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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情传得快。工地上的工程也停了下来。这时的苗得康正在省里开人大会。来找邓一群反映问题的人很多,听到了各种各样的说法,但邓一群感到这个事情很棘手,事情的真相如何,他不好下断言。这种事情,还是由当地公安解决为好,再说,他本人也不具备解决这样一个问题的能力。
三垛村的民愤很大,女孩的几个叔叔和一些本家一定要为侄女讨说法。那女孩的对象,也来到了乡里,要讨说法。那对象是媒人介绍的,高中文化,据说和女孩很好。他站出来,赢得了不少村民的同情,大家觉得他很有情义。
乔小英的尸体就那样停放在外面,她的亲人彻夜不眠,守护着她的尸体。他们拒不火化。县公安局几次试图强制执行,但都由于群众情绪激烈,两相对抗厉害,而不得不后撤。他们对这些村民已经感到莫大的愤怒,当第三天还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就把这一堆事全丢给了杨健,让他全权处理。
乡派出所说,如果死者家属再不把死者的尸体弄走,他们就要把那具尸体扔到运河里去,或者野地里。
矛盾越来越大。
邓一群那几天饭吃不好,觉也睡不实。他晚上经常梦到那个女孩的尸体。他甚至感觉到一股臭味。这是一个麦收的季节,而乡里却出了这样的事。修路工程也受到了影响。不管如何,派出所对这件事负有一定的责任,他想。即使乔小英有卖淫行为,教育一下也就行了,绝对不能刑讯逼供。乡里的一些老百姓都说,杨健审案子很简单,你要不说,他就打。杨健下手狠,他自己过去也颇为得意,说:没有犯人不交的,两天一打,你他妈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邓一群甚至听到这样的消息,说杨健那个晚上支走了其他干警,独自让乔小英脱掉裤子,强行检查,并把手指捅进了她的下身,以致她的处女膜破裂。这一切,说得有鼻子有眼,活灵活现。但是,邓一群却不想干预(事实上是他感到在现实面前的无能为力),要尽量回避这样的问题,他清楚事情的厉害。
事情突然就有了决定性的转变。
县公安局和派出所在一个晚上,悄悄地出动,把带头闹事的一共五个人全部抓了起来。然后派出所让人把乔小英的尸体拖到火化场火化了。
一场如此大的事情就这样暂时平息了。
第176节:第十三章(1)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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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现实让邓一群感到特别的压抑。
乔小英之死,让邓一群再次感到人生在世,必须做一个强者,否则就是暗无天日。他为小人物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如果他家没有邓一群支撑着,将来也是不可想象的。可以说,老大邓一彬家的那个事业,如果没有他,绝对不可能这么红火、顺利。谢天谢地,事情没有出在他的身上,乔小英不是他的妹妹。自然,他也不是她的那些农民亲属。他邓一群是一名响当当的国家处级干部。
事情暂时平息下去了,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但百姓心里的那个疙瘩并未完全解开。那几个被抓的人,也都被放了回来,但是,他们从此踏上了漫漫的上访之路。
苗组长人大会议结束回来听说这件事后,大为震怒。乔小英的父亲和她的本家叔叔以及三垛村的村长,都来找他反映情况,苗得康不时地紧皱眉头,也许他没有想到在这里会发生这样的有违法制的事情。
这次,邓一群得以了解这件事情中更多的一些东西。姓王的那位村长说,县公安局法医来做鉴定时,只是戴上手套在乔小英的肚子上按了按,并大概看了看,就说“处女膜破裂”。事后,县公安局又补充出具了一份《 技术鉴定书 》,把乔小英的处女膜破裂具体界定为“处女膜陈旧性破裂”。破裂和陈旧性破裂有什么区别呢?这里面就隐藏着很大的问题。而最让他感到怀疑的是,乔小英当时手上和身上明明是新伤,但那法医却说是十天前的旧伤。为什么他这样歪曲事实呢?这里面一定有名堂。苗得康问邓一群有什么看法,邓一群想那女子很可能是冤的。
看着那些可怜的村民,邓一群感到老苗可能要干预这件事。一种正义感也从邓一群的心里冒了出来。这件事看上去还是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比如县公安局为什么要把“破裂”改成“陈旧性破裂”?乔小英身上有被打的伤痕,为什么法医要说是旧伤?在乔小英的遗书里明明写有杨健有刑讯逼供问题的。邓一群根据杨的为人,想那是极有可能的。这条街上的群众和乡里的百姓,看到杨健都有点怕。把杨健说得好听一点,是有威信,说得不好听,是威风。
