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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 汪陶之乱
云中,汪陶县。
此地算得上是云中之地和雁门之地的交界处,是老赵国根基之所在。
二百年前,赵氏先祖便是在附近这一带募兵,带领这些老赵子弟拼死搏杀,一刀一枪地打拼出了赵国的社稷——这其中,又以汪陶人军功最重、牺牲最大。
那句赵国著名的老誓:‘铮铮赵人,复我河山’——最初便是在汪陶之地流传开来的。
如今的赵国朝堂上的公卿贵族,往祖上数一数,倒有一多半人的祖辈都是汪陶及周边几个县治的籍贯——汪陶对赵国意义之重大可见一斑。
汪陶县是老赵国的腹地,汪陶人是最纯正的‘老赵人’。
如今二百年已经过去,即便是到了如今,赵国五万大军之中也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汪陶一带——这些汪陶籍军士有着悠久的家学传统,基本上全是赵军中的骨干悍卒或者是低级将官。
可以说,赵国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可能发生变乱,唯有汪陶不可能动乱,唯有世代功勋的汪陶人不可能造赵国的反。
如果说老赵人是赵国的定国底气,那么汪陶人便是所有老赵人中的定海神针。
也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贡睿在深思熟虑之后,选定了汪陶县作为第一批南迁楼烦人的定居点——贡睿期望这些忠心耿耿的老赵人可以压制住那些骨子里带着彪悍嗜血因子的楼烦人,通过长期的联姻通婚,最终达到同化楼烦人的目的。
但是,贡睿低估了老赵边民和楼烦人之间的刻骨仇恨——眼下不知是哪根导火线触碰了敏感的神经,剧烈的冲突已经一触即发。
汪陶县郊外的旷野之上,原本整齐的田埂已经被汹涌的人群踩得乱七八糟——近一万楼烦人汇集在旷野之上,手里拿着简易的木棍削成的武器。在他们的对面,是大概一万老赵人组成的步兵方阵,愤怒地注视着对面的楼烦人。
最开始的冲突只波及了千把人,眼下却已经发展成了两万人的对峙——场面丝毫不逊色于一场国战。
可想而知,若是不能迅速平息这场变乱,那么这场突如起来变乱的规模将会进一步扩大,最终很可能波及整个赵国北疆,使本就贫弱的赵国元气大伤。
……
赵国举国尚武,对于汪陶这样的军功世勋之地,更是家家户户都通晓兵事——并不需要怎么组织,汪陶赵人愤怒地从床榻和柜子中取出祖传的剑戟,有些破落武士家庭甚至还披挂上了甲胄。这些久经战阵的汪陶人汇聚在旷野之上,竟然自发地列成了刀盾在前、枪戟居中、弓弩靠后的赵军标准步兵搏杀阵型。
最开始的冲突缘何发生,谁都不记得了,也并不重要了。
百多年来的拉锯血战积累下来的累累仇怨,此时一股脑地爆发了出来——汪陶人愤怒地瞪视着对面全民皆兵、同样已经做好了血战准备的楼烦族人。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全身披挂着厚重的甲胄,威风凛凛地站在高地上。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老汉身上的甲胄至少是赵国千夫长以上将领才有资格穿戴的重甲。
汪陶之乱刚刚发生,汪陶县令郭迩便畏罪逃走了——县令一跑路,既没人居中调节双方矛盾,也没人约束两方势力,这才让这次变乱如此迅速地演变成了如今难以收拾的场面。
汪陶人战勋累累,沙场经验丰富,自然知道‘三军不可一日无帅’的道理,这老汉便是眼下汪陶人推举出来的‘主帅’。
老汉名叫重衡,年轻时曾经是赵国大军中的前军主将。时隔多年,重衡再次体验到了掌兵的感觉。
老汉重衡身后,是一群同样白发苍苍的老赵汉子——若是邯郸的赵王平昇身在此地,恐怕能在这里认得不少军中老相识。
……
“重衡老哥,对面的楼烦野狗都是些老弱,手里也没有一把像样儿的武器——依我看,只要我军中路压上,用弓弩压制敌军,两翼包抄上去,定能一举大胜!”一个老汉建议道。
“老哥哥此言甚是!”其余众老汉也抖擞着花白的脑袋,纷纷应和道。
重衡沉吟良久,却迟迟没有下达进攻的指令。
身为曾经的赵国军中宿将,重衡自然知道,只要自己一声令下,麾下的大军扑上去,立刻便是一场没有悬念的酣畅淋漓的大胜。
只是……对面的楼烦人都是些老弱妇孺,手中又没有武器。与这样的敌人战斗,必然是壮汉殴打孩童一般的屠戮——即便战而胜之,重衡也自感有辱于赵国武士的声誉。
而且,这些楼烦人都是官府押送而来屯垦的,若是将彼等狠杀一通,说不定会惹出祸事。
重衡岁数大了,除非万不得已,否则实在不想被赵平昇那个晚生后辈拘拿,送到廷尉府刑治。
似乎是看出了重衡的顾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拄着拐杖,低沉地说道:“楼烦人与老赵人有血海深仇,自古都是不共戴天——眼下彼等在我赵国境内,若是当真乱了起来,岂不是要把老赵腹地打个稀巴烂?此时当猛下狠手,一举剿灭了这群乱贼,免得事态演变得更加无法收拾——届时我等平乱有功,大王赏赐我等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
“三哥哥说得甚是——县令郭迩那个怂包逃走了,眼下重衡老哥便是主事人——及早剿灭这群楼烦野狗,有功无过!”有人高叫着呼应。
“是了是了,汪陶是老赵腹地,二百年了,几时允许过楼烦人在此地与我赵人叫嚣?”
“同为老赵子弟,即便将那些楼烦人统统杀光,大王也会偏袒我等这些老赵人!”
“杀楼烦狗,大功一件!”
“不要甚么赏赐,只要杀敌报仇!”
……
“重衡老哥何必顾虑彼等都是手无寸铁的妇孺?那些楼烦马队侵入我大赵领土、肆意砍杀抢掠的时候,可曾顾及过老赵人的妇孺?”有个老头子单手握着腰间锈迹斑斑的剑柄,狠声说道。
此言一出,几乎获得了满堂喝彩,两个族群之间的血海深仇一下子被彻底唤醒,汪陶人世代积累的对楼烦人的愤怒在此刻达到了顶峰。“杀”、“杀”、“杀”的战前怒吼声不绝于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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