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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宝玉开车到达永安林场大门外时,正好遇见一辆吉普车缓缓驶出。
赵军忙叫李宝玉靠边停车,他们都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那吉普车也下来人了。
楚安民和他秘书、司机三人,迎着赵军三人走了过来。
「楚局。」赵军笑着向楚安民问候,道:「早晨吃饭了吗?」
「吃啦!」楚安民笑道:「吃的萝卜汤、油饼。」
赵军哈哈一笑,然后给楚安民介绍张援民,道:「楚局,这是我大哥。」
「局长好!」张援民与楚安民握手,道:「我叫张援民。」
楚安民是张援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领导,所以他有些紧张,一紧张就忘了报自己的贺号。
「你好。」楚安民这人私下里还真没什么架子,在与张援民握手后,他又把手伸向了李宝玉。
李宝玉不禁受宠若惊,握住楚安民的手时,这位局长笑了。
楚安民:「呵呵呵......」
大概知道他笑什么的李宝玉:「......」
接下来,楚安民又介绍自己的司机,那司机也姓赵,叫赵子阳;秘书姓宋,叫宋志远。
六人互相见过,楚安民又移步到解放汽车后车箱,参观了一下赵家狗帮,在发出数声赞叹后,楚安民环视周围崇山峻岭,问赵军道:「小赵炮啊,咱一会儿往哪么走?」
「咱上母猪林。」赵军指着南山笑道:「那边野猪多,猪还大!」
「这行!」楚安民眼睛一亮,随即指向李宝玉,问道:「小......小子啊,你那个认识道不?」
等从李宝玉口中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楚安民对赵军说:「你跟我车走,你给小赵指道,完了让那个......宝玉还开他自己的车。」
说完,楚安民领着赵军就往自己的车前走。
就这样,司机赵子阳开车,秘书宋志远坐副驾驶,楚安民、赵军坐后面。
而在拉开车门时,赵军看到后座上横着一棵枪。
这时另一侧的楚安民拿过枪,给赵军腾出位置。等赵军上车时,楚安民把枪横在自己腿上,冲赵军笑道:「认识这是啥枪吗?」
赵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棵枪,脱口道出一个答案:「杠!」
「哎呦!」楚安民一怔,他却是没想到赵军还真认识。
这不是楚安民瞧不起人,而是这杠在83年才大规模生产,而且它只是过渡枪型,一般只下发到部队。
但这枪曾随将士们在老山护卫边疆,威震敌寇。
在东北这边,很少见到杠,楚安民还以为赵军不能认识这枪呢。
眼看赵军紧紧盯着这枪,楚安民随手把枪递了过去。十几二十年后,都说男人爱车、爱表。
其实啊,男人最爱的应该是枪。
没见过真枪的,可能差点,但是只要他摸过枪,就没有不喜欢这玩意的。
赵军把枪接过来,车里空间狭小,捂持不开,他就将枪横在膝上,稀罕地摩挲着。
这把枪是81—1,俗称杠,枪把乃是金属的。
见赵军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楚安民笑着对他说道:「稀罕,一会儿下车打两枪。」
「啊?」赵军惊喜地望向楚安民,楚安民笑着点了点头。
四十多分钟后,汽车靠道边停下,赵军匆忙下车,端枪往高处树林瞄去。
「哥哥!」从解放车上下来的李宝玉一看赵军端着一把自己没见过的枪,兴冲冲地向这边跑来。
「打两枪,呵呵。」楚安民大度地笑道:「你们打,一家打几枪,没事儿。」
赵军把
枪递给了李宝玉,然后回身对楚安民笑道:「先不打了,楚局。」
说着,赵军抬手往山上一指,给楚安民解释道:「一打枪,该把山牲口惊起来了。」
说到此处,赵军又补充道:「咱们出来的早,这前儿野猪还都趴窝呢,咱堵它们被窝子去!」
赵军说最后一句时,他笑,楚安民等人也笑了。
这时,李宝玉恋恋不舍地把枪还给楚安民,然后跟张援民一起去放狗。
当一条条猎狗从车上下来,四处跑蹿,或是围在赵军左右,楚安民还「啧啧」的发声逗了逗大黄。
他摸着大黄脖子,抬头对赵军说:「这狗跟我小前儿,我家养那大黄狗可像了。」
「是嘛。」赵军笑着应了一声,而楚安民继续道:「那狗才好呢,我一小前儿家里穷啊,有一年要过年了,家里啥吃的都没有,我老妈瞅我们哥仨、姐仨,寻思给这些孩子买二两糖球吧。
你说哈,二两糖球,我们六个孩子,一家就能分着两三块。那时候那二两糖球才五百块钱呐,但我家都买不起。我老爹、老妈,哎呀......就把所有衣裳兜、柜门里头都翻遍了,也没凑上这五百块钱。」
楚安民说的五百块钱,是第一套RB,当时面值都大,那时候的一万相当于眼下的一块钱,五百就是五分。
其实大伙都不明白,明明说的是狗,为啥楚安民扯到吃糖上去了?
