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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驾知道姚通砍肉煮汤。有个屠户叫黄一刀,不论人要三五吊钱肉,就叫黄一刀,再不用还手。人回家去秤称,每斤足有十六两。因此卖肉不用秤。”公差说:“古人姚通买肉,遇见黄一刀罢了;如今我买肉,也遇见黄一刀咧。”
屠户说:“虽然我不是黄一刀,怎奈众亲友赴了我的酒席,公议也送了几句号儿,尊驾访访便知。”公差说:“你把几句号告诉我,我也明白明白。”屠户说:“你问此说,听我道来:‘辛集韩道卿,卖肉不用称;准斤十六两,无欺更公平。’尊驾听真,并非我自夸,是此方乡亲们抬举于我,才定下肉规。请罢!不用唠叨了。”言罢回身干他的去了。把这公差说的傻呆呆发了会子愣,无奈一手提鸡,一手提肉,只得回去。心中有气,暗暗思想:他论姚通,是《汉书》上有个姚二愣——招灾惹祸充军的人。马清、杜明陪着他住在店内。遇着恶屠户黄冈,割下一刀肉着他算。近方居民,不敢争论。他自称黄一刀,后终于恶贯满盈。如今又出了韩一刀。有心合他弄气,又怕耽误了大事。
正自叨念,忽见店门不远,迈步进店,来到上房。王朝凤一见,带笑骂声:“小猴儿崽子,去了这大半天,必定是叫黄莺撅伤腿咧!”张岐山说:“你瞧这只鸡、三斤肉,买得如何?”
朝凤说:“好好,算你是吃嘴的好手儿。你快去罢,交了与他们白烫着,再叫他打一斤酒,烙三斤饼,叫他急快。”岐山说:“都交与我咧!”拿将出去,到一顿饭之时,小二用盘端来,全都齐备。小二笑嘻嘻说:“二位爷请用罢!要什么,说话。小侄前面有事,不能伺候,担待侄儿罢。”二人说:“咱是自家人,不怪你咧!请罢。”小二答应而去。这二公差饮着酒,岐山说道:“你方才怪我来迟了。我在外遇见黄一刀。”王公差笑说:“什么叫黄一刀?”岐山说:“不论多少钱,要买三五斤,只割一刀,并无回手之理。”朝凤说:“你这全是鬼话,我不信。”岐山说:“若有句虚言,就是个忘八羔子。”王朝凤吃惊说:“有此事,特奇怪了。你细说我听。”张岐山遂将买肉前后话,怎么接钱不好饶油,并屠户模样,怎样说话,细说一遍。王朝凤听了,也是气恼。二人说说笑笑。王朝凤猛然想起,说是:“大喜大喜,咱今日吃的是喜酒,快着吃罢。”
岐山纳闷说:“这怎么算喜酒呢?”朝凤说:“有差使,岂不是喜酒呢?”岐山说:“又该你说鬼话了,这里哪来的差使那?”
朝凤说:“只管开怀畅饮,要没有差使,我就是鸡蛋,叫你生喝了。”岐山仍不解,又饮数杯。王朝凤说:“你想起差使没有?”岐山摇头。朝凤说:“你方才说那屠户名字,叫什么?”
说:“叫韩道卿。”朝凤说:“咱正是拿韩道卿来咧,岂不是有了差使?”岐山又念几遍说:“就是这字不同。”朝凤说:“这个音倒是全同。他必定是霸道一方。就有点不同,这差使我想交得下去。”岐山细想说:“王哥,倒是你参透,比我胜百倍。”二人遂低言商量一会,预备停当,叫小二收拾饼面,全不要了,说到外面走走再来。
二人遂即出了店门,直奔城里衙门投文。文武官员见是钦差公文,各派兵丁衙役前来——只言往辛集查集去。张、王二公差,忙得早就走下来了,二人共议如何拿法。朝凤说:“咱哥俩到那里,先把他稳住,再等他们文武衙门的人,料他插翅难飞。”一路说些前后的话,不觉来到辛集街上。看看天有晌午,集尚未散,乱乱哄哄,男女老少,旗民僧道,买卖喧哗,二人无心观看,越巷穿街,走到肉铺门口。张岐山一丢眼色,低声说道:“就是这个卖肉的大汉,他叫韩道卿。”王朝凤吃惊说:“真长得凶恶!”二人一旁低言,定下了计策。忽听有人喊说:“老爷、二爷来查集呢!”二爷常在街上行走,众人也不大理会。有人就过去先把街口查住。王朝凤拿了五吊多钱,来到肉铺说:“大哥,我今日可不是唠叨,这可是好几分子呢!”
张岐山说:“韩大哥,真有你的。昨日我割那三斤肉,到家一秤,足有三斤十二两。怪不得不肯饶油,再给我割三斤。”王朝凤说:“你是哪的,这么急呀?是我先递过钱的。”把钱往回一拉,串子断了,把钱撒了满地。屠户瞧看,就去拣钱。王公差说:“拣钱不忙,你先割肉。钱丢了算我的。”屠户手执砍刀等候。王公差说:“我割五斤,我二姨妈三斤,厢房三大妈二斤半,倒座房大嫂子二斤。”屠户一咧嘴笑了。说:“我割一份,你再说一份。说了个乱七八糟,把砍刀捺到肠子里了!”
