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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警部门对路段摄像头进行了调取,但是因为天黑车灯反光,所有摄像头均没有办法记录下驾驶员的大概体貌特征。于是,这个重任落在了法医的身上。
因为国庆假期安然无事,我和林涛、大宝已经一周多没出差了,都有些坐不住了。在接到邀请后,我们三人一口应允下来,并且马上派车出发。
可是没想到,一出事就连着出事。在我们接近洋宫县城的时候,我们接到了胡科长的电话。
“不得了了。”胡科长说,“‘六三专案’又发了!”
“什么?”我惊讶的声音惊醒了在车上睡着了的大宝,我打开了手机免提,说,“这都已经快一个月没发案了,而且距离第一起案件作案时间已经五个月了。这该是什么人这么持之以恒地犯案,而且咱们还抓不到任何线索?”
“凶手手法简单,”胡科长说,“越是手法简单,越是不容易留下线索。”
“这次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性吗?”我说,“也是用相同手法作案吗?”
胡科长沉默了一下,说:“这次不太一样,死者是女性,也没有割颈剖腹。”
“啊?”我说,“那你们怎么能认定是‘六三专案’?”
胡科长说:“因为上一个死者梁峰志的生殖器在这个死者的口袋里装着。而且,这名死者的一侧乳房被割去了。”
“把上一个死者的器官放在下一个死者的尸体旁,”我说,“这就是‘六三专案’凶手的手法!现在不割颈剖腹的原因,肯定是他知道我们已经对他非常注意了,他不需要再用这种博眼球的方法来挑衅我们了。”
“对,我们也是这样分析的。”胡科长说,“凶手开始简化杀人程序了。”
“这可怎么办?”我说,“我在去洋宫县的一个交通事故的途中,已经快到了。”
“不着急。”胡科长说,“你师父陈总的案件已经办完了,那个凶手已经被警方击毙了。现在陈总回来,亲自督办这起案件了。”
“那就好。”我说,“你们等我,我去去就来!绝对不能再让这个恶魔杀人了!”
我对自己的评价是“适应阈”比较宽,吃菜咸的淡的都能下咽,穿衣热点儿凉点儿都能出门。去命案现场,即便是尸蜡化、巨人观,只要我能稳定住思绪去思考,五分钟内,大脑就能忽略掉刺鼻的恶臭。
所以,在接完电话后,虽然我的思绪被“六三专案”牵绊,但一到这一起交通事故现场,我满脑子人、车、路,“六三专案”的画面就忘得一干二净。
在事故发生现场,车辆和尸体已经被运走,警戒带一旁,警察和电线修理工人正在交涉。事故导致一根电线杆倒塌,扯断的电线散落一地。附近路灯及一些住户家中大面积停电,电力公司的电话都给打爆了。
为了让电力公司可以尽快恢复供电,我们立即展开了勘查工作。
路一侧的树木都已倒伏,但没有折断现象,倒伏在地面的小树表面树皮都已经被刮脱。倒伏树木的尽头是一根折断倒塌的电线杆。
“看,这一片河边的灌木丛都倒伏了,”大宝说,“车辆就是从这里入水的。”
我用卷尺量了量电线杆,说:“电线杆上黏附着银灰色的漆片,应该是车辆撞击后黏附上的。这些漆片的位置比较高,应该高于一辆小型汽车的高度。”
“那你的意思是?”林涛问。
我说:“车辆一路铲倒树木后疾驰而来,虽然车辆的底盘可能被树木架空,但是由于车辆自重和四个人的重量,车辆是不可能飞起来的。既然撞击点可以达到这么高,说明车辆可能有倾覆。”
“你是说车辆是处于侧翻的状态撞击到电线杆的?”林涛说。
我点点头,摘下手套,说:“现场的状况,人为是伪装不了的,这是一起交通事故无疑。”
车辆已经被拉到一个修理厂,为的是检验,而不是修复。车子被撞成现在的程度,已经没有再修复的必要。
这是一辆银灰色奔驰轿车,前保险杠已经脱落,引擎盖倒还算完好。
“这车挺经撞啊?”大宝说。
我摇摇头,说:“现场的树木很细,都没有折断,说明撞击力并不是很大。因为马路牙子上的土壤松软,所以树木遭受撞击后,就倒伏了,车辆其实都是在一边铲树,一边疾驰。没有发生正儿八经的正面撞击。你看车里的气囊都没有打开。”
我围着车辆转了一圈,在车后备厢处停了下来。车辆的后备厢瘪了进去,完全变形了。
我用尺子量了量后备厢上方的凹陷,说:“这一处半圆形的凹陷,直径和电线杆相符,说明车辆在开到电线杆的时候,已经发生了倾覆,整个后备厢的上面撞击上了电线杆。”
“因为碰撞,所以车辆往前行驶的路线发生了改变,”林涛说,“这才会掉进水里。如果不是因为这一下碰撞,车辆只是往前铲树,最终还是有可能停下来的,人也不会死。”
我点头认可。