但他说话,不管说啥,在场其余五个人也不敢有异议呀。
「那前儿我们家搁农村住,不像你们在林区,还能搞点副业。」楚安民继续说道:「我们打不了猎呀,家里还穷,成年到辈子也看不着肉。哎,没成想我家那黄狗腊月二十八蹿园子跑了,我妈当时就掉眼泪了,她就说呀,都说狗不嫌家贫,这家穷这样,把狗都饿跑了。」
这好像是件挺悲伤的事儿,但楚安民说到这里就停下来呵呵直乐,他一乐,赵军等人才好跟着笑。
乐了两秒钟,楚安民继续讲道:「我记着那是呀,傍下午六点多钟,外头天都黑了,我们家八口人正搁屋喝糊涂粥呢,点个马蹄灯。完了就听着挠门,我妈说这狗回来了,下地开门一看,唉呀妈呀,那狗叼半扇排骨回来的。」
「啊?」众人闻言都大吃一惊,但这些人都是林区、农村出身,谁不知道咋回事啊?
一入冬,东北大地就是天然的大冰箱,猪肉往雪地里一埋,留到过年吃,同样不风干、不变味道。
想必那狗是给谁家年货偷来了。
果然,楚安民道:「这是搁我们村长家偷的,第二天是二十九啊,再过一天就三十得吃啊。二十九出来找肉,一瞅特么丢扇排骨。」
「哈哈哈......」众人跟着楚安民哈哈乐,楚安民又道:「我爹说得给人送回去,但一寻思呢......我们两家不咋合,要送回去说不清楚,他再要咬我们一口,那年月,我们一家还活不活了?」
说到此处,楚安民笑声更响亮了,然后说道:「完了我妈给那排骨炖了,可能是一年没见着油水。唉呀,当时就感觉那排骨咋那么香呢!」
忽然,大黄从楚安民手中挣脱,颠颠跑到李宝玉身旁,站起来使一双前爪扒着李宝玉裤子。
楚安民见状,轻叹一声,对身旁赵军说:「你猜我家那狗后来咋死的?」
「咋死的?」赵军配合着问道。
「饿死的。」楚安民咧嘴,道:「我爹往镇里调,我们家搬家,道儿挺远呢,当时说把那狗给我二舅他家。完了我妈喂狗的时候,就跟那狗念叨,念叨完那狗就不吃食了。」
说着,楚安民抬手比划个四,道:「饿四天,饿死的!」
「
唉呀!」秘书宋志远在旁皱眉、咧嘴,感同身受地道:「这不白瞎了吗?那么好的狗!」
「谁不说呢!」楚安民也感慨道:「你说哈,我妈就念叨那么一句,说的这我们搬家不能带你,就得把你给人了,你到人家好好给人看家。」
紧接着,楚安民又补充道:「就这么一句话,那狗当时就不吃食了!完了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狗这玩意是通人性。再后来我养狗,领回来我就养到死。」
「是!」跟了楚安民四年的司机在一旁附和道:「楚局,你那大黑是不养十年呢?」
「那可不!」楚安民点了下头,对赵军说:「我刚转业那几年工作忙,一天满山林子蹿。我结婚头一年嘛,我媳妇自个儿在家,她不敢。
我妈那前儿还没搬来呢,我媳妇就告诉我,不管多大的狗,哪怕是小狗呢,也得整回来一个,跟她俩搁家,她能差异不少。完了就整回那么个大黑子,后来单位给我们分楼我这级别要四楼的话,六十五平。我为了那狗啊,我要的一楼,才特么四十七平啊。」
这年头单位分房是先给房号的,然后拿着房号去挑房子。级别越高,房号越靠前,就可以先挑。
而眼下的东北,尤其是这小地方,城里大多也都是平房,连楼都少见,更别提高层了。
像他们林业局的家属楼,顶楼是八层。这样的格局,三楼、四楼属于最好的楼层,顶楼和底楼都是最次的。
听楚安民刚才的话,赵军就感觉这人不一般。
毕竟这年头跟十几二十年后不一样,这时候很少人赋予狗任何的家庭地位,狗在一个家庭里就相当于牛马,不至于被说成是工具,但也是牲口。人可能会在意狗饿不饿、冷不冷,但几乎没人会在乎它们的感受。
所以,赵军和楚安民相处下来,感觉这人不错。
此时楚局长的故事也讲完了,而今天赵军从家出来的早,此时还不到八点半。山里的早晨寒风一吹,众人就都觉得冷了。..
