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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面前的棋局端详,黑白子杀得正酣,“候爷一个人下棋也自得其乐,我倒是有些多余了。”
“下棋看重的是对手,一个人对弈难免寂寞,遇上真正的对手才是人生一大乐事。”
“只可惜我资历浅薄,仅能为候爷排遣一二,不能成为旗鼓相当的对手。”
重新摆好了棋盘,依旧是凌睿执白子先行。
“当今天下如殿下一般尊贵的能有几人,此言过谦了。”安然落下一子,端起茶盏,以茶盖撇去面上的浮沫,一举一动似出尘之人。
凌睿摇了摇头,慎重走出一步棋:“不过一个身份而已。”
之后再没有言语,棋室内只闻落子声,偶有凉风过境,吹得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及至日暮时分这一局才结束,最后清点棋子。
“七目之差,比上回少了两目。”隐有赞许之意。
“那是因为候爷今日心思不在棋盘上。”每次都相差十目上下,这个度对方把握得相当好,不会让人因为差太多而感到不适,今日却小有失常,若不是同他下了太久的棋,这么细微的差别也察觉不出来。十四岁的少年,阅历虽然不够,但所幸心足够细。
面对少年清明的目光注视,顿感有趣:“那依你看在哪里?”
凌睿坦诚地摊了摊手:“我若猜得到,也就不会说出来了。”
钟眠枫轻轻放下茶盏,启唇笑了一下,数年过去,掩饰在温儒之下的桀骜终究消逝,剩下的是随着时间渐长的沉稳:“我应当恭贺殿下,听说圣上打算将殿下从政的时间提前,不用等到大婚之后,下个月就开始正式接手,这不能不说是个好消息。”
“候爷虽然不过问政事多年,消息还是很灵通。”父皇早就有这个心思,近日来也的确打算将之付诸实践,不过并为正式确立下来。
“你若是有一天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会明白,很多时候即便不想知道的事情也会有人想方设法让你知道。”钟眠枫再度笑了笑,分不清其中究竟包含了几分自嘲,几分落寂。“恕我失言了,太子自是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不过是想起了许多年前的事情,一时感慨而已,让殿下见笑了。”
凌睿点头,并未介怀:“每个人都有过去,我明白。”
孔雀般狭长的眸子终于流露出几许犀利的锋芒:“说起过去,你又知道多少呢。同样是太子,前面那一位却远没有你这么幸运,不仅身死名败,就连自己的血脉到头来都要叫别人父亲。”
凌睿怔然,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黑润的眼睛在极深处颤动了一下。
钟眠枫恍若未觉,越过他将视线投注在窗外的景致上:“不过无论怎么说,圣上已为你做足了打算,自然不会有重蹈覆辙之虞,什么都不知道地接受别人的安排过完一辈子,却也不能说有什么不对。”
凌睿站起身,做出告别的架势:“候爷今天的话似乎格外深奥,恕我资质驽钝一时不能领会。天色已晚,再不回宫恐怕就要下朝了,告辞。”
钟眠枫转过头,眸子直视向他,带着洞悉世事的嘲意,就那么直刺心底:“是不能领会还是故意不去领会。”
番外:最终(三)
帝后联名宴请安国公夫妇入宫一叙。
安国公自景元年间便大隐于市,老人家平日里安逸弄孙,四处游玩尽享山水之乐,鲜少在朝廷上露面,这次帝后高调摆宴着实出乎众人意料。
讶异之余很快想明白原因,钟沐两家相争的时代已经结束,朝廷之中尽是后起之秀,而安国公不理政事多年,前段日子几名肱骨老臣相继告老还乡,这个时候亟需一个有威望的旧臣出来主持政务,一方面压制下那些年轻人,另一方面是对先帝遗臣的敬重。
跟在父皇身边熟悉政务已有一段时日,这些事情自然看得分明。安国公为人爽朗公正,自是不会拒绝如此盛情厚意。
当他赶到麟徳殿赴宴时,就见流华扭扭捏捏在门口徘徊,一副随时打定主意开溜的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什么时候这样畏首畏尾,心下感到好笑,上前询问:“宴席快开始了怎么还不进去,难道里面有洪水猛兽?”
“洪水猛兽倒没有。”没好气地撇撇嘴,朝里面觑了眼,“我听说安国公家的小公子也来了。”
原来是这样,小妹也会有心虚的时候,看来还不算太过顽劣,当即甚感欣慰。
“虽然你做的那些事确实不对,但是他应该还不知道跟你有关,用不着担心,进去无妨,等今日过后我再代你上门请罪,安国公为人敦厚,府上的公子定然不会太过为难。”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流华苦哈哈将脸皱成了十八个褶的包子:“他要是真不知道就好了,上回我出宫的时候没看黄历好死不死撞上正主了,要不是我逃得快还不知道会被怎么欺负呢,我这