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家兄弟俩来到大城市海城，晕头转向，老二颇有些憨，找人问路，还要敬个礼，加个正式的前缀：“同志你好。”

    路人看他像是看怪物一般。

    还有人悄声议论：“你看，从乡下来的，就是没见识。”

    华爱民便跟人家理论：“来城才不是乡下呢！”

    路人捂嘴偷笑，笑得他心情不好。华爱国说道：“在大城市的人眼里，来城跟乡下差不多，咱们是来找人的，别惹事。”

    华爱民有点儿丧气了：“我们找到姓林的，要怎么办呢？”

    跟老婆说好了，绝对不打架。让姓林的重新写篇文章？那样更不可能。华爱国说道：“不管咱俩的做法能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咱们得让姓林的知道，咱们华家人不好惹。”

    有了这个目标，华爱民精神抖擞。他昂首阔步，说道：“这种撑场面的事，应该叫上谢家老二，他一拳就能把牌匾砸个稀巴烂，能把姓林的吓死。”

    华爱国怎么能不知道谢家老二的威力呢？不过，人家好不容易有了正经工作，过上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他不能打扰人家。

    他们只知道姓林的是开首饰店的，在海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有两家店铺，这还是好几年前的情报。华爱民时常想，姓林的到底多有钱？他的家底到底有多厚，才能撑得起两家首饰店？

    他们兄弟俩不知道店铺在哪儿，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坐公交车也坐不明白，白白转了一上午，一无所获。到了中午，兄弟俩饿得前胸贴后背，华爱国从破旧的包里掏出了两个馒头，和兄弟就着白开水吃了起来。他们赚得都不算少，但出门在外还是很节约。

    填饱了肚子，继续找姓林的。华爱国陪着笑脸，一路打听，但是他明显感受到了路人的冷漠。有个小孩更是过分，他指着华爱国说道：“妈妈，这就是怪物吗？”

    他的妈妈急忙把他拽走了，华爱国摸着脸，自我解嘲：“唉，真是不应该，把人家孩子都给吓到了。”

    华爱国脸上有一块很大的白斑，他的右半边脸几乎都是白色的。在来城，尤其是儒林街，所有人都习惯了，根本就没有人说什么，也没人给他起外号。可是来到了陌生的地方，被陌生的小孩一顿奚落，华爱国的自卑心理再度占据上风，他不敢抬起头来。

    华爱民挽着衣袖，要去教训那个小孩，再让他胡乱说话！华爱国肯定不会让兄弟去，华爱民便劝解哥哥：“小孩子胡言乱语，不要放在心上。”

    “嘿嘿！小孩子说的才是实话呢。”华爱国尽量轻松地说道：“这又不是第一次被人说了，我不在乎，快点儿找到姓林的，太阳下山之前要回去。”

    他们的确到了海城最繁华的地方，一条长长的主街看不到头，分布着各种各样的大商场，两旁还有些小胡同，不知道有多少商户。要是真在这里逛，两天都逛不完，他俩急着回家做生意，脚步比刚才更快了些。

    华爱国低着头，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脸。来到陌生的城市，尤其是大城市，他浑身都不自在。

    不知道走到第几家大商场了，华爱民的目光被门口特价连衣裙给吸引了，要是没看见也就罢了，但既然看到了，他就想给媳妇买一条。华爱国也有同样的心思，两个糙汉子不知道哪条好看，装模作样地看了半天，翻到价格牌，又很有默契地同时放手。

    一条裙子就要二百块钱！这还是打特价的！华爱民舍不得买了，说道：“还不如让谢家婶婶做衣服，料子好，手艺更好。”

    “那就别买了，找人要紧。”

    一阵嘈杂的声音让兄弟二人竖起了耳朵，不知道哪里打架了，玻璃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中间还夹杂着各种男男女女的惨叫声。他们俩急忙挤进了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鼻青眼肿的林先生，而站在他对面的，不正是华裕琳吗？

    华裕琳打了她的亲生父亲？

    华家兄弟俩虽然觉得姓林的该打，被打得越厉害越好，但华裕琳是他的女儿，小辈出手打长辈，确实是说不过去的。

    华裕琳完全变了一个人，华爱国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了满满的仇恨。她大叫道：“你一个有夫之妇，骗我妈给你生孩子！我妈被蒙在鼓里，跟你谈恋爱！但是知道真相之后，我妈就走了，再也没有跟你联系过。我妈当着我的面，没有说你一句不是！可你却在报纸上捏造她的坏话，让别人议论她！说你狼心狗肺，都不过分！”

    两个舅舅分别抓住了她两只胳膊，可华裕琳毕竟是个退役运动员，她用力甩开了舅舅们，还想再打父亲一顿，大舅舅一声低沉的“够了”，让她住了手。

    华爱国说道：“舅舅知道你的苦，但是只要你打人了，你就不占理了。你更不能打你的爸爸，那样会伤天理的。”

    “他不是我爸爸，他是一个乱说我妈坏话的坏人！”

    “行，这个坏人由我来收拾。”华爱国站在前面，跟林先生说道：“报纸上那篇胡诌八扯的文章，是你写的？”

    “这位先生，注意你的措辞。”在职员的帮助下，林先生站直了，他擦去了脸上的污渍，说道：“我写的文章，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

    华爱民激动地说道：“当着孩子的面，你还在狡辩！前几天还假惺惺地去来城认孩子，可一扭头就伤透了孩子的心，你不觉得你太过分吗？”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华爱国说道：“你觉得你是大作家，就可以随便乱写了？你敢对天发誓，你写的都是真的？”

    林先生打着太极，说道：“作品里面没有百分之百的真实，但百分之百有作家的影子。”

    “我不管你那些歪理邪说，我就想问问你，你为什么那样写？因为那样写，就会有更多人同情你？你把孩子气成什么样了？她连学都不上了，来跟你讨说法？”

    华裕琳凑过来说道：“舅舅，你别跟他废话了。我刚才说了，我要打他，他要是怕了，就喊110，把我抓进警察局里面。他应该是不敢。”

    “裕琳……”林先生痛心疾首，无不惋惜地说道：“我是你的爸爸，我怎么可能送你进监狱？”

    “得了吧！刚才指使店员报警的不是你？要是警察来了，你又会演戏——诶？是谁喊的警察？警察同志，不要抓走我的女儿。她只是不懂事，求求你们，好不好——这样一来，你是不是又变成了宽宏大量的父亲了？”

    林先生脸色铁青，而华裕琳骄傲地扬起了头：“我偏不让你得逞，我就不让你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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