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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不知为何月相思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不用陪她下棋聊天之后,便有大段大段的时间空闲下来,于是面对门前一片广阔的水域,烟波垂钓就成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接连几天,除了钓鱼还是钓鱼。起先,他们还会把钓上来的鱼交给厨房烹食,后来次数多了,再有鱼上钩就重新放回水里,钓鱼纯粹成了一种无聊的消遣,可是再有意思的消遣重复得多了就没意思了--至少她是这么觉得的。
意兴阑珊的打了个呵欠,随手扔了块石子到水里,扑通一声水花四溅。
"瞳儿,你把鱼吓跑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钓上来你也会把它们放回去。"沐墨瞳拍了拍手,瞳仁清越似水,配上一副纯良无辜的表情,让人完全气不起来。
凌玄戈无力叹息,这几天都不知道被她吓跑了多少条鱼。比起泛舟垂钓,她对睡觉的兴趣似乎更大一些。或许是因为对水毫无驾驭能力的关系,以至于一切与水有关的事情她都兴致缺缺。
抬头看向远处起伏的雕檐楼阁,琉璃瓦顶金光闪耀,清丽的素颜上泛起迷茫之色:"这样的日子到底还得过多久。"
"现在不好么?"凌玄戈淡淡地问,如果离开此地,恐再难有眼前的平静。
"受制于人,你倒是挺自得其乐。"他怎样想的,她未必全然无知,但是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直至现在尚毫无进展,再耽搁下去,不知道会是何情形。眼前的平静如同泡沫幻影,轻易便会翻覆破碎,那些暗自涌动的波涛从来都曾未止息。
微微仰起头,天边的浮云缓缓流动,堆叠出各异的形态。即便是处于不同的高度,从底下看去,却仿佛相遇在了一起,纠缠难分。一场追逐,一场劫难。待到风过之后,谁有知道彼此会飘向凌玄戈默然不语,凤眸中潋滟生尘,分不清其中是水纹还是沉敛在眼底的波澜,那些错综复杂的进行着的事情还是不让她知晓为好。一直以来,他都私自希望着,她能同其他女子一样,稍微平凡一点,庸碌一点,没有那么多顾虑,没有那么多枷锁,或许就不会那么辛苦。
"真不知道这个月相思想做什么。"难道打算一直将他们晾下去?收回缠绵在过往流云上的视线。脑袋仰得久了,脖子会酸。
扑通,又一块石子扔进水里,碎波荡漾。
凌玄戈干脆收起钓竿--今天是别想钓鱼了。
"相思门看似风光气派,但是月门主其实也未必好过。若是别人处在她的位置,不一定会比她现在的样子好。"
"她现在好到哪里去了?我记得不久前你差点被她毒死。"那天的情形,恐怕这一辈子都难以忘却,倘若最后他没有醒过来,她会怎样?一个人面对寂寂余生,拥着或悲伤或欢喜的回忆,看光阴流转物是人非--那绝对是刻骨折磨的极刑。
"瞳儿,你可知道前朝是如何覆灭的?"突兀地,他提起一个看似不相干的话题。
虽是百余年前的事情,但史书上对前朝后主永兴帝的记载却一直为人们所津津乐道。
姬氏皇朝在永兴帝手中已是从内部糜烂,由鼎盛时期累积下来的风光繁华早被不知进取的后人掏空,而那些生活在上层的贵胄显赫们依旧贪得无厌的敲骨吸髓,苛捐杂税徭役重赋逼得民不聊生,一些藩王城内竟然十室九空,许多百姓为了逃避盘剥隐匿深山……
若非如此,当年靖昭皇帝领兵而起的时候也不会从者云集。
"据说永兴帝得以幼年继位,全靠外戚的支持,为辅佐幼主,当是的太后打破后宫不得干政的祖宗铁律,开创悬帘临朝的先河,不过及至永兴帝成年有能力独断朝纲的时候,外戚势力却已然膨胀,不欲放开手中的倾天权柄,致使皇室积弱,帝王毫无实权,反倒时时为外戚掣肘。"
沐墨瞳伸手掠了掠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继续说,"永兴帝倒是进行过一些革新除弊的举措,其中不乏独到的见地,但是却因为触犯了以一干外戚为首的贵胄利益而惨淡收场,其实若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千疮百孔的腐烂皇朝,形势如何尚不能定论,只可惜到底生不逢时。"
沐墨瞳说完,抬起头见凌玄戈忡怔地看着她,不禁有些愕然:"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或许她不应该妄论前朝旧事?