大宝则注意到车尾巴上的一个反光贴写着“变形金刚”。
大宝说:“呵呵。”
“我相信交警部门也可以很轻易地判断出车辆的倾覆过程、撞击过程和入水过程。”我说,“但是谁是驾驶员,则需要我们法医了。”
“有把握吗?”林涛随着车辆的颠簸摇晃了一下。
我说:“法医能否推断出驾驶员,不是绝对的,是要看条件的。如果尸体上都没有损伤,神也判断不了。一旦有一些特征性损伤,则可以认定。所以我现在也很忐忑。”
我们赶赴的地方,又是我比较抗拒的地方——医院太平间,而且是全县最大的一家医院的太平间。
太平间里摆满了冰棺,里面躺着形形色色的尸体。
我揉了揉鼻子,穿上解剖服,走到了太平间中央摆着的四张运尸床的旁边,这就是这起事故中死亡的四名死者的尸体。
“先把死者的衣服都脱掉吧。”我说。
几名法医七手八脚地把尸体衣物全部脱去,我一眼看去,没有任何一名死者身上有开放性创口,甚至连比较明显的皮下出血都没有发现。
“完蛋了。”大宝说,“都没损伤,怎么判断?”
我镇定地逐个儿看了看死者的四肢,说:“不,有伤,很轻微,我觉得我们有希望得到正确的答案。”
“没有严重的损伤,说明车辆确实没有发生严重的正面撞击,”林涛说,“这一点可以印证我们对事故发生过程的认定。”
我点点头,问身边的交警,说:“家属同意解剖吗?”
交警说:“不同意。”
“不同意?”我说,“难道不是家属提出要查清驾驶员的吗?”
交警说:“家属要求公安机关查清驾驶员是谁,但不同意解剖。”
我知道很多事故发生后,家属提出的种种理由,不过是为了索求赔偿,但因为中国传统思维的影响,又不愿意让自己的亲人在死后还挨上一刀。
于是,我说:“那我们试试吧。”
仅仅进行尸表检验,虽然大大降低了我们的工作强度,但是因为看不到尸体内部的组织改变,就等于少了很多推断的依据。好在这起案件我们有如神助,在短短三个小时尸表检验结束后,我已经有了确切的结论。
在得出结论后,我提出要求会见四名死者的家属。
“有把握吗?”洋宫县分管交警的周局长说。他刚从省厅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故,管理责任不可推卸,他挨了一顿批以后,灰头土脸地回到县里。他对我贸然会见死者家属心存疑虑,因为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引发信访,那时候,他的责任更大。其实他不知道,我在尸检后,又想起了几百公里外的“六三专案”的第五起案件,想起了冤死的第五名死者。我是真心急着回去。
但周局长现在对省厅的人心有余悸,在获得我坚决的答复后,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有乖乖地部署,电话约见了几名死者的家属。
“经过现场勘查和车辆检验,我们基本确定了事故的发生过程。”我指着幻灯片上的照片说。
“别废话了,我们就要知道谁开的车。”一名男子训斥道。
“啊……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一名妇女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引得会议室里争吵声、叫骂声、哭声四起,让场面一度混乱。周局长端茶倒水加安慰,花了半天力气,才把气氛再次恢复平静。
我在暗自庆幸已经提前让林涛把尸体照片进行了处理,不至于再次引发骚乱。
“那么,我们现在来说一说损伤。”我干咳了一声,缓解一下刚才被打断的尴尬,“通过尸表检验,我们通过损伤分析认定一号男性死者为驾驶员。”
“废话!”还是刚才的男子打断了我的话,“车是我儿子的,你们就认定他是驾驶员?你们就这样办案的?那需要你们做什么?吃干饭的吗?”
“那么你的意思是车是你儿子的,你儿子就不可能是驾驶员?”这次激怒了我,“那么你说谁才是驾驶员?”
其他几名死者的家属站到了我的阵营,大家纷纷开始指责他,他才重新坐回位置上。
“一号男尸的损伤分布规律是左侧有玻璃划伤,右侧有硬物挫伤。说明事故发生时他左边有破碎玻璃,右边有表面光滑的硬物。根据车辆检查,只有驾驶员的位置可以,左侧有窗,右侧有挡位和手刹。一号男尸右侧腰部的擦挫伤,提示这个位置有一个钝性物体,根据车辆检查,只有坐在车左侧的人,右侧腰部才对应安全带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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