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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很容易为了外面世界的一个年长的男人一句好话而受骗。女孩的妈妈虽然是个农妇,而且看那样子,有四十岁了,但她的皮肤很白,不像是受过很多苦的样子。她有一双很有神的大眼睛,衣着也干净,想必是自己的男人在外面打工挣钱的缘故。
妈妈很会说话,她先是大大夸奖了邓一群一番,说想不到省里的干部这么年轻,这么亲切和气,还问邓一群结婚了没有。邓一群说已经有小孩子了,她就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说看他那个样子,最多只有二十七八岁。城里人和农村人到底不同。接着就说城市怎么怎么好,她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去过什么什么样的地方,从心底羡慕城里人的生活。然后就试探地提出能否让她女儿报名。
邓一群向她们解释了原因,说这次实在是名额有限,也许下次还会有机会。她们就一脸的失望。在她们走后,邓一群心里还有那个女孩的影子。
那个晚上乡里放电影,邓一群没有去看。他没有心思。工作组组长苗得康到市里去了。市里的领导请他过去,向他汇报有关农业政策方面的情况。他一个人躺在宿舍里看书。他白天感到有点感冒,去了乡卫生院拿了点药。在卫生院,他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姑娘,穿着白大褂,干净极了,真的就像一个天使。他听别人叫她的名字,叫小叶。小叶也注意到了他。上面来人,下面总是会注意的。她的腰身非常好,苗条、匀称、成熟,走路的时候,裹在白大褂里的身体非常有韵律感。这是他下乡以来见到的最漂亮的年轻女性。这样的女性不同于社会上的一般女性,因为那种白色让他感觉她非常纯洁。
他感觉到她看他时的眼神有点特别,至少她对他是好奇的。他就忍不住有点多情,问陪他一起去医院的乡文书,那个小叶是什么人。他在问的时候尽量装出无意的样子。他不想让底下人对他产生好色的印象。尽管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一旦谁要想中伤你,他就不会把你的爱美之心说成是一种人类美好的情感,而称之为好色。好色就不属于审美领域的活动了,而是非常可恶的低下的动物性本能。
乡文书说,她叫叶媛媛,北口市卫生学校护士班毕业分配来的,家在外地。她刚来这里不久。邓一群听了再没有一点表示。这就是成熟。文书的话里事实上已经有了很大的信息量,至少说明四点:一、她还很年轻,可能还没有谈恋爱;二、出身平民家庭,如果有背景,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是不会被分配到一个乡卫生院的;三、她在这里是孤独的,内心渴望交流;四、她希望离开这个地方,调到更好的地方去,至少是县城。关于最后一点,邓一群是猜出来的,谁不想离开小地方,而到更好的地方去呢?
第167节:第十二章(6)
邓一群想:以后可以去找她聊天。他并没有其他目的,纯粹是聊天。他不会去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他是很有理性的人。在这里也太孤独了。他和苗得康之间还是存在很大的代沟的。苗是那种很刻板的人,非常严肃,对待工作一丝不苟。邓一群对待工作也是认真的,但他对工作有所选择,什么样的工作该怎样做,是有区别的。很多功利就蕴涵在工作中。而苗得康不,他就是那种只知道怎样对待工作的人。对生活、对婚姻,苗得康和他邓一群的理解都是不同的。苗得康的思想是古板的,正统的,他的观念完全还是五十年代的标准,好坏分明,嫉恶如仇。邓一群的观念却是现代的,解放的,好不模糊,同时也是非常功利的。要真正做到很好的交流,是很困难的。有时候,邓一群装作非常赞成他的样子,使苗得康非常高兴,他说想不到一个年轻人能有这样的理解。讨好他是必要的。邓一群很清楚这一点,希望他不要看出来。
要找叶媛媛聊天,就要做得很隐蔽。这个地方太小了,很容易让人说闲话。闲话足以影响他的正派形象。
然而邓一群没有想到,他还没有去找叶媛媛,倒有人来找他了。这个人就是想被招工的那个女孩张梅的妈妈。
她刚开始进他宿舍的时候有点紧张。邓一群当然想不到她会来,更想不到她会有那样的动机。她穿了一身新洗过的衣服,散发着一股香皂的味道。她说她想请他去她们家做客。邓一群说,不用了,你这么客气干吗。
邓一群知道,她心里想的,还是想通过他把女儿送走。可是,他真的帮不了她。如果可能,他还是愿意帮的。
那天晚上,那个妇人坐在他房里和他聊了很长时间,后来居然想让他睡她。她当然不敢明说,但邓一群感觉出来了。那个妇人坐在他的床边,一个劲地用眼神勾他。虽然是个四十岁的女人,但的确还有不少风韵。邓一群在她走后,忍不住想:恐怕她平时在村里就是一个风流女性。
邓一群对她的态度可能让她伤了心。他后来怎么也睡不着。电影已经散场了,他一个人披衣走出来,看到天上的月亮高高地挂着,星星冷冷地发着光。镇上一切都很安静。一个女人,为了女儿被招工,居然想出了这样的方法。
