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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嗓门上尉连长和鬼子同归于尽后,上等兵老乡就成了这个连的头。老乡和另外两个连头碰了面画了画图,就命令着大家收缩防御,迅速进行弹药调整和撤退准备。由于没有接到撤退命令,就只好执行命令再守一阵,熬过今晚,不管有没有撤退命令下来,部队也要在明日清晨向东南方向的小马河撤退。
天刚摸黑,日军发动了一次小规模攻击。劈头盖脸的炮火砸得战士们恨不得上天入地,刚挖好的战壕和沙袋护围都被炮火掀得一干二净。最后一颗炮弹刚落下,鬼子就叽里咕噜地杀到了第一道壕前面。老旦学着大家的样儿先甩出了几颗手雷,然后开始射击。令他庆幸的是,自己居然不再觉得尿紧,还有一种莫名的快感涌上来。他一个一个地射击,觉得日本兵比地里的兔子好打多了,他们跑路不懂得拐弯,也不喜欢卧倒。一个日本兵的脑袋和钢盔被自己射出的子弹打飞,鬼子居然还跑了两步才倒下,就象只刚剁了头的公鸡。日军的三轮摩托上架着机枪,突突地往前冲。李兔子是个神枪手,一枪就撂了开车的那个,飞奔的摩托撞在一面矮墙上,拿机枪的鬼子被枪把子扎了个透穿。老乡的反冲锋战术起了作用,4连的一百多人潜伏在旁边的一个烂村子里,从后侧插进了正在往前搬迫击炮的日军分队,杀得一个不剩,然后抬着炮就向正在进攻的鬼子扑过来。
老乡见阵前的日军迫击炮突然歇了火,知道4连得了手,跳出战壕大喊一声:
“弟兄们!跟俺宰日本猪!”
听战友们讲,身经百战的老乡是河南驻马店牛栏村农民,早就是连队里的传奇人物。早前儿他打过第二次北伐,鬼子来了他打过上海战役,战功赫赫,杀人无数。他曾经一个人抓住六个日本鬼子,但是全被他一刀一个宰了,情报部门告了状,老乡因此没有升官。
见老乡跳出战壕,战士们也“哇”地一声杀将过去,几百人开枪扫射扔手雷。面对这些不要命的支那兵,那一百多个鬼子有些心虚了,他们很快被挤到了第一道战壕里,只噼里啪啦地往外放枪。4连用搬回来的几门炮拦住了增援的鬼子。没有火力支援的鬼子无法挡住这帮支那恶汉,枪法虽好,可单发的步枪毕竟忙乎不过来,国军很快冲到了投弹距离上。老乡让人把身上的手雷统统扔到了鬼子的战壕里,那条沟里立刻血肉横飞,惨叫连天。
老乡杀得性起,抱着一挺鬼子的机枪跳到壕里,直通通地开火,弹壳崩得叮呤当啷响。枪口的火光里,老乡的脸就象青铜打铸的模样,狰狞无比,十足一个村庙里拿剑的凶神。战士们冲到战壕两边,畅快地结果那些没了子弹的鬼子。老旦也忙不迭地打,可自己看好的鬼子总是被别的战友先打死,让他很是气恼,干脆也捡起一把没把子的机枪往壕沟里乱扫,扣住扳机就不撒手,直把黄土和血肉打了个四下翻飞。一袋烟工夫,那一百多个鬼子就只剩十几个活物了。这些家伙身上大多带着伤,却并不怎么恐惧,只紧张地端着刺刀,恶狠狠地盯着围上来的中国兵,面露必死之心。老乡一摆手,大家都停止了屠戮,拿各式武器指着这十几个鬼子。
“用刀!”
老乡下了命令,战士们纷纷抽出了大刀,没大刀的上了刺刀。鬼子们大概估计自己活不成了,端着刺刀“哇哇”地叫着,围成一个小圈子。几个不知深浅的战士愣着头冲上去,举刀就要砍,没想到鬼子挥枪的爆发力很大,刺出极快,一下子就被鬼子撂倒两个。老旦看到在上一战中救自己命的大个子跳了出来,这家伙有熊瞎子的块头,象一堵墙戳进了战壕里。他人虽胖可刀法灵活,势大力沉,心狠手辣。他那把足有十来斤的大片刀一晃,象是展开了一面蒲扇,磕下了鬼子刺来的枪,然后猛地一拳打在鬼子鼻梁上。那鬼子嘴硬,鼻梁却不那么争气,登时就变成了一团肉饼。大个子的刀紧接着从下往上撩了上来,那鬼子忙想后撤一步,却没能躲开这旋风般的一刀。大刀把这个鬼子从腰腹斜撩到了肩膀,大个子将刀柄一横向外一带,鬼子半个身子就飞了,就象用大菜刀削开了一个大冬瓜一样。鬼子们见此光景,脸上终于露出恐惧之意。老乡的刀法略显轻盈,却也干净利索,他左手一把攥住一个鬼子刺来的枪,顺势一刀就先卸了鬼子的一只手,然后一脚狠狠地踢在了鬼子裤裆里,拉着枪把疼得龇牙咧嘴的鬼子抛给了呆立在一旁的老旦。老旦和几个新兵壮了壮胆,开始生疏地用大刀扎这个已丧失抵抗能力的鬼子,动作如同用火钩子掏炕角的灰。鬼子夹在几面刀锋之下无处躲避,只能眼看着一柄柄铁器在自己的身上出出进进,他怒目圆睁咒骂着,直到被众人的刀扎成千疮百孔的筛子样,才瞪着眼倒下了。老旦再好奇地掏出日本兵的旦来看,却已经看不出成色,那玩意儿已经被战友们的乱刀扎得稀烂了。
4连的打援分队收回了阵地。老乡带着大家布置好新的防线,挡住了想增援的鬼子,收集了弹药和食物,又安排了一些老兵放哨,才和大家坐到一块儿抽烟。
“老哥,你见得多,鬼子临死的时候合手作揖是什么意思?”
