家平时没有少沾小姨子的好处。可是,最叫刘正菊伤心的是,但凡两口子吵架,邓一彬总要说到她的妹妹,好像刘正红真的在镇上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第53节:第四章(10)
最让刘正菊操心的就是她的妹妹的婚事。妹妹现在越来越时髦,也越来越惹人眼了。她在镇上开理发店,认识不少人。于是知名度自然就提高了。镇上后来也新开了两家理发店,但她们说话办事都不如她活络,自然客源也就比不过她。到她店里去理发的,更多的是那些小伙子,他们在镇上没有地种,也没有正当的手艺,所以他们经常泡在一个熟悉的地方吹牛。每个人都打扮得油头粉面,说话都是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他们当然都想追求刘正红,但刘正红却看不上他们。追求不上,甚至有在半夜里去撬她的门,如果可能,他们甚至想集体强奸她。然而,她却把门抵得很死。他们在失望之余,就编派她的坏话——这是一种快乐。于是在镇子上,人们都有个秘而不宣的印象:那个开理发店的年轻女子刘正红,原来是个骚货。
刘正红谈过朋友,在镇上最早一个朋友是乡供销社的一个男营业员,姓陈。那个小伙子瘦瘦的,刀子脸,长满了小红疙瘩,说话飞快,喜欢不停地眨眼睛。刘正红还把他带到过刘正菊的家里。邓一彬和刘正菊把他当个人物来招待,又是杀鸡,又是杀鱼。村里好多人都来看。他们都认识他。他在柜台上是卖烟酒的。刘正菊不喜欢他那种说话时不停眨眼的样子,感觉他内心里有点不实在。她更多的还是担心,他是个城镇户口的国家正式职工,会娶她妹妹吗?
事情就像刘正菊担心的一样,他们谈了半年就分手了。事后那个小伙子否认自己是谈恋爱,他说,像她那样一个名誉不好的姑娘,他怎么能够看上呢?他不过是因为剪头而认识她,后来又因为他家在县城,不常回去,没有朋友,而同她相交而已。他同她不谈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理由,就是他发现刘正红已经不是处女了。这就是说他同她已经睡过了,而她却没有流血。小伙子对性爱是有经验的,他兴奋地告诉别人,自己不是一个傻子,他一上她的身,就知道她已经被别人弄过了。
镇上那些人都有点同情这个小伙子,觉得他纯洁的感情受到了像刘正红这样的女子的玷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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