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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区别对待不得不让人警惕,或许,北狄王属意的并非难成气候的太子,而另有其人,顾虑到稚子尚幼难以承担大业, 才隐而不发,只待时机成熟便将他推向那最高的未知。
这样的猜测不止一次的在众人心头浮现,久而久之也就被大家心照不宣的暗暗认定。
民间尚有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一说,更何况无风不起浪的帝王家。
于是一年前,趁着北狄王病重时,一场构陷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到来了。
也许那场灾难已经在众人心底酝酿了太久,又亦或者期待它发生的人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在最后他居然找不到任何可以脱身的办法。
无奈之下,即便是北狄王也没有能力再庇护自己钟爱的孩子,只得一纸诏书将他驱逐出境,这也是变相对他做出最后的保护。
当初的那场变故,究竟有多少人不约而同的参与其中拾柴添火,将他置于一个不能翻身的境地,他不会去追究,因为早已没有了追究的意义。
如今他已深刻意识到,许多时候,即便自己想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出生在帝王之家,本身就已失去了抽身的资格,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永远不能保持沉默。
所以当身处江南收到那封来自遥远王都的来信时,他就已经明白,自己回去的时候到了。
抬了抬头,清朗的眸子乍然深邃起来。
“大嫂这番诚意让小弟感怀不已,只是我很困惑,大嫂此次出行究竟是父王的意思还是大嫂自己的意思?”
太子妃自宫中出走数日,若没有人从中掩护,难免会引人起疑,而有这种本事的并不多。
室内烛火明灭的爆了一下,光线随之一暗,转瞬又更加亮堂了起来。
女子叹了一声:“什么都瞒不过你,你父王恐怕时日无多,很想让你回去,我不过是顺应了他的意愿而已。”
果然如此,比起那些令人齿寒的兄长,这个深得父亲心意的大嫂倒是个更为合适的说客。
寒玉笙默然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什么,移目到眼前的酒具上,突然喃喃自语,“有点可惜。”
“大嫂若是早来一步,兴许就会见到故人了。”
“故人?”女子眉端犀利的蹙起,带着几分疑惑。目光移至方才看到的酒杯,杯壁上残留着一点暗红,那是女子唇上的胭脂,晕开了染在上面。
伸手将之握住,残红在眼前清晰分明,依稀觉出一股想当熟悉的味道。
美人醉,兰桂坊特制的胭脂。
大多胭脂水粉都带着一股难以消散的香味,不得那人喜欢,而兰桂坊的东西清新雅致,一直是她的首选。
故人……
指尖触摸着余温未消的杯壁,许久以来冷漠僵硬的心,刹那急剧震动了起来。
41
客栈内一片寂静,众人早已沉入梦想,沐墨瞳轻手轻脚摸黑到自己房前,门缝中渗出一点微光,她记得走之前熄了灯的,以为桑蓉又跑过来了,她睡不着的时候就常常三更半夜摸到自己床上,然后两人一起失眠到天亮。所以当推开门看到凌玄戈正在解上以带子的刹那,顿时愕然:“怎么是你?”
凌玄戈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你以为是谁?”
“那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沐墨瞳没想啊哦这么晚了他不回郡守府而是到她这里来,正想问有没有看见何摘星,她在里面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谁都不会忍心看到那样一个单纯明净的人受到伤害,蓦地瞥见他衣服上一团湿濡的血迹,“你胳膊怎么了?”
“被流矢射中,一点小伤,不要紧。”
沐墨瞳眉梢动了一下:“月相思最爱研究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箭上该不会有毒吧。”
“没有,只是普通的流矢。”凌玄戈转身去取桌上的药瓶,因牵动手臂,动作有些迟缓。
沐墨瞳顺手拾起药瓶递给他:“伤口还没处理?”
