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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俣拿着文卷,看着宋国提出来的议和条件,双手颤抖着,两边太阳穴的青筋在跳动着,仿佛下一刻就会爆开。
任懿和吴延宠站在寿昌殿中间,拱手而立,不喜不悲。两人早就想通透了。
议和事了,自己不是死路一条,就是远窜海岛去喝海带汤。既然如此,就坚持为国为民办完最后一件事,了却心愿,轻轻松松上路。
“这就是你们谈下来的议和和约?”王俣咬牙切齿地问道,恶狠狠的眼神,恨不得把任吴二人生吞活剥了。
吴延宠看着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大王,心中无尽悲凉。当年,尹文敬公带着自己和崔弘正,奉王命北上,开疆扩土。
那时的大王,推食解衣,无尽的热情和宠信。尤其是清川江大捷之后,史书上的所有君臣相得,也不及当时的大王之万一。
可是那时的自己,何尝想到今日的场面?昔日的忠义能臣,现在在大王眼里,恐怕已经变成了万恶不赦的奸臣。
“是的。这是臣等与宋国全权使节,艰苦谈判了四日,草签的和约。”任懿抬起头,看着下一刻就要暴怒的王俣,心里忐忑不安,最后还是咬着牙,强自镇静地答道。
“如此丧权辱国的和约,你们也敢草签,还敢拿回来!”王俣低声咆孝,就像一只要噬人的恶狼,发出威胁的低鸣声。
早就急不可耐的文官们,仿佛一群听到主人指令的猎狗,脱缰窜了出来。
“丧权辱国,有负君恩。吴、任两贼,身为国之重臣,却吃里扒外,私通外国,卖国辱君,天理不容,国法不容!臣请大王,立即下令,将其免官下狱,问罪定责!”
“大王!吴、任两贼,身为正副执相,不思报君恩、为国为民,却擅权乱政。开边衅、失国土,臣等熟读史书,遍寻也不见如此无德无耻之贼!”这些文官各个正义凛然,义正言辞地痛斥着嘴里的两大国贼。
这一刻,他们化身为正义的使者,代表着高丽万民,对任懿和吴延宠这两大奸贼进行义理上的审判。
他们要把任吴这两大国贼打翻在地,永远钉上历史的耻辱柱。
“大王,吴相和任相身负全权委托,前往敌国谈判。想必是身处险境,倍受欺凌。霸权之下,从而签下这心口不一,不诚不实的和约。”李资谦装模作样地出来说道,表面上是为吴延宠和任懿略加开脱,但实际上的深意,吴延宠却是明明白白。
他看着李资谦冷哼一声,自己和崔弘正没有判断错,高丽最大的外患是宋国,最大的内忧是这位国丈。
宋国想灭高丽,偏偏这位国丈不管不顾,只想着擅权制朝。悲哀啊!刚才他的一番话,实际上是句句带刀。
即污蔑自己和任懿是胡乱签下这丧权辱国的城下之盟,又点出,自己和任懿身负大王全权,不管签下什么回来,按理说大王都是要认的。
可是现在大王敢认吗?于是李资谦在话里点了一句,提醒大王赶紧想法子摘出去,把罪过往自己和任懿头上推。
真是无比歹毒!可是现在是什么关头?宋国大军压境,一言不合就要席卷灭国。
可是李资谦及其党羽,还有庾禄崇、高令臣、崔思诹等人,却不愿去想这一点,只忙着争权夺利。
或许在他们眼里,只要足够卑躬屈膝,宋国应该会放过自己的;又或者,他们觉得高丽三千江山有山川天险,宋国倾其全力,也很难灭之。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遍读史书,任何一国,都是先内乱,衰其国力,然后外敌才趁势灭之。
吴延宠仰起头,不悲不喜地看着王俣,朗声说道:“臣与任相从来远城出来,被送到鸭渌江入海口。在那里臣二人被送上一艘宋国海船,扬帆南下,直达江华岛。那里现在有上万宋国水陆两师,海船上百,火炮火枪无数。那里离开京城不到百里,转瞬即到。”王俣的脸一会白一会红,
“你这是在威胁本王吗?”吴延宠没有答话,只是继续地说道:“江华岛正在高丽要害处,宋军要是扬兵东进,可据汉阳城和汉江,把杨广道、全罗道、尚庆道与开京切开。无非是照着浿水之战,再打过一场。”寿昌殿里一片寂静,王俣和群臣心里想象着吴延宠话里的场景,冷汗直冒。
是啊,只要管用,照瓢画葫芦再来上一回。可是高丽国还能不能经得起一场大败。
汉江以北的京畿地区、杨广道和交州道部分地区,是高丽的精华所在,不是安北和安边所能比的。
要是在汉江上也来上一场,那就等于打断了高丽国的嵴梁骨,全完了。
“吴贼!休得危言耸听!”许载挺身而出,歇斯底里地呵斥着道,
“现在我高丽国已经与宋国停战。宋国乃天朝上国,仁义之国,怎么会做出背信弃义的事来!你休得在这里危言耸听,胁迫蛊惑大王。”吴延宠冷笑几声。
我们高丽国先背信弃义在先,反倒不许别国背信弃义了。凭什么,就因为人家是天朝上国,仁义之国?
你以为给人家捧上几顶高帽子,就把人家给哄住吗?
“臣等在开远城与宋国使节商议,停战一个月,商谈和约。一个月期满,和约不定,宋军会重新开战。现在停战期已经过去十四天了。”吴延宠不慌不忙地说道。
“荒谬!吴、任两贼太狂妄了,居然以外患相胁迫,威胁大王同意他们私通签下的丧权辱国和约,实在太狂妄不道了!没有他们,我高丽国就没人了吗?臣请大王,再派出使节去与大宋和谈。”先回朝的崔思诹康慨说道。
“宋国以诗词经书治国,讲得是仁义道德,只要选派几位文章道德皆佳的名士大家,出使宋国,心平气和地好生谈一谈,定能议和宁事。臣举荐学士金觐和金富轼父子两人,他们都是海内名士,闻名天下。文名早就远播宋国。他们出使,想必能事半功倍。”吴延宠恨不得仰天长叹几声,崔思诹,你和庾禄崇、高令臣等人在南边海岛吃海带汤喝晕头了吧,居然还把几百年前的老黄历翻出来。
也难怪!这几人地处偏远海岛,消息不通,早就不知道这外面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
这几位治经好义的饱学儒生,还沉浸在自己的理念里。大王却听信国丈李资谦的谗言,把他们召回来,委以军国重事。
这些人的治国理念和举措,放在以前还无所谓,不会好,也坏不到哪去。
可是值此千年大变之局,对于高丽国民来说,恐怕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吴延宠看了一眼仰着头,一脸正义,仿佛代表着天下正道之士鄙视自己的崔思诹,又看了看迟疑不决的大王,还有老奸巨猾的李资谦,心里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有些理解崔弘正的自尽。
死了好,一了百了,省得再看这些让人气闷神伤的场面。想到这里,吴延宠取下硬翅官帽,放在地面上,然后行了个大礼,朗声道:“臣自知有罪,请下狱治罪。”任懿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兴致索然,取下官帽,也一同说道:“臣也知罪,请下狱治罪。”
“狂悖无礼之极!”两人此举在王俣眼里,却像是在威胁他。
“来人,将两贼下狱!下诏,拜金觐和金富轼,”王俣顿了一下,又加了一个名字,
“崔思诹为正使,金觐和金富轼为副使,再去议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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