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小说: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作者:吴沃尧/吴趼人字数:3511更新时间 : 2017-07-30 01:2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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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道:"我正要看他,我们就去来。只是三元宫在哪里,你可认得?"端甫向前指道:
  "就在这里去不远。"于是一同前去。走到了三元宫,进了大门,却是一条甬道,两面空场,没有甚么测字。再走到庙里面,廊下摆了一个测字摊。旁边墙上,贴了一张红纸条子,写着"蔡侣笙论字处"。摊上坐了一人,生得眉清目秀,年纪约有四十上下,穿了一件捉襟见肘的夏布长衫。我对端甫道:"只怕就是他。我们且不要说穿,叫他测一个字看。"端甫笑着,点了点头。我便走近一步,只见摊上写着"论字四文"。我顺手取了一个纸卷递给他。他接在手里,展开一看,是个"捌"字。他把字写在粉板上,便问叩甚么事。我道:
  "走了一个人,问可寻得着。"他低头看了一看道:"这个字左边现了个'拐'字之旁,当是被拐去的;右边现了个'别'字,当是别人家的事,与问者无干;然而'拐'字之旁,只剩了个侧刀,不成为利,主那拐子不利;'别'字之旁明现'手'字,若是代别人寻觅,主一定得手。却还有一层:这个'别'字不是好字眼,或者主离别;虽然寻得着,只怕也要离别的意思。并且这个'捌'字,照字典的注,含着有'破'字、'分'字的意思,这个字义也不见佳。"我笑道:"先生真是断事如神!但是照这个断法,在我是别人的事,在先生只怕是自己的事呢。"他道:"我是照字论断,休得取笑!"我道:"并不是取笑,确是先生的事。"他道:"我有甚么事,不要胡说!"一面说着,便检点收摊。我因问道:"这个时候就收摊,下半天不做生意么?"他也不言语,把摊上东西,寄在香火道人处道:"今天这时候还不送饭来,我只得回去吃了再来。"我跟在他后头道:"先生,我们一起吃饭去,我有话告诉你。"他回过头来道:"你何苦和我胡缠!"我道:"我是实话,并不是胡缠。"
  端甫道:"你告诉了他罢,你只管藏头露尾的,他自然疑心你同他打趣。"他听了端甫的话,才问道:"二位何人?有何事见教?"我问道:"尊府可是住在靖远街?"他道:"正是。"我指着墙上的招帖道:"侣笙就是尊篆?"他道:"是。"我道:"可是有个尊婢嫁在黎家?"他道:"是。"我便把上项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侣笙连忙作揖道:"原来是两位义士!失敬,失敬!适间简慢,望勿见怪!"
  正在说话时,一个小女孩,提了一个篮,篮内盛了一盂饭,一盘子豆腐,一盘子青菜,走来说道:"蔡先生,饭来了。你家今天有事,你们阿杏也没有工夫,叫我代送来的。"我便道:"不必吃了,我们同去找个地方吃罢。"侣笙道:"怎好打搅!"我道:"不是这样讲。我两个也不曾吃饭,我们同去谈谈,商量个善后办法。"侣笙便叫那小孩子把饭拿回去,三人一同出庙。端甫道:"这里虹口一带没有好馆子,怎么好呢?"我道:"我们只要吃两碗饭罢了,何必讲究好馆子呢。"端甫道:"也要干净点的地方。那种苏州饭馆,脏的了不得,怎样坐得下!还是广东馆子干净点,不过这个要蔡先生才在行。"侣笙道:"这也没有甚么在行不在行,我当得引路。"于是同走到一家广东馆子里,点了两样菜,先吃起酒来。我对侣笙道:"尊婢已经寻了回来了。我听说他虽嫁了一年多,却不曾圆房,此刻男人死了,景翼又要把他卖出来,已是义断恩绝的了。不知尊意还是叫他守,还是遣他嫁?"侣笙低头想了一想道:"讲究女子从一而终呢,就应该守;此刻他家庭出了变故,遇了这种没廉耻、灭人伦的人,叫他往哪里守?小孩子今年才十九岁,岂不是误了他后半辈子?只得遣他嫁的了。只是有一层,那黎景翼弟妇都卖得的,一定是个无赖,倘使他要追回财礼,我却没得还他。这一边任你说破了嘴,总是个再醮之妇,哪里还领得着多少财礼抵还给他呢。"
  我筹思了半晌道:"我有个法子,等吃过了饭,试去办办罢。"
  只这一设法,有分教:凭他无赖横行辈,也要低头伏了输。不知是甚法子,如何办法,且听下回分解。



 



  