他点了点头:“刚准备动手你就进来了。”
“那你坐着,让我来吧。”
端来温水以及干净的布巾、剪子等东西,待他褪去外面的衣衫,露出白色中衣,伤口才可窥见一二,之前已经做过简单处理,把外面的部分剪去了,陷入里面的箭头还没有取出来,等脱去中衣的时候才看到其中的玄机。
伤口已经凝结,要取出箭头必须得把周围的皮肉割开。
“我就说怎么会那么简单,果然呢。”沐墨瞳吸了口气,“是玄武箭。”
玄武箭和一般的箭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只有箭头不一样,玄武箭的箭头有倒钩,射入人体后会勾住筋脉血肉,除了造成肉体上巨大的痛楚外,若取的方法不当,严重的甚至会残废。
“还好不是什么毒药,不过受些皮肉之苦而已。”沐墨瞳一边说一边取出匕首,放在蜡烛上面炙烤,“取箭头的时候会很痛,忍不住的话就叫吧,我就当没听见。”
原本只是随便说说,没想到他居然一本正经的答了一句:“嗯好的。”
沐墨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道他就听不出什么是玩笑么。
对着伤口琢磨了一下,思忖在哪几处下刀可以避开筋脉,想起他刚才的反应玩心突起,故意凑到他耳边提醒:“我要下刀了,你真的没必要忍的。”
凌玄戈动了一下身子,耳根微微泛红。
沐墨瞳这才笑着缩回脖子,稳手执刀,花开皮肤。尽管已经拿捏好了力道,但箭头钩在了里面,取出来时即便是她也可感觉到皮肉撕裂的声音,额头渗出微汗,手下更加小心翼翼,好在从头至尾他都没有动一下,坚忍得像一块磐石,倒是让她压力骤减。
利落地包扎伤口,清理好东西,细细打量了他的神色:“很累?”
“嗯。”
“因为相思门?”
眉宇之间透出的疲倦怎么也掩藏不住,但似乎又不仅于此。相思门的事情解决了,照理说他应该去了一块心病,怎么反倒是一副心力憔悴的样子。
沉思了一会,突然长长叹了口气,身子往后靠在床柱上,冰雪般高洁的面容一片怅然:“你知道吗,月相思……她算起来应该是我姑姑。”
“什么?”沐墨瞳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她压根就没明白他在说什么,愕然地看着他。
“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比你还要惊讶。”凌玄戈抬手揉了揉眉,继续说,“她的母亲是前朝永兴帝后人,而生父却是轩平帝,也就是我的祖父,当年轩平帝微服在外,与一个女子一见倾心,但是最终碍于种种原因没能相守,后半生抑郁而终——这则流传于皇室的轶闻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众人所不知道的是,那个女子是前朝的遗民,并且与轩平帝分开的时候已经怀有身孕。”
沐墨瞳消化了片刻,才接受这个惊天秘闻。
微服私访居然碰上前朝遗民,对方偏偏还是个公主,这倒罢了,最后好巧不巧的两情相悦——也太戏剧化了。沐墨瞳不知是该惊叹轩平帝的运气还是替那个女子倒霉。
“那个女子知道孩子的父亲是什么人吗?”
“开始不知道,后来渐渐也就知道了。”大概明白她想问什么,他又接着说,“即便知道,最终还是将那个孩子生了下来。”
这样的一个孩子,究竟算是前朝的人还是今朝的人呢?
沐墨瞳想不明白,而月相思也一定困惑不已。
自己的身上流着两种截然不同的血统,不得不活在挣扎中,也难怪会有那么古怪的性情。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即便她有那般的能力,却也不曾做过什么危害社稷的事情。”
她灭裘府满门,给江南吏治造成混乱,引凌玄戈南下,设计捉走沐墨瞳,将两人困在相思门……原本她可以做得更多,可是除了对凌玄戈下毒那一桩,再未有实质性的伤害。她一直做着矛盾的事,囚禁他们却又以礼相待,设计出死局却又留下一线生计,收留孤苦无依的女子却又让她们杀人夺命……
因为本身即是一个矛盾的人,行事才会如此反复,却始终维持着最后一份理智。
若换了其他人,未必能够做到如此。
她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不能属于前朝,也不能融于今朝,即便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也永远不会被认同。
这样一个女子,或许一个人孤独了太久,所以等待的不过是一个终结而已。
将凌玄戈引来,想看一看这个世间,与她有着相同血统而又相似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然后她见到了,也就结束了。
“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沐墨瞳只说了一半就没有往下说,她始终不相信天家无骨肉无亲情这句话会应用在这个人身上。
“这是我答应父皇的。”
“先帝?”沐墨瞳大感意外,原本以为是他自己心头难安才会对相思门出兵,没想到既然是景元帝的旨意。
“不然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月相思的存在?”凌玄戈再度叹了口气,眸光定在了一处,恍惚道,“我也是后来才明白,父皇对她一直颇为忌惮,但时机未成熟也不愿贸然兴兵讨伐。”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音色轻微震荡,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当年那件事情过后,对于父皇,我一直愧疚不安……临驾崩前,他只让我答应这一个要求,我不得不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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