改善生存,也许是一个很严肃的权利。
他想:张梅妈妈的做法是极其可笑的。
但是,他在心里却笑不出来。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帮这个忙。下面一定还有机会招工的,他想。这样一想,心里舒坦了不少。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印象最深的还有一次是在王芳芳的家里。
那次,他骑车到一个村里去,二洼村。他忽然想起,王芳芳的家是这个村的。刚来的时候,他就想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王芳芳的家。为什么会这样想,他也说不清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在田头,他看到一个老汉在耕地。看那样子,老汉有七十多岁了,花白的头发,精瘦精瘦的,一双瘦腿在田里有点支撑不住的感觉。他干得很吃力。邓一群心生同情,要是在城市,一个七十岁的人早就享福了,而他还要这样辛苦,忍不住就问村支书:“他是谁?怎么这么大年纪还要劳动?他没有儿女吗?”村支书说:“王老头可是个有福的人,一个儿子在县里化肥厂,一个女儿在市里师范学校当教师。他跟他小儿子过。”邓一群下意识地问:“他女儿是不是叫王芳芳?”支书有点惊讶,说:“是啊,你们认识?”邓一群笑一笑,说:“我们过去是同学。”支书赶紧就把老汉叫过来,说:“这是芳芳的同学。”老汉在邓一群的面前有点窘迫,笑起来,说:“噢,同学。”他笑的时候,露出嘴里仅存的几颗牙齿。他真是太老了。他的眼睛好像也昏花了,面对自己女儿尊贵的同学,他有点不知说什么好。
邓一群那次到他家里去了,他想看一看王芳芳生活过的那个家庭。他想到王芳芳是狠的,这么多年来,她居然一次也没有看过他,就像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掉一样。听一些同学说,她到省城去过好几次,有一次在省城进修了一个多月。她肯定是知道他的情况的,那么她有什么感想呢?后悔吗?肯定是有的,他想。不过,如果他邓一群不是和肖如玉结婚,而是和王芳芳结婚,那么他邓一群又是什么样子呢?他不敢想。
第168节:第十二章(7)
在王芳芳的家里,邓一群找到了居高临下又体恤民意的感觉。她的家里太穷了,由此想到当时培养她这么一个大学生,非常不易。她父亲至今还住着三间破茅屋,里面堆满了杂七杂八的农具。院子里鸡、猪随处乱跑,散发着一股臭味。邓一群听说她还在那个师范学校教书。一个女教师,她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关键是她嫁的那个丈夫,好像也很一般。就是说,王芳芳当时的决断是极其错误的。那老汉给他端上一碗水。邓一群看到碗边上有一圈黑黑的污垢,就放在桌上,说并不渴。他说自己姓邓,和王芳芳是同学,问,她提起过没有。她的父亲认真地想了半天,说,他想不起来了,好像她说过一个姓邓的,但是不是他这个名字,他不知道。于是邓一群就说,他们那些同学里,只有他姓邓。邓姓在这里也是少的。在邓一群的老家,只有他们一家姓邓,所以,过去也就常常受别的外姓欺负。
临走的时候,邓一群给王芳芳的父亲留下了一百元钱。老汉眼里含满了感激的泪花。就是他,那年夏天突然来到师大,把他的女儿领回家了。在邓一群的感觉里,他想象中的这个老东西,一定是个非常狡黠而市侩的小老头,而眼前的这个却显得特别朴实而本分,哪有一点精明而狡黠的影子?而王芳芳的小嫂子在一边傻傻地站着,心里肯定在想:小姑子为什么没有找这个同学谈恋爱呢?
很多事情,无法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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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乡下离省城很远,但是邓一群他们还是能够经常回去的。
让邓一群一直感到有点不很舒服的是,其他那些扶贫工作组的组员,单位里有事,还经常被召回去研究工作,厅里的大会能参加,处里要是有什么事情,也能参加,至少会预先打电话征求意见。而邓一群却没有,厅里的大事自然不会找他研究,而居然连处里有事也不再同他说了。
邓一群对老言产生了一种情绪。
老言是有把柄在我手里的,他怎么能这样呢?他在心里问。也许,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日子不多了,也就无所谓了。这样是不好的,我早晚要把他干下去,只要扶贫一回来,就请他老先生退一边去。
邓一群把处里对他的怠慢隐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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