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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冲跟爸爸回了家,街上的人见到他,都亲切地问道——在大富翁家里住着舒服吧?舍不得回家里来吧?
谢冲的怒气越来越重——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他的行踪?
爸爸躲闪着他的眼神,扭扭捏捏地说道:“大家都是关心你嘛!”
“什么关心!都是看热闹而已!”
谢冲愤然暴走。
见到久违的哥哥,谢靖比谁都开心。他滔滔不绝地诉说着这段时间以来看的动画片,问哥哥有没有看。
谢冲疲于应付,懒懒地说道:“你以为谁都能像你一样无忧无虑吗?”
这话带着刺,可谢靖一点都不在乎。哥哥回家了,他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大概在院子里蹦了一百下。
“哥,我买了好几张《灌篮高手》的海报,你要不要去我房间看看?我们学校门口的文具店都卖光了,幸亏我下手快。”
谢冲微微烦躁:“你要是买学习资料的时候也这么积极就好了。”
“哥!我想把数学补习班给退了,我想学篮球!可我不敢跟爸妈说,他们会打死我的!”
“你的毛病怎么那么多?!”
……
话一出口,谢冲就后悔了。弟弟并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弟弟只是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而已,可是他却对弟弟发了脾气。
谢靖万分委屈,瘪着嘴巴,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若放在往常,谢冲一定会抱着他,玩弄着弟弟圆圆的、毛茸茸的脑袋,跟他开开玩笑,然后带他去小卖部买点儿好吃的,谢靖就会一个劲儿地喊他好哥哥。
可是,谢冲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他没有力气再哄弟弟了。他一头扎进房间,把门锁给锁上了。
家人渐渐把目光转到谢庆收身上。难道是他做了什么事情,让儿子这么生气?
谢庆收很无辜,坐在马扎上,喘了半天粗气。儿子生气的点太多了——首先,他信任的人并没有遵守秘密,这让他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其次,肯定是在医院里发生了什么事,严重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
谢庆收不敢问,他生怕是因为钱。
他曾经奋斗的动力,就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只要有钱,就能化解绝大多数的烦恼。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的儿子还在为钱所困。
如果儿子是个挥金如土的败家子,或者是个游手好闲的啃老族,总是伸手跟家里要钱,还抱怨家里没钱,那谢庆收还不会太难过。可儿子是个很好的少年,不乱花钱,懂得为父母分担,这样的孩子为钱发愁,谢庆收很难受,比父亲踹他还要难受。
谢冲不肯吃晚饭,家人喊他好几遍,他也不答应。家里的氛围很差,谢庆收去了邻居家,抽了好几根烟,弄明白了白天发生的事情。朱家兄弟俩仗着自己家有钱有势,对谢冲冷嘲热讽,谢冲心里肯定很委屈。
谢冲不肯开门,谢庆收就给儿子发了短信:“儿子,爸一定会拼命赚钱,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谢冲对命运感到很烦躁。
还要怎么拼命?爸爸已经非常努力地生活了,他衣服磨破了都舍不得买新的。他们一家都是老实本分、勤勤恳恳的,可他们家为什么还要被人欺负呢?
谢冲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要是能逃离这个环境就好了,只要不在家,他的心情就没有那么压抑了。
如果不是因为欧阳再度找上门来,谢冲肯定会半夜翻墙偷偷跑出去。
欧阳这次来,目的很明确,是想带谢靖一起回去。
这一次,谢家人可不单单是瞳孔地震那么简单了。全家人都异口同声地拒绝了他的提议,他们不允许谢靖离开。
欧阳为难地说道:“我知道你们对谢靖的感情很深,我也不是说把他带走之后就不回来了。只是……我父亲生病了,他得了脑瘤,情况比较严重,他自知时日不多,就主动提出来,想跟谢靖团聚一段时间。”
谢靖脱口而出:“难道,是让我回去继承遗产吗?”
……
谢庆收默默拧了他屁股一下,陪着笑说道:“小孩子没规矩,别介意。”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分遗产给你。”欧阳一点儿都没生气,平静地说道:“我爸一生病,他们几个为遗产打得不可开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说不定谢靖运气好,能讨得我父亲的欢心。”
谢宏轩闷闷地说道:“既然是你父亲想见他,那就让他亲自来,而不是派你来当个代表。”
“要是我父亲能来,他肯定会亲自来的。他的优越感虽然更甚于我,但是,他是懂规矩的,想带走谢靖,他会亲自跟你们商量。谢大夫,您是医生,知道胶质瘤有多严重。他刚刚动完手术,实在没法下床,我带了他的一封信来。”
信是老人亲手写的,笔锋苍劲尖锐,但语气是客气的:
“谢先生:展信佳。你我素未谋面,但鄙人对您仰慕已久。恐惊扰您的生活,我迟迟没有亲自登门拜访,抱歉。您养育谢靖的恩情,我没齿难忘。您有任何需求,只要一开口,我定会竭力满足。我身患重病,恐时日不多,想把谢靖接到身边住一段时日。不知您是否能应允?若您能圆我父子情谊,我对您感激不尽,愿送家宅一幢,以示感谢。敬祝夏安!欧阳敬上。”
谢家人围在一起看信。谢庆云读了半晌,没看出什么猫腻来,他写得诚恳,语气也没什么错。谢庆收却不这样想,他说道:“这算是租借谢靖的合同吗?既然是合同,那为什么没写日期?只写住‘一段时日’,糊弄谁呢?”