这时候楚安民就张罗走,只要一走起来了,身上就热乎了。
而在出发之前,楚安民问秘书和司机道:「要不你俩留这儿吧,你俩搁这儿拢堆火,烤着火等我们,完了还暖和。」
赵子阳和宋志远,一个是秘书,一个是司机,平日常伴楚安民左右。但陪领导打猎这么好的机会不把握住,那不是傻子吗?
「楚局。」赵子阳忙道:「我们都来了,就跟着你们去吧。」
听赵子阳如此说宋志远在一旁连连点头。
「我怕你俩走不动啊。」楚安民说着,转向赵军道:「这小赵,你们一家子,今年大学毕业才过来。小宋啊,他天天开车,他也不锻炼呐。」
「没事儿,没事儿。」赵军笑道:「咱歘(chu)着岗梁子,溜达地慢儿慢儿走,一头午咋也划拉起来猪了。」
赵军此言一出,赵子阳、宋志远都向他投来感激的目光。
接下来,一行六人就像赵军说的,踩着岗梁子往山上走去。
这是一条南北岗东西坡上沟沟叉叉,这里头最容易有猪窝。
而且这是母猪林,此地容易出大猪。当日赵家狗帮在此激战四百斤炮卵子,从天明干到天黑,最后在吊水壶将那野猪活活咬死。
等到第二天天亮,在回家的途中,狗帮路遇张占山出殡,随后又遭遇金钱豹。狗帮一拥而上,直接给那豹子撕了。
也正是这两仗,使得赵家狗帮脱胎换骨,从此见熊杀熊,遇牛屠牛,从无败绩。
今天故地重游,狗帮一上山,就表现出了很强的兴奋度,它们四散开来,青龙、黑龙、花龙、大黄、小花在黑虎的带领下扫荡东面山坡。
而其余狗则由大胖统帅,气势浩荡地下了西坡。
「赵军呐!」楚安民看了一眼被赵军牵在手里的黄龙,很是好奇地问道:「这狗,你咋不撒开呢?」
从上山这黄龙就一直扯着绳子,任谁都能看出来,它想去了束缚自由活动。
赵军闻言一笑,道:「楚局,这狗从小搁山里养起来的,到现在还有点儿野性,我不敢松它,怕它跑喽。」
「啊?」楚安民不是不信赵军,而是他没见过这样的狗,楚安民认为狗是最通人性的,咋还能有野性呢?
见楚安民有些不相信,赵军苦笑道:「楚局,这我是跟你说。」
说着,赵军手指黄龙,小声对楚安民道:「这狗前天给人家老牛干了。」
「啊......」楚安民瞬间眼睛一亮,指着赵军道:「屠牛炮?」
「嗯?」赵军、李宝玉、张援民都惊呆了,赵军咔吧两下眼睛,才试探着问道:「楚局,你咋知道的?」
「还我咋知道的?」楚安民笑道:「今早晨搁食堂喝萝卜汤啊,有俩保卫员在那边儿说的。我听半拉糊片的,也没听太明白,好像是说你爸外号屠牛炮啥的。」
赵军闻言嘴角一扯,心想这俩保卫员最好别让赵有财知道是谁,要不然场子黄了以前,他俩肯定得遭点儿罪。
「呵呵......」楚安民笑着对赵军道:「你们这屯子太有意思了,都有外号,赶上那个水泊梁山了。」
听楚安民刚说的那个「都」字,李宝玉在心里暗骂李如海。他是最喜欢看《水浒》,最喜欢梁山好汉的,但万万没想到,自己落得这么个外号。
「楚局。」这时张援民凑了过来,笑呵地对楚安民道:「我也有外号。」
「你?」楚安民顿时起了好奇心,向张援民问道:「你外号啥呀?」
「我外号大......不是,我外号小诸葛!」张援民说到一半连忙改口。
「小诸葛。」楚安民一听就明白了,笑着问道:「就是你聪明呗?」
「嗯呐!」张援民感觉遇到了文化人,刚想继续攀谈,就见楚安民指着他背上,问道:「你这背的啥玩意啊?咋还布包布裹的呢?」
「这是我家传的神兵利器。」张援民自豪地说道:「唤作缚猪钩!」
「嗯?」楚安民瞪大了眼睛,张援民的这番话,当真让他有种不明觉厉的感觉。
张援民说着,将缚猪钩自背上摘下,向楚安民道:「使它能生擒野猪。」
「我看看!」楚安民拿过缚猪钩,拆开布包一看,顿时有些失望。
这不就是钢筋一头掰完了打的钩子吗?
可张援民在旁边一解释,楚安民不禁眼睛一亮,看向张援民赞叹道:「你这小诸葛是有两下子!」
张援民哈哈大笑,赵军在旁边也跟着笑,但不戳破。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往上走,气氛相当好了。
但走到山二肋的时候,一行人却遇到了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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