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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把手术刀比喻成我们的第十一根手指,目前我们却被一个十一根手指的案件搞得晕头转向。
多出一根手指会不会是凶手留下的一个什么线索呢?他在给我们出一道多么凶残的题目!我一定会抓住他,抓住他。
我满脑子都是那具被剖腹、碎尸的尸体,满脑子都是那根弯曲的发黑的手指。
不知不觉已经天亮,我推醒林涛:“真能睡,到底还是年轻啊。”
“可能知晓陶紫有心脏病史的人一共有一百四十二人。”侦查员扬了扬手中的名单,“我们昨晚奋战一夜,对这一百多人进行了逐一排查,筛选出四人完全具备作案条件。哦,当然,买假发这个情节,我们不能确认。四人中有两个人案发时不在本地,剩下的两个人的基本情况如下。”
侦查员清了清嗓子,说:“郑晓峰,四十岁,陶局长的同学,人民医院医生。当年陶局长就是通过他,找到心血管科的医生确证陶紫有先天性心脏疾病。郑晓峰身高一米七五,六十二公斤,家住在迷巷旁边的一个新建小区。唯一不符的是,这个人性格开朗,喜欢开玩笑。”
我微微摇了摇头。
侦查员继续说:“何鸿,四十六岁,陶局长以前的老邻居,曾和陶局长关系甚密。身高一米七八,五十八公斤,性格内向,在经营一家饭店。”
“这个很关键。”我打断了侦查员的话,“可能和陶局长的权力发生关系的人,就是最可疑的人!这人条件都很符合,而且身高三厘米的误差,在侦查实验的误差范围内。”
“有一点不符合。”侦查员说,“何鸿家住城西,和迷巷相距很远,生活区域主要在西边,据了解,他不应该对迷巷的状况很熟悉。”
“对现场环境熟悉,也是一个重要条件。”强局长说。
大宝推门进来,拿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照片,说:“这人是何鸿吗?”
大宝最近在研究视频侦查学说理论,于是他就被我要求去视频室,观看迷巷各个监控视频的内容。除去二十一户住户,反复出现在监控里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这种提前熟悉现场环境的做法,被警方称之为“踩点”。我坚信,对现场环境熟悉,除了居住在附近,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踩点。
照片上的人,就是何鸿。
“这人只在监控里出现了一次,”大宝说,“但是他手里拿个盒子,局里一个秃顶同事一眼就认出那是个名牌假发的包装盒。”
“可以抓人了吗?”我微笑着看着有些吃惊的强局长。
何鸿和陶局长是一起长大的兄弟,做了三十多年的邻居。在何鸿的酒店必须靠着偷税漏税维持生意的状况下,陶局长登上了市税务局长的位置。
何鸿暗自窃喜,利用这个关系,加之“老规矩”的厚礼,何鸿的酒店迎来了转机。何鸿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居然取了他偷税漏税的证据,并以此为要挟,不断变相问他要钱。老陶不是这样的人,他在税务局二十年,一直很踏实。为什么坐上了局长的宝座,却要对自己最好的朋友下手?何鸿不能理解。
唯一的答案,就是欺负我老实。何鸿这样想。
“他说他是为了给孩子治病,没办法,才会收我的钱。”何鸿想,“放屁!十几年来,他就攒不到二十万手术费?”
其实陶局长没有骗他,陶紫每年的维持性治疗费用,就花光了陶局长的积蓄。因为他的妻子没有工作,靠着他那微薄的工资,还真是很难攒够手术费用。
明刀明枪去杀人,何鸿不敢,一些阴招,还是可以试试的。“不吓死她,也得把她给吓出个新毛病。”何鸿打算这样去报复老陶。
他跟踪陶紫,到KTV楼下等她,然后很热情地说要开车送陶紫回家。他载着陶紫开到了迷巷附近,说是去解个手,其实是拿着“道具”去化了妆。他以一个女鬼的形象出现在车窗前的时候,陶紫没有被吓晕,而是本能地跑下了车。好在陶紫没有经过有监控的区域,好在陶紫对迷巷不熟。他成功地把她逼到了墙角。当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的时候,何鸿还是充满了恐惧。他怕事情败露,吓晕她就离开的原计划没有实施,而是扛着陶紫的尸体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迷巷。
他想焚尸、想分尸、想化尸,想了很多,又发现都不可行,于是他把陶紫的尸体装在行李箱里扔进了丽桥河。
勘查员在何鸿家的浴室里发现了陶紫的血迹,何鸿没有任何抵赖的余地。
纪委介入,对陶局长的受贿行为进行了调查。
这两个昔日的老邻居,一起住进了看守所。