 
三十四 

  我因想起一个法子,可以杜绝景翼索回财礼,因不知办得到与否,未便说穿。当下吃完了饭,大家分散,侣笙自去测字,端甫也自回去。我约道:"等一会,我或者仍要到你处说话,请你在家等我。"端甫答应去了。
  我一个人走到那同顺里妓院里去,问那鸨妇道:"昨天晚上,你们几乎成交,契据也写好了,却被我来冲散,未曾交易。姓黎的写下那张契据在哪里?你拿来给我。"鸨妇道:
  "我并未有接收他的,说声有了包探,他就匆匆的走了,只怕他自己带去了。"我道:"你且找找看。"鸨妇道:"往哪里找呀?"我现了怒色道:"此刻秋菊的旧主人出来了,要告姓黎的,我来找这契据做凭据。你好好的拿了出来便没事;不然,呈子上便带你一笔,叫你受点累!"鸨妇道:"这是哪里的晦气!事情不曾办成,倒弄了一窝子的是非口舌。"说着,走到房里去,拿了一个字纸篓来道:"我委实不曾接收他的,要就团在这里,这里没有便是他带去了。你自己找罢,我不识字。"我便低下头去细检,却被我检了出来,已是撕成了七八片了。我道:"好了,寻着了。只是你还要代我弄点浆糊来,再给我一张白纸。"鸨妇无奈,叫人到裁缝店里,讨了点浆糊,又给了我一张白纸,我就把那撕破的契据,细细的粘补起来。那上面写的是:
  立卖婢契人黎景翼,今将婢女秋菊一口,年十九岁,凭中卖与阿七妈为女,当收身价洋二百元。自卖之后,一切婚嫁,皆由阿七妈作主。如有不遵教训,任凭为良为贱,两无异言,立此为据。
  下面注了年月日,中保等人。景翼名字底下,已经签了押。我一面粘补,一面问道:
  "你们说定了一百元身价,怎么写上二百元?"鸨妇道:"这是规矩如此,恐怕他翻悔起来,要来取赎,少不得要照契上的价,我也不至吃亏。"我补好了,站起来要走。鸨妇忽然发了一个怔,问道:"你拿了这个去做凭据,不是倒像已经交易过了么?"我笑道:"正是。我要拿这个呈官,问你要人。"鸨妇听了,要想来夺,我已放在衣袋里,脱身便走。鸨妇便号啕大哭起来。我走出巷口,便叫一辆车,直到源坊衖去。
  见了端甫,我便问:"景翼在家么?"端甫道:"我回来还不曾见着他,说是吃醉酒睡了,此刻只怕已经醒了罢。"说话时,景翼果然来了。我猝然问道:"令弟媳找着了没有?"景翼道:"只好由他去,我也无心去找他了。他年纪又轻,未必能守得住。与其他日出丑,莫若此时由他去了的干净。"我冷笑道:"我倒代你找着了。只是他不肯回来,大约要你做大伯伯的去接他才肯来呢。"景翼吃惊道:"找着在哪里?"我在衣袋里,取出那张契据,摊在桌上道:"你请过来,一看便知。"景翼过来一看,只吓得他唇青面白,一言不发。原来昨夜的事,他只知是两个包探,并不知是我和端甫干的。端甫道:"你怎么把这个东西找了出来?"我一面把契据收起,一面说道:"我方才吃饭的时候,说有法子想,就是这个法子。"回头对景翼道:"你是个灭绝天理的人,我也没有闲气和你说话!从此之后,我也不认你是个朋友!今日当面,我要问你讨个主意。我得了这东西,有三个办法:第一个是拿去交给蔡侣笙,叫他告你个卖良为贱;第二个是仍然交还阿七妈,叫他拿了这个凭据和你要人,没有人交,便要追还身价;第三个是把这件事的详细情形,写一封信,连这个凭据,寄给你老翁看。问你愿从哪一个办法?"景翼只是目定口呆,无言可对。我又道:"你这种没天理的人!向你讲道理,就同向狗讲了一般!我也不值得向你讲!只是不懂道理,也还应该要懂点利害。你既然被人知穿了,冲散了,这个东西,为甚还不当场烧了,留下这个祸根?你不要怨我设法收拾你,只怨你自己粗心荒唐。"端甫道:"你三个办法,第一个累他吃官司不好,第三个累他老子生气也不好,还是用了第二个罢。"景翼始终不发一言,到了此时,站起来走出去。才到了房门口,便放声大哭,一直走到楼上去了。端甫笑向我道:
  "亏你沉得下这张脸!"我道:"这种没天理的人,不同他绝交等甚么!他嫡亲的兄弟尚且可以逼得死,何况我们朋友!"端甫道:"你拿了这凭据,当真打算怎么办法?"我悄悄的道:"才说的三个办法,都可以行得,只是未免太狠了。他与我无怨无仇,何苦逼他到绝地上去。我只把这东西交给侣笙,叫他收着,遣嫁了秋菊,怕他还敢放一个屁!"端甫道:
  "果然是个好法子。"我又把对鸨妇说谎,吓得他大哭的话,告诉了端甫。端甫大笑道:
  "你一会工夫,倒弄哭了两个人,倒也有趣。"
  我略坐了一会,便辞了出来,坐车到了三元宫,把那契据交给侣笙道:"你收好了,只管遣嫁秋菊。如他果来罗唆,你便把这个给他看,包他不敢多事。"侣笙道:"已蒙拯救了小婢,又承如此委曲成全,真是令人感入骨髓!"我道:"这是成人之美的事情,何必言感。如果有暇,可到我那里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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