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一回来，华天龙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他亲戚家那么多兄弟姐妹，但是他最喜欢的还是这个表姐。早上上学，他转着圈演唱《青春舞曲》，快活地追赶着天空中的小鸟。

    汪浩川不解地问道：“你们家里多了一个人，不会不自在吗？”

    “不会啊！我姐回来了，家里多热闹，房间正好够住。”

    华天龙的父母热情好客，汪浩川羡慕不来。他们家里常年没有客人，因为妈妈不想招待。平常她连家人的饭都懒得做，更别提为别人做饭了。

    在华裕琳小时候，她被妈妈放在老家，和表兄弟们长大。但是在她上幼儿园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来城。包括这一次，只有她回来，她的妈妈却没有回来。

    谢冲在家里听说了一些传闻，华裕琳没有爸爸——更确切地说，她是一个私生女。谢冲的妈妈对此非常看不惯，语气里有几分轻蔑：“哪个正经女人会做别人的小三，还生下私生女呢？”

    但是在姑姑嘴里，这个故事就变成了另外一个版本：“华裕琳的妈妈也是被骗了，她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结婚了。得知真相之后，她就带着华裕琳走了，我记得那个男人来华家找过她，但是没有找到。华裕琳的妈妈真的挺潇洒的，虽然做了不光彩的事，但是她没有将错就错，而是一个人承担后果，这份勇气和决心就了不起，难怪她能做成大事。”

    谢冲相信姑姑说的话。因为从华爱国的态度来看，他很疼爱妹妹和外甥女，经常给她们寄好吃的，经常打电话关心他们。外甥女要来老家住一段时间，他便热情地招待她。如果华裕琳的妈妈真是个龌龊的人，那他肯定不会为她做这么多。

    华天龙说，姐姐回来后的第二天，他爸爸一早就去了来城一中，给她办借读手续去了。

    “我姐几乎没上过学。”华天龙说道：“她也不打算高考。但她才十六岁，还是得上学。我姑姑不允许她退学，在社会上瞎混。”

    汪浩川很不理解，问道：“不考大学，那她以后要怎么办呢？”

    “不知道。反正我姑姑很有名，也有钱，总能给她安排个好出路吧！”

    汪浩川又问道：“既然不想考大学，那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多借读费，到一中去借读呢？”

    “我也理解不了。”华天龙只好把表姐的原话搬出来：“我姐说，她上学，只是为了适应社会生活。”

    ……

    好酷的回答！虽然汪浩川理解不了，但是他好像看到了一扇门，在那扇大门后面，隐藏着一个他从未看到过的世界。

    刚到学校，谢冲就被严老师给叫去了。

    华天龙嚷嚷着要跟他一起去，但是眼神里的“怂”是隐藏不了的。汪浩川则默默地站了起来，又被谢冲按了下去。

    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严老师是只老虎，谢冲也有足够的胆量跟他面对面。

    看着谢冲的背影，华天龙忧心忡忡：“谢冲单刀赴会去了。”

    汪浩川说道：“那你去做他的保镖啊！”

    华天龙没有这个胆量。他嘿嘿笑了两声，大叫着飞出了教室。

    严老师大概没休息好，胡子拉碴，黑眼圈很重。他把谢冲喊到了教学楼的一处拐角，确定周围没什么人之后，他问道：“你姑姑真的去体校了？”

    “她没跟我说过，我不知道。”

    “你们家的人真是的，就这么一点儿事，用得着这么较真吗？”

    谢冲反问道：“什么事算是小事呢？”

    严老师还在狡辩：“我跟你说，去体校那件事，的确是人家忘了告诉我。”

    谢冲笑道：“忘记的话，那他是亲口跟你承认了？然后又告诉你了？”

    严老师冷着脸，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他不喜欢见多识广的学生，那样的学生他压不住，糊弄不了，学生也不害怕他。

    “算了算了，就算是我忘了通知你了，我特意去趟体校，跟他们说一遍，让你去试训，行不行？”

    谢冲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不能说‘算是’，既然是别人的错误，那就不应该算在你头上。”

    “……就是我忘了告诉你了，你满意了？！你把老师逼到这个份上，你得意了？啊？！”

    他明明是故意不告诉的，而不是“忘了”，但是他不会承认的。谢冲说道：“我没有得意，就这样吧。”

    他压根就不指望严老师会说一声“对不起”，更不奢望他会把奖金还给自己。严老师试图扭转谢冲的想法，说道：“老师也都不容易，每天要处理那么多事情，难免有疏忽的地方。你们要理解老师，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就好了。师生之间，要互相理解嘛！”

    谢冲什么都没听进去，敷衍地点了点头。“严老师，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第一节是数学课。”

    “行，快去吧。要是你有什么想法，不要憋在心里，及时说出来啊！”

    谢冲又敷衍地答应了一声。

    听说谢冲被严老师喊走了，谢庆云急得在教室门口徘徊。侄子安然无恙地归来，她才松了一口气。谢冲冲着姑姑笑了笑，示意自己很好。

    听完简短的复述，谢庆云问道：“那你要去体校试训吗？”

    “去呗，严老师告诉我了，总得给他一个面子。”

    “去不去，家里尊重你的决定。你还在生你爷爷的气吗？”

    “生气倒谈不上，就是挺失望的。”

    “我也对他很失望，但是，咱们也都知道他不容易，不要对他太苛责了。以后他肯定还会说很多次——哎呀，我对不起谢冲，我该让他踢球的，都怪我当时没钱——等等，这些话你听听就行了，不要往心里去，更不要较真。”

    谢庆云有切身的体会。因为她中专毕业就没上学了，爸爸动不动就念叨——我对不起你，都是因为这个家，你才没有上大学——但是谢庆云宁愿爸爸不要讲这些话，即便他说了，又不会改变过去的事实，有什么用呢？

    “严老师已经这样说了，姑，你就不用去体校了。要是他穿帮了，恼羞成怒，以后会针对你的。”

    “嗯，你年纪不大，操的心倒不少。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我是大人，我会自己看着办。”

    “姑，如果你不是老师，我是不是就拿他没办法了？”

    “倒也不是。”谢庆云想了想，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反正……这也算命运吧！老天爷做了这番安排，就是不想让你吃太多苦。”

    “不是老天爷安排的，明明是你主动当我班主任的。”连日来，谢冲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姑，当你的学生，我心里可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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