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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步踏过曾走过无数次的青砖小道,即使在朦胧的夜色下,每一景每一物依旧清晰无比。
目光轻柔地滑过眼前熟悉的画面,一缕一缕的思念渐次泛滥。
哥哥,阿墨来看你了呢。
曾听说人死后魂魄会留在最牵挂的人身边,或许他应该在北秋,萦绕在那个人左右,可是她却固执的希望,此刻他在这里。
毕竟这里是他们长大的地方,残留着太多难以磨灭的记忆。
哥哥,阿墨曾经很任性呢。
因为不想承担沐氏的责任,常常扔下大家一个人跑出去玩,长年累月地步回家。可是身为兄长的他却什么都没说,默默扛下所有的重负,比起她,这个做哥哥的要辛苦得多。
沐墨言、沐墨瞳,他们名字中都有个墨字,偏偏别人喜欢唤他阿言,唤她阿墨。
虽然被唤作阿言,但谁都知道,他根本就是个惜字如金的闷葫芦。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墨言的不言,却是无奈。
院子的天井中央,立着一株老榕树,枝干虬结苍劲,冠盖如伞,华荫繁茂依旧,底下坐落一块巨石,两人小的时候常常在上面玩耍。
上有树荫蔽日,下有矮榻桌椅,盛夏时节,沁凉祛暑,十分舒爽。
现在上面却爬满了枯藤,看不出原来的样貌。
蹲下身,耐心地拨开缠绕的藤蔓,在记忆中的地方摸索,手指一寸一寸滑过湿透表面,摩挲着岁月的痕迹,不一会儿就探到一处凹痕。
那是一个人的名字——霁和。
刻得很深很深,仿佛要烙入心底一般。
52
墨言的心思一向藏得很隐蔽,若非一次偶然看到他刻在石头上的这个名字,恐怕连她这个妹妹都无法得知他的感情。
家世显赫的英武少年,金枝玉叶的皇朝公主,本应是天作之合、锦绣良缘——如果没有她的话。
她早已是无可争议的太子妃,日后统率六宫的人。
沐氏的荣耀因她而走上极致,已无法承受更多的来自天家的恩宠。
何况当时的圣上并非庸才,决不会允许沐家出了一位太子妃的同时再出一位驸马,一位盛宠的嫡公主的驸马。
所以终究是无望。
相思相望不相亲。
他该是忍受了多大的无奈与绝望,而她,分明知道,却无能为力。
如今他烙在心底的那个人,已远在北秋,隔着水千重,山万重,即便是魂牵梦萦,也再难以相望。
远近闪烁的星辰,仿佛幽兰的夜幕凝结了一点凉冰冰的水光,投下若有如无的辉芒。夜的寒气渐渐涌了上来,泠泠的刺骨。
沐墨瞳一袭素白的衣袍,在晚风中翻飞舞动,纤细而单薄的身形,仿佛是一抹暗淡的幽魂,随时都会化成一阵轻烟,一阵雾气,就此远去。
叹息一声,轻轻转身回头,蓦地撞入一双侵染着淡淡月华的凤眸。
迷离的夜色下,青衫寥落出尘。
不是远在云端不可触碰的神祗。
不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帝王。
而是一个伫立的剪影,于寒宵风露中遥望。
挺拔的鼻翼,淡薄的唇线,阴影笼罩下的轮廓更显深刻,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睛里有着莫名的丝絮,一层一层游曳,凝望住她。
她一时错愕,惊讶溢于言表:“你……怎么会来这里?”