王公差说:“咱们先把钱拣起来。”屠户闻听,这就屈腰拣钱。
岐山用大棉袄头上一蒙,掏出铁尺。未知胜负,下回分解。
第129回 激将法巧烦好汉 探隐情偶遇佳人
且说屠户韩道卿屈腰拣钱,已是中计。张公差忙将大棉袄脱下,往屠户脑袋上一蒙,王公差踢起一脚把他跌倒。张公差身后拔出铁尺,照手腕上打击,又照脚膀骨打了几下,打得那人大声喊叫:“乡亲们,快来救人!”王公差用脚蹬住说:“你的事犯了!打你不算,还给你个地方。”但见铺外兵役一齐上来,绳缚二臂。登时人报官府来了。人忙设下座位。两名公差上前打千回话:“小的二人回老爷:此人乃是钦犯。多派几个人,押送德州去见钦差大人交批。”文、武官回答:“二位上差略等片时,我们自有办理。”公差答应,站在两旁。
县官与守备吩咐带过屠户来。下役答应,把韩道卿搭来。
县官说:“屠户,把你所犯原由说清,我好差人行文解你去见大人。内中干系我们前程。照直说,你如有一句虚假,文书轻重难分。”屠户见问,磕头碰地说:“小人祖居河间府任邱县,父母双亡,并无弟兄。小的一人,飘流外乡,习学买卖,积攒数年钱财,娶妻许氏。丈人丈母去世,并无别的亲眷。住在此地,卖肉为生,已有三年。童叟无欺,奉公守法,不知所犯何事?他两个人买肉,并不为什么,他们动手就打。叩求老爷作主,给小的鸣冤。”列公,这守备乃步兵出身,幼年习学武艺,拿弓把子,捕盗拿贼,数立奇功,争到守备前程——这位老爷,姓张名光辉。知县乃捐纳出身,姓周名文魁。二位爷说:“屠户,你叫什么名字?”屠户说:“小人叫道卿,姓韩。”守备说:“周老爷,你听听名字,与来批不对,文书上写旱道青。”
这位县爷一肚子臭屎,自保身家,哪管别人生死,遂即答道:“张老爷,你我何用耽此惊怕?饮差、州官,俱是上司,德州来人拿的。不用追究,令人抬到车上。”又派地方看守肉铺。
知县与守备一努嘴,早已交与内丁;送了些规矩,又求那两名公差交批。
且说张、王二公差,先跳上车去,县里的捕快丁兵全上车,半夜就到德州。官差进店歇息。那天将亮,忽听炮响,就知是开城,照旧上车押送,穿街越巷,来到州衙门外。且说德州州官穆印岐出州衙,下役跟随。张岐山、王朝凤见老爷出来,连忙上前,跪倒报名说:“拿住旱道青。”州官说:“好好好,快带他来。”下役答应,搀着屠户,来到角门。该值人喊报犯人进去。前有两人提着脖子,推推拥拥,到了滴水檐下,一齐用力,把屠户咕咚摔在地。众役退下。州官侍立一旁,容他苏醒过来,哼哼有声。施公说:“抬起头来说话。”屠户叩头说:“小的祖居河间府任邱县,搬到辛集,娶妻许氏。开猪肉铺度日,并不为非作歹。这公差何故把小的浑身打伤,拿着个大铁尺打人。不知小的犯了何事?无赃无证,是差役错拿人了。求老爷作主释放,得命归家,焚香念佛。”磕头碰地。施公座上暗想:没有对证,如何招认?一扭头说:“如此如此,速去快来。”不多时带进一个人来,跪在一旁说:“小人是地方,在黄庄居住。李家的房后,有个韩道卿,伊妻许氏偷跑,并没音信。房子里以后闹鬼,无人敢住。”施公一摇手。地方叩头起身而去。施公发怒说:“我看你满脸凶恶,定是个匪徒!应该先打后问,姑宽恕一日,自有公断。人来!”“有。”“带下去,暂且收监,明日再问。”下役把韩道卿收监。施公吩咐州官说:“两名公差拿犯人有功,每人赏银五两。家口受惊,不论老幼,每人赏钱一吊,免差一月。”“是。”穆印岐答应,退步回身,出了公馆回衙。
再言施公与天霸闲谈,说些放赈红土坡的故事,又说旋风引路,掘出尸首的事,施公略有为难的意思。又说道:“本要拿旱道青,虽则是韩道卿,三字不同,看他相貌,绝不是好人。没有对证,如何他肯招认。但听得他妻许氏;姓李的妻,亦是许氏。二许之中,或有隐情。但此事必须暗访,恨无其人。”
黄天霸欠身说:“恩公这是何言,此事亦不甚难,小人情愿效犬马之劳。”施公惯用此法,明是满心叫他去,偏说不敢劳动。
天霸改换行装。施公吩咐,传张岐山、王朝凤示谕明白,一同天霸,暗暗出了公馆,直扑德州大路,关乡而去。
路上张岐山说:“将爷,咱此去先奔黄庄。”天霸说:“先访李姓妻许氏的年貌,素日的行为,合李姓的形影。访真了好上李集,再访拿韩道卿妻许氏,年纪形容。两下一对,便知详细。”岐山说:“我们听将爷主意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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