“用这种不确定性的杀人方式杀人还真是少见,”大宝说,“回去可以写一篇论文了。”
“为了给女儿治病而腐败,”林涛自言自语,“却因为腐败而害了女儿的性命。这是多么的讽刺啊。”
“多么辛苦、待遇多么绵薄,都不能成为不廉洁奉公的理由。”我看着林涛和大宝,说,“共勉。”
注释:
①这可不是“超生游击队”的超生。超生反应是指躯体死亡后,构成人体的组织、细胞和某些器官仍可保持一定的生活功能,对刺激能发生一定的反应。比如在断头后一分钟可以看到眼球运动,在死亡后两小时,肌肉受到机械刺激还会有所收缩。
第四案 窥浴之眼
羞耻的本质并不是我们个人的错误,而是被他人看见的耻辱。
——米兰?昆德拉
1
“秦科长,”大宝气喘吁吁地跑进屋里,“我都忘记了,今天是我奶奶的忌日,我要赶回老家青乡去为她下葬。”
一大早,我打开电脑,翻看着以前参与侦破命案的尸检照片,打算在里面挑选一些,给警校的学生们做一堂法医讲座。眼睛盯着显示屏,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翻滚着“十一根手指”的案件。过去的两周里,侦查部门围绕着死者方将的社会关系进行了层层排查,对他在省城龙番市住宿、吃饭、工作的地点周围也进行了全方位的调查,可是十多天时间居然没有摸上来一条线索。另外一方面,第十一根手指的DNA在数据库里不断滚动,系统比对、人工比对进行了好几轮,却依然一无所获。手指主人的身份到现在也没有浮出水面,手指主人的尸体也一直没有被发现。
该案因推断方将系6月3日被杀害,故被命名为“六三专案”。虽然专案指挥部依旧存在,专案核心依旧在运作,但是不少民警明显已经出现了畏难心理,都想守株待兔,等到发现新的情况,再往下推进案件的侦办工作。
我只是个法医,在命案中能做的工作已经做完了,侦查方面的工作我也实在提不出什么好的建议。按道理说,前期工作开展得不错,已经很细致了,也应该有一些线索了,可是为什么到现在,我们警方还是一无所知呢?难道我们遗漏了什么吗?
大宝见我双目呆滞,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敲了敲台面:“喂,听得见吗?我奶奶的忌日,我要赶回去下葬。”
我恍若从梦中惊醒:“啊?哦!对不起,你节哀。”
大宝说:“嗯,不用节了,节了一年的哀了,法医还能看不透生死吗?”
“一年?哀?忌日?下葬?”我清醒过来,“我怎么就听不懂你说的话呢?你奶奶一年前就去世了,现在才下葬?”
“是啊,怎么了?”大宝一脸疑惑,“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那儿的风俗就是去世火化后一整年,才把骨灰盒安葬到墓地里。”
“哦。”我点点头,“我说呢,风俗不同,我们那边老人去世后,火化了马上就要安葬。”
“那我去了啊。”大宝整理着背包,自言自语道,“做法医,得多懂一些风俗。”
“我送你去车站,顺便也去龙番市局专案组看看十一指的案件有没有什么线索。”我说。
大宝连忙推辞:“那个……不用不用,现在车辆管理好严的,我打车。”
我笑着扬了扬手中的电动自行车钥匙,说:“私车私用,试试我的敞篷小跑。”
当我们俩同时跨上电动自行车的那一刹,电动车的车胎“嘭”的一声,爆了。
我跳下车,看了看瘪下的车胎,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肚腩:“咱们这老出差、吃百家饭的人,确实不太适合开敞篷小跑。”
大宝则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我瞪了他一眼:“你奶奶的忌日,还笑,败家玩意儿。”
一辆警车突然开到我们的身边,副驾驶座上的林涛朝我们挥手:“说你们怎么不在办公室呢,有活儿了,快走。”
“什么案子?”我艰难地把电动车挪到车棚,“这么急?我内裤都没带。”
“青乡市,死了俩女孩,刚发现。”林涛说,“指挥中心刚指令我们赶过去。”
“青乡?”大宝眼睛一亮,“看来我又省了几十块钱大巴车票了。”
“省公安厅物证鉴定管理处,我市郊区一黑煤窑女工浴室内,今晨有人发现两具女性死者尸体。经技术人员初步判断,为他杀。因此案死亡两人,社会影响较大,加之现场遭破坏,案件难度较大,故邀请省厅技术专家来青,指导破案。请支持为盼。青乡市公安局刑警支队。6月29日。”
林涛在摇晃的车厢中,一字不落地念完了他刚刚收到的加急内部传真件,“请法医科、痕迹检验科立即派员支持,火速赶往现场。张晓溪。你们看,张处长第一时间批示了,所以我就急着找你们了,好在你们没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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