老苗对这件事情很关心,据说乔小英的母亲已经病倒了。而乡政府对他们的行为是不支持的,县公安局更是已经定了性,法院也不受理他们的诉状。杨健对他们四处告状十分生气,拍着桌子骂:这帮狗娘养的,就是告到天上去,也弄不倒老子。老苗风闻了杨健的这种猖狂,感慨得很。他找来了焦作安,问了些情况,老焦也就里外糊弄。苗得康就打电话给县委钱书记,让他要求公安局认真查处。
钱书记答应了。
邓一群想:如果乔家不是遇到像苗得康这样的干部,谁会帮他们解决呢?绝对伸冤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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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飞快地过去。
邓一群心里有很多不快。他最近回去的一次,和肖如玉吵了一架。吵架也不是为了什么大事,只是为了孩子的事情而吵得不可开交。邓一群本想让着她,但肖如玉的情绪却坏得很,说了很多绝情的话。
他们夫妻的距离是越来越远了。邓一群心里想。
如果说他们过去还有过恩爱的话,那么他们现在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了。他们猛然发现,自己的婚姻其实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一个死胡同。
是我错了吗?邓一群在心里问自己。不,我没有错。是她错了?她感觉自己也很委屈。那么,就是他们都错了。
没有什么婚姻是美满的,他想。他们不比别人的婚姻幸福,也谈不上比别人的婚姻更不幸。大部分的婚姻关系都是不稳固的,只是那样硬撑着。要是有一方突然出现一个什么契机,那么这个家庭的框架就要坍塌。
他们现在还不会,他想。
转眼就进入了夏季。
谁也想不到1998年的夏天,会到处是一片汪洋。
全中国到处都在闹水灾,专家说,此次洪水,百年一遇。自入夏以来,受厄尔尼诺现象的影响,继珠江之后,长江和嫩江都出现了大洪水,而尤以长江为最。随着第一次、第二次直到第八次洪峰的来临,全中国人的心都被长江的洪水揪紧了。
沟墩乡也一样。
该乡地处淮南,长江的水一部分进入草荡湖后,排入运河。沟墩乡地势低洼,干旱的年景,运河水浅,得不到灌溉,而到了这发涝的年景,则是一片泽国。原来可以见底的运河,现在则是满满当当。运河的大堤,到处存在着险情。
事实上自六月以来,这里就过早地进入了梅雨天气。这里正好处在南北季节的交换带上,冷暖气流在这里交锋,由于势均力敌,所以雨带飘移不去。这样的雨季里,邓一群显得心情特别的不好。他突然有一种非常孤独的感觉。
省委扶贫工作组在县里的四个乡立了十五个项目,筹建了三个厂,劳务输出四百多人,正在修建三条公路。应该说在苗得康的带领下,还是做出了不小的成绩。邓一群在这里面自觉也做了不少工作,相比较那几位组员,因为他跟着苗组长,所以工作起来的难度要小得多。这么长时间以来,邓一群感觉自己并没有同苗组长建立起预想中的特殊感情。苗得康一方面思想非常解放,他在省里曾提出过很多非常大胆的改革方案,关于股份制,关于南方乡镇企业和个体经济,关于政府职能,等等。一些想法在全国也都是领先的。他是个学者型的人物。可以说,现任的省委书记非常欣赏他。但另一方面,他骨子里又是个非常传统的人,比如生活上,就很是古板而保守。他对邓一群,只觉得他聪明,也能干,但又有很多欠缺,欠缺什么,他没有说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苗得康并不欣赏他。这点邓一群能够感觉得出来。他为此多少有点沮丧。
第177节:第十三章(2)
苗是个不可亲近的人,你只能同他建立工作上的关系。是否因为他地位上的原因呢?邓一群想。事实上苗得康又并不拿大。在乡里,他对任何人都非常客气,看到那些农民,他也非常客气。邓一群后来发现,他的这种客气并不是装出来的。邓一群到村里去的时候,能感觉得到自己对那些农民的友善多少还有点装的意思——他并不喜欢那些人。他虽然出生在农村,但他却是从那些人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他是优秀的。邓一群有时也能意识到,自己事实上处于一种尴尬的位置。农民们不再把他看作是位农民——自然他也不能忍受他们这样看,他已经是国家干部了。而城里人又并没有把他完全当作城里人。至少肖如玉一家并不认为他是城里人,他只是进了城的学生,在他的身后,还拖了一条长长的农民尾巴。在城里人面前,邓一群并不认为身为一个农民是可耻的,尽管城里的很多农民工很不讨城里人的喜欢,但他自己在内心里的确瞧不起农民。农民们很愚昧,这也是他们处于社会下层的原因。而苗得康不,到农民家里去,再脏的地方他也敢住,再脏的茶水他也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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