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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了摇头:“这些天养伤养的乏了,到了晚上反倒睡不着。”
朱砂撇过脸,看到妆台上的物件,目光轻轻一动。
沐墨瞳注意到,清浅的笑了笑:“我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在宫里的日子久了,有些疲倦。”
朱砂默不作声了半晌,方才道:“小姐,不要再委屈自己了……”
沐墨瞳愣了一下,“傻丫头,在这皇宫里,连太后都拿我没办法,我哪里委屈自己了。”
朱砂面上浮现一闪而过的痛意。这种倦意的容颜,怎么会出现在她家小姐的身上?眼看着那么鲜活的人,一日日沉寂在后宫的死水里,耗尽一世年华,叫她怎么忍心。
“小姐,这天下之大,有哪里是我们去不得的,核可要陷在这团泥沼呢?”朱砂目光盈盈,“少爷已经将性命都搭了进去,若是小姐再有什么意外,你叫谷主他老人家怎么办?” 朱砂是谷中弟子,由沧海先生亲自挑选陪伴沐墨瞳身边长大,如同谷中大多数年轻弟子一样,对这位传奇老人有着发自肺腑的崇敬之情。所以尽管在沐府里呆过不短的时间,对沐氏却没有多么深的归属感,看到沐墨瞳为了家族百般忍让,不复往日的风华意气,心里自是替她不值。
“朱砂,你不明白,至如今,不是我不肯离开,而是他们不肯放过我,不肯放过沐氏……何况沐氏虽是百年大族,如今也不过只剩我父亲一人在苦苦支撑,你叫我如何舍下他而去?”虽说他为了保全沐氏,两人之间有过太多的争端,然而终究是她的父亲,他的身边仅剩她唯一一个至亲,若连她也弃他而去,他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朱砂你明白么,人的一生中总会因为一些东西而舍弃另一些东西,并不是因为它不重要,而是不得不这么做,没有任何缘由,也不能够度量权衡,更没有所谓的值不值得,那是出自本能的,与生俱来的选择,就如同每一位面临难产的母亲会选择保护孩子而舍弃自己一样——就如同我的母亲一样,当年她明明有活下去的机会,却拼劲最后一口气保我,我不知道她那样孱弱的身子是怎么做到的,但她的的确确是做到了。如今的我同样无法放弃我的父亲,这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就如同当年,凌玄玑为了她放弃了参政的绝好时机,最终惨淡收场。他分明知道那么做将会面临多大的危机,却依旧顶着各方的压力,将婚期推迟。
朱砂豁然懂了,却愈发感到悲哀,这样沉重的羁绊套在她身上,她要如何才能摆脱。如果她家小姐是个平庸一点普通一点的女子,或许现在要幸福的多。然而偏偏不是,她拥有一颗比任何人都不羁的心,所以,只能注定悲哀。
世家可以门前阀阅,彰显功勋;官品能够换来列戟,以示威仪。
因此,由门前纷繁的陈设便可得知,这豪宅的主人不仅身居重位,还颇得百姓称颂。
天祈王朝典制规定,门戟的有无,是显贵与否的标志,门戟的数目,则将官阶几品变现在门前。三品门前不到戟,口戟的数量按官职的高低亦有严格的要求。而十六戟,真是正一品门前的数目。
沐墨瞳立在门前,眯起眼瞥向高悬的”沐府“两个气势恢宏的大字。这个天祈无人不知,这两个字背后象征着沉淀了百余年的世家荣华。
然而这泼天的富贵,极端的先河又能维持多久呢?