"没有。"掩下心中一声叹息,出生沐相门下,她又怎么能够如同其他人一样,许多时候人生便是如此,在最初已注定不能平凡,也无法平凡。
32
"当靖昭帝领兵攻破皇城的时候,永兴帝已在太极殿自刎身亡。"眉宇间一丝极淡的喟然弥漫。
"其实先祖并没有打算赶尽杀绝,毕竟是正统天家帝裔,为政也还算清明,归根结底是为外臣所控,身不由己,但是那样的一个人,无法看着河山在自己眼前易主,所以到最后,他所能做的就是为那个腐烂的皇朝殉葬。"
皇朝覆灭的时候,他的生命也就终结了。
那样决绝的方式更符合一个帝王的尊严--宁可以自己的生命为已逝去的朝代献上华丽的祭礼,也不愿卑微苟且地忍受猜忌仰仗他人鼻息而活。
"当时永兴帝不过弱冠之年,膝下只有一个孩子,在破城前就已不知所踪,世人传闻他被永兴帝秘密送走,隐姓埋名逃逸到了民间。"
沐墨瞳听他说完,眉眼俏皮地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仿佛雨后初霁的天空,一道落虹悄然镶嵌:"民间传闻不止如此吧,不应该还有比如永兴帝后人韬光养晦、忍辱负重、暗中筹谋、伺机复国之类的?"
流言大多就是这样形成的,即便子虚乌有的事情,经过经年累月的以讹传讹,也能绘声绘色地编排出个子丑寅卯来。何况在民间,类似的话本子现成的就不胜枚举,连重新编纂都用不着,只需往上面一套就又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公主复仇记。
凌玄戈看着她略带笑意的眸子,盈盈之下,明媚的光华流转,一晃倾城。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上古传闻,重瞳是帝王之相,而姬氏皇族的人皆是天生重眸。"
月相思正是一双幽邃的重瞳,加之那些早已流传开的轶闻,她的真实身份也就呼之欲出。若她是姬氏后裔,那眼前恢弘精致的屋宇楼台,就不单单是像皇宫贵族的府邸,它根本就是皇宫贵族的府邸。
"她身为永兴帝的后人,想到先祖空有宏图大志却未得以施展,最终落下个身死国灭的下场。而自己,空有皇帝血统,却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享有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千秋万代地传承下去,心里一定很不甘心。"
有着这样的身世背景,也就不难解释她那些古怪异于常人的行止。她有些理解为什么凌玄戈会说那样的话,若是换了别人处在她的位置,不一定会比她好到哪里去。至少应该庆幸,现在的月相思并不是一个冥顽不灵不可理喻的魔头。否则以她的能力,天下暂且不提,至少江湖肯定是会乱了。
"虽然身为女子,但论起心思手段,却强过世间太多男子。说起来,前朝的时候,还曾有过立嫡长女为帝的例子。史书上记载,那位女帝的政绩极为出众,在文治武功上建树解释不凡,在位期间创出了中兴之治,引领了后世的昌隆盛况,即便是挑剔的史官也不得不摒弃保守的观念,在史册上为其歌功颂德。因为有了这样的先例,所以前朝也不忌讳女子登基称帝。如若月相思早生几百年,说不定又是一个流芳千古的女帝。"想起如今的情形,沐墨瞳摇了摇头,"可是前朝都覆亡百余年了,她总不会想复国吧?"
她难以理解,朝代更迭不过是伦常的演变而已,威极而哀,物极必反,向来如此。
已经陨灭的事物,远没有活着的人重要,更何况那个时代已经没落了百余年。没有必要再让数代之后活着的人,去追寻祭奠一个不可能成形的梦。
如今的王朝已从最初的战乱中回复过来,正值物华繁荣,百姓安居乐业,若是执意图谋复国,无异于痴人说梦。
"月门主不是庸人,不会看不到前朝气数已尽,复国倒不至于,但是操纵姬氏残存的势力做些事的能力还是有的。"这才是他正担心的问题。凌玄戈眉端凝起,笼罩着一股肃然的阴翳。
沐墨瞳蓦然垂下眸子,裘府灭门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他顶着整顿吏治的名义率帝轻骑南下,实际上却是为了相思门。那天随她一同被挟持来到这里,想必也是自有计量。
突然感到一阵疲倦袭上心头,原来即便远离了朝堂,远离了京城,仍然没有摆脱掉那些沉重的责任和义务。
极目远眺,岸边不知何时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晴空碧水之下,石榴红的绣缨裙被风吹得翻飞鼓动,艳色招展,远远看去,如天边一抹被晚霞浸染的流岚。
望着那个人影,半晌才动了动唇,轻道:"我们该回去了。"
两人上了岸,新月立即迎了上来,繁复的衣饰随着裙摆叮咚作响,笑颜舒展而纯净:"门主又滑代为通传。"
沐墨瞳始料不及,一时有些错愕,却听凌玄戈淡淡道:"请讲。"
"门主说,两位均非常人,她也不欲多做为难,从这里出去的路只有林子后面那一条,只要能够凭自己的本事安然离开,相思门自然不会再加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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