“是求饶吧?”
“求饶?俺还没见过求饶的鬼子。”老乡接过油大麻子递过来的生红薯,啃了一口又说:“日本鬼子的最大头头叫天皇,鬼子临死的时候念叨的就是这个球,跟咱们求菩萨保佑差球不多。”
“4连今儿个打得漂亮,弄了这么多炮回来,可惜炮弹不多。”
“可是3连的人快死光了,被抓的那十几个弟兄估计也被刺刀挑球的了!”
“老乡你咋对鬼子这球狠哩?”老旦问道。
这个问题大概勾起了老乡的回忆,他抽了好几口烟袋锅子才说道:
“头先儿在吴淞战役的时候,咱们师两千多人被鬼子的一个师团包围,逃不出去了。师长带着大家投降,本以为命可以保得住,可鬼子把咱们带到江边,说是训话,可架起机枪就打。师长上去和日本兵当头的理论,鬼子不哼不哈的,慢悠悠抽出刀,一刀就把师长的头砍了一半下去。两千多人,都是咱们河南的弟兄哪……”
老乡他痛苦地停顿下来,喷出一口浓烈的烟,那烟粘糊糊地挂在空中,仿佛挂着血腥。这惨烈的故事太沉重了,众人都被它压得透不过气来。
“没死的就往江里游,鬼子机枪往江里扫射,江水都红了。俺和两个老乡游过了江,拣下一条命。他俩跟俺打到这里,离家是近了,可今儿早晨都死在那边了……”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3连一百多个兄弟战死的地方。夜幕降临,一群乌鸦在上空徘徊着。阴风阵阵,霞光如血,燃烧的车辆和尸体随处可见,风中飘来阵阵橡胶和人肉的糊臭味。行将死去的伤兵那凄厉的哭嚎,在这充满死亡气息的大地上蔓延,回荡……
忽然,老旦有一种恍如梦中的感觉。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是他以前打死也想象不出来的。这个点钟儿,原本正是一家三口吃完晚饭,可以用凉水舒爽地洗一把脸的时候了。一伺给牛放上夜料,把熟睡的孩子扔在炕角,再把门闸上,就可以和自己的女人在炕上温存了。虽然才分别了几天,可女人身上的味道和粗愣愣的声音就让他如此地想念,不知不觉中,两行泪水早就淌了下来,划过脸颊,渗进嘴角,带着浓浓的血腥。
是夜,老旦抱着枪辗转反侧,彻夜无眠……
第二章 流血的黄河
凌晨时分,准备撤退了。老乡认真检查了老旦的装备,塞给他两个昨日缴获的生红薯,又在他腰上挂了两颗手榴弹,说:
“要是被鬼子围住了就拉手榴弹,一起炸个痛快,指定比被鬼子抓住了强,记住了!”
“……”
“下次和鬼子交手,下刀要快,不能象上次那样一刀刀扎,你当他是头要挨刀的猪么?一刀就得剔出点货来,不看见下水就不行。要不遇到一个受伤不重的鬼子,照样要了你的命去!”
老旦闻声回头,只见那个铁塔一样的兵正朝自己走来,他手里的大刀已砍卷了刃。老旦突然想起来,这就是老乡抽着烟介绍过的油大麻子。
侦察兵跑回来了,向老乡报告说日军前插部队已经开始攻打开封外围了,东南方向还没有日军部队迂回,但日军又在阵地的前方补充了两个营的兵力,有坦克和装甲车,正往阵地上集结。
老乡拿出梳子梳了头,随手将梳子递给老旦。按半夜和另两个连头商定的计划,老乡开始率领大家撤退。油大麻子的排和5连3排负责掩护,重武器都留给了他们。老乡一声令下,部队开始悄悄往南边跑去。
黎明之前,旷野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眼尖耳灵的日军前哨还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炮弹和闪光弹立刻就飞了过来,这黑夜一下子成了大白天。几百战士在白昼一样的黎明里狂奔着,不时有炮弹落下,将倒霉的战士卷入黑暗,掩护分队的火力很快就被日军压制。后面真的象闹了鬼,从大地传来一阵隆隆的振荡。老旦惊恐地回头一看,只见三辆铁甲怪物正撕破黑暗,轰隆隆地直冲过来,它犁着地,喷着火,张牙舞爪,后面跟着大群猫着腰的鬼子。老旦想起来这是老乡说的坦克了,登时跑得如尾巴被点着了火的野狗,恨不得窜出一溜烟儿来。油大麻子的迫击炮手已经全部阵亡,等到鬼子坦克压过那道战壕,阻击机枪的动静也没了。
炮火中,战士们心惊肉跳跑了五里地,终于到达了河边的陈村,立即开始在村头建立第二道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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