“今天是阿言的忌日,我过来看看。”声音落在空旷的院子里,格外悠长,竟似浸透了无尽的愁绪。
沐墨瞳微微牵动唇角,说不清是什么意味:“难为皇上尚记得。”
“瞳儿,记得这一天的远不止你一人。”语息中,难以言及的复杂。
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北弥山上的一幕是个梦,一个延续至今的梦,等苏醒过来,一切都不曾发生。
没有金阙御座,没有江山万里,更没有眼前刻骨伤痛。
听到那声轻唤,沐墨瞳竟感到浑身如同冻结了一般僵硬。
瞳儿,有多久没有人唤起这个名字了。
此刻,竟会有种遥远如同前世的错觉。
越过远近的飞檐翘角,广袤的天边似有层层的雾气涌现,还未聚拢便被风吹散,露出深邃暮色中一勾残月,清辉穿过稀疏的枝叶洒落在地上,细碎凌乱,好似一副浅淡的水墨画。
“以前阿言常常说起你小时候的事情。”
凌玄戈越过她,踱至树下,伸手抚摸道劲的枝干。一种哀悼的姿态,深冗的缅怀。
“那时候我们经常在树下聊天喝酒、比试切磋,阿言在武学上是个奇才,十五岁时,宫中便再无人能撄其锋芒。”
那个在练武场上技压群雄的矫健少年,曾一度是京城贵胄少女们私下谈论最多的话题。
然而,即便仰慕者众多,却谁都不曾懂得,那双漆黑眸子中深藏的抑郁。
若非出生世家,他大概会投生军旅,奔赴边关,成为一代名将而流芳千古。可惜,最终却死在乱军之中,才刚过弱冠之年。
或许是因为夜色的关系,沐墨瞳眸中光华流转,却是一片凄迷柔婉,神色蓦地一松:“哥哥一向严正端方,倒是难得与人投缘。”
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奇妙,两个同样少言的人竟会相交至深。身为东宫卫率,与沐墨言最为合契的不是玄玑,反而是他。
“你还未回沐府的时候,每次他从江南回来,谈论得最多的便是你。”
沐墨瞳呼吸一滞,几欲盈然而泣:“他是个好哥哥,好兄长……”
如果不是他硬生生将自己的双翼折断,为她挡下一切,她怎么可能成为江湖上,那个肆意纵横的墨姑娘。
身为兄长,他做的,已然太多。
隔着墙垣深深,隔着寒夜露重,守夜人在敲着竹梆,更声漏断。
那些久远的记忆,于此刻,一一浮上水面,那么明媚,那么哀伤,浮光掠影一般迷惑人。
“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沐墨瞳抬眼看向他,清冷的月辉下,琉璃般的瞳眸,似有火焰在冰冷的燃烧。“如果你当着对他心怀愧疚,又为什么要在他尸骨未寒时将霁和嫁到北狄去——你明知道北狄的局势是团烂摊子,却在那个时候将她孤伶伶地送过去和亲,这就是你对逝者的追念?”轻轻摇了摇头,“玄玑兄妹,你竟是一个都没有放过。”
凌玄戈身体陡然一震,神色刹那凄凉,仿佛有什么梗在了喉咙,欲发声已然嘶哑:“你……竟是这样以为的?”
“那样的情形,你想要我怎么以为?”
破碎沉痛的眸子,竟是不忍直视,心中突然一恸,莫以名状的苦涩,有什么一丝一缕的在心肺间撕扯,却是再也无法继续待下去,转身走向朝花轩。
“皇上,夜深了,回宫吧,那里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疏离的话语,遥遥自风中传来。
凌玄戈凝立在身后,看着她的白衣如雪,渐行渐远,哀伤缓缓沉淀,月色下,凄清如同霜华。
思绪早已不受控制的远离。
她不会知道,认识她,远比她以为的要早。
在成为东宫卫率之前,身为太子伴读的墨言频繁出入宫廷,两人得以相交莫逆,每次从江南回到京城,都会听他兴致勃勃的说起自己的妹妹。
她如何顽皮,如何贪玩爱闹,分明是个小姑娘,偏偏喜欢打扮成假小子……
一点一滴,积水成渊。
在她的世界还没有他的时候,他的世界却已不知不觉被她侵占,毫无保留的填满。
如此的不公平,却也无可奈何。
那么早,她就已然进驻到他的生命里,他怎么可能做出让她难过的事?
是否那次在金殿之上她决然转身的时候,两人的轨道就已不可逆转的拐了个弯,再也无法挽回了……
53
“沐姑娘,您不能进去,皇上他在……”小太监一路惶恐的跟在后面劝阻,无奈身前的人充耳不闻,脚步愈加赶紧往里冲去,他又不敢太过阻拦,现在朝廷上局势不稳,新帝多半还得依仗沐相的力量,而眼下这位出身沐家的姑奶奶哪里是他敢得罪的。但是此刻皇上正在跟钟氏的宗亲议事,这个时候冲进去打扰……后果他可担待不起,甚是左右为难,秋寒测测的时节,短短的一段路居然急得脑门上冷汗涔涔。
沐墨瞳径直闯劲紧闭的太极殿,里面除却凌玄戈只有几位钟氏宗亲,见她贸然闯入无不面露愠色,只有钟眠枫风度翩翩地向她颔首微笑:“沐姑娘。”
那位倒霉的小太监无措的朝殿内扫了一圈,瞧见众人神色后,怯怯退下,还不忘顺手关了殿门。
沐墨瞳视若无睹的越过他们刀锋般的目光向御座上看去,那双凤眸略略俯视的落在身上,隔着中间重重渺渺的琉璃雾霭,竟辨不清其中的意蕴,只觉金案背后的身影无法触及遥远。
“你要把零和嫁到北秋去?”
良久,她才艰难出声。刚听到这个消息时,除却震惊,唯剩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是他作出的决定,朝夕相处的人怎能恩义断绝至此?
不顾一切地冲进宫,纷乱而复杂的意识充斥在脑袋里,直到站在殿上直视那双眼睛才冷却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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