“我父亲卧病在床,能写下这段文字实属不易,他考虑不周,这点我向你们道歉。医生说,我父亲最多还有半年时间,他租借谢靖的时间,不会超过半年,我可以你们保证。”
“那你写下来!”谢庆收比任何人都要激动,别人客客气气的,不跟欧阳提过分的要求,但是他却不这样。他把那封信摊在欧阳面前,说道:“你在上面写个日期,在那之前,谢靖必须要回来。”
欧阳脸色阴沉,谢宏轩喝了儿子几声,骂他“无礼”,但他巴不得儿子更无礼一些,让欧阳愤然离去。但欧阳却强忍不悦,拿出一支擦得锃亮的钢笔,一笔一划地写了上去:谢靖租借日期截止到2001年12月31日。
欧阳按照要求做了,可谢庆收却更难过了。他想刁难欧阳,让他知难而退。可是欧阳不退,这让他的算盘落了空。
冯玉珍始终把谢靖搂在怀里,说道:“这个……你要去这么久啊!你不在家,奶奶可怎么活啊!”
“奶奶,其实也没几个月了。”谢靖乐观地说道:“那时候,应该还没过年吧?”
谢庆收的眼睛往外冒火:“我们还没发话,你已经决定走了?”
养父一生气,谢靖就很害怕。他辩解道:“爸,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想走就走呗!你在我家,想学射击,我没钱供你;想学篮球,我还得等一笔结算到账再说……你在我家受了不少委屈,你回去吧!”谢庆收的心在淌血,眼睛也潮湿了,可他却固执地说着最狠的话:“你亲爸是个大人物,你想出国留学,他都能毫不犹豫地送你出去。你快走吧!在我家待着,耽误你的前程!你回到你亲生父亲身边,再也没有人敢叫你杂种了。”
谢靖两眼一闭,小嘴一张,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谢颖急忙安慰弟弟:“二叔说的是反话,你听不出来吗?他句句撵你走,但是他舍不得让你走!”
谢靖哭得一抽一抽的:“我不想走,我舍不得你们。可是我也想看看我亲爸,他都快死了,我想见他一面,有很多话要跟他说,这有错吗?”
这没什么错。谢靖的想法没有任何问题,但家人就是接受不了。
谢庆云盘算着日子,说道:“你要是马上就走,那就赶不上我结婚了。我想让你当小花童,看来也不行了。”
在这个家里,姑姑是给予谢靖最多信任的大人。无论谢靖闯了多少祸,姑姑总能以最大的耐心来等待他的成长。离开了家,就没有这么好的大人为他保驾护航了,谢靖哭得更凶了。
“哭什么哭?一个男子汉,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你在我家待了这么多年,只学会哭吗?”
谢庆收暴躁地踢翻了一个小板凳,儒雅的欧阳皱起了眉头,他可不习惯这么粗鲁的行为。
“你!”
谢庆收一声大喝,欧阳浑身一哆嗦。他抬起头,发现谢庆收正拿手指头指着自己。
谢庆收严厉地说道:“你有学问,你说说,一条命值多少钱?”
“生命是无价的,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如果不是我和我老婆把谢靖捡回来,他早就被冻死了。我们救了他一命,把他养到这么大,你说,值多少钱?”
“我懂了,谢先生……”欧阳说道:“我会跟我父亲说,让他把报酬再提高一些。”
“你懂个屁!”
谢庆收的粗鄙之语,再次刷新了欧阳对他的认识。
“我们全家都疼他,爱他,我爸妈那么大岁数了,为他熬了那么多夜,给他做了那么多衣服,做了那么多饭!一点一点把他拉扯大!谢靖闯了无数次祸,都是我们帮忙收拾,教育他怎么长大成人!我们在他身上倾注了那么多心血,我们对他都有很深的感情!可你说什么?报酬?我们付出的这些能用报酬来衡量吗?!”谢庆收捶胸顿足,发泄完后,冷笑道:“像你们那样的人家,根本不懂得感情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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