立朝至今,沐氏虽历经数位皇帝仍荣宠不衰,却无时无刻不是如履薄冰。猜忌和多疑似乎是帝王的通病,有几人能够容忍一个和自己所统治的王朝一样长命的家族。
父亲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旦入了这个场,一切就再由不得自己。
“哎哟,小姐站在大门口是做什么,难得回来一次,这大门有什么看头,这么多年又不是没看够。”厚重的朱漆大门之后钻出来一个花白的脑袋,笑呵呵的看着门口的少年公子。
“泰伯,你老是越来越精神了。”沐墨瞳笑了笑,淡紫色的锦绣华服衬得身形清馨修长,本就带着几分英气的面容,扮成男子倒是十分成功,扬起手中的扇子摇了摇,迈进门内。
“托小姐的福,这身子骨还硬朗的很,要是小姐肯多回来陪老人家唠唠嗑,老头子还会更精神。”泰伯一路随着她向朝花轩走去,半百的胡子随着笑容一颤一颤的。声音苍老浑浊,却却是十分欣喜。
“回来就好,小姐这一回来,府里才有些人气,自从入宫以后,偌大的宅子冷冷清清的,老爷早出晚归,忙的不着地,平日里就只有丫头小厮们走动,连个主子都没有,只有小姐回来时才会有个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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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行去,泰伯不停地絮絮叨叨,说的尽是些府中琐碎的事,沐墨瞳安静听着,极少答言,嘴角弧度优美柔和。
沐府内广植花草佳木,影影绰绰,尤以香橼为多,香橼四季常青,时下亦是翠意盎然,宽大的叶片间偶然绽现粉白色的小花,煞是清新动人。
穿过玲珑的山石,途径一处院落时,脚步骤然顿住,透过残败的古藤,依稀可见其中白墙黑瓦,青苔斑驳,几只鸦雀呱呱怪叫着飞走,一阵风拂过,卷起颓废的气息,沉寂得令人心悸。
秦伯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重重一叹:“都好几年了,老爷从来都不肯踏进这个院子,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打扫收拾的丫头,当年那件事,谁心里不难受呢,夫人去得早,没想到连少爷也……唉,朝廷上的事,老头子不懂,但是老爷这几年的身子,府里的人都看在眼里,是越发的不行了,可又没办法,这天下的担子一半都压在老爷肩上,每日里夙兴夜寐地操持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浣尘居,记得以前,这里是沐府最热闹的地方呢。
浓密的眼睫下,琉璃瞳中黯然无华,唇色稍显苍白,微微嚅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出口,身形一转,继续往朝花轩走去。
“最近府里可还安好?”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接过丫鬟奉上的茉莉香片,沐墨瞳出声问道。
“自从上回出了阿楚那件事后,府里上上下下都清理了一番,小姐大可放心。”秦伯叹了口气,“阿楚那孩子也可怜,平日里也不说话,只顾埋头做事,就是太过不声不响了,谁知道竟被人拿了家里的老母做要挟,方才出了事,估计当时被钟氏的手段吓怕了,若是她肯跟老爷交代清楚,倒还不至于那样,真是可惜了,才那般年纪……”摇了摇头,继续说,“说到底还是成天防着外面,反倒疏忽了府里头,若是先前有人看出她不对劲,也不至于赔上一干人性命。”
一片片茉莉花瓣在茶汤中碾转漂浮,柔软而脆弱,沐墨瞳垂目凝视,馨香缭绕,氤氲之下,似乎看到一张怯怯惶恐的年轻面孔。
托着茶盏的手动了动:“好生办了身后事吧,毕竟也曾是府里的人。”
“老头子理会得。”秦伯点头,呵呵笑道,“外头人都说小姐变了不少,依老头子看,小姐倒是一点都没变,还和以前一样。记得小姐小时候很喜欢摆弄花草,还在院子里亲手种了芙蓉树,如今都长这么大了。”
朝花轩的窗外亭亭如盖,远远望去,一片艳色夺人,衬映着枝叶扶疏,楼台拢影犹如绣带,迤逦在眼前,倒是与拒霜宫有几分相似。
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唤作拒霜知未称,细思却是最宜霜。
拒霜是芙蓉的别称,每朝皇后或许喜好不同,但对待与后宫之主的宫殿同名的花,无一例外是包容的。故而经过几代王朝的累积培护,拒霜宫内的芙蓉是天底下开得最美最盛的。
而沐墨瞳想过千百次也未曾想明白,自己为何偏偏喜欢这种花。
周岁摆宴,抓周仪式上,她什么也没拿,独独抓了席上女眷无意遗落的芙蓉钗不放。
芙蓉即拒霜,拒霜亦芙蓉。
当即宾客中就有人断言此女将来必当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过后没过多久,就传来圣上的金口御封,钦定为东宫太子妃,沐氏一朝荣宠无上。
是否一切在开始之前就已成定局?
所以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必须而且只能嫁给太子,继而在母仪天下的光环下守着偌大的拒霜宫,然后如同史册上那些光辉灿烂煊耀一时的名字一样,移居长乐宫,待昭阳日影,芳华褪尽。
一开始她是不愿意的吧,不然也不会一再离开沐府,在江湖上飘荡,可是那个人是玄玑啊,那么温柔体贴的玄玑,事事迁就从不会勉强人的玄玑。
她不像哥哥那样,自幼深受父亲那套祖训熏陶,为了社稷黎庶沐氏长久而默默隐忍,日益沉寂。
因为是他,她才愿意尝试着去接受,而不是拒绝。
是他让她愿意相信,即使是在帝王家,也会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会有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也会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因为是他,她才会愿意相信,诗经里那些美好而瑰丽的梦,然而当她决定踏出那一步时,那个还未来得及缔造的梦,就如琉璃般碎去,唯留一地残骸,再也收拾不起来。
晚风沁凉,秋分过后,斗指已,雷始收声,蛰虫培户,水始涸。
浣尘居内静谧如斯,树影斑驳摇曳,只闻细微的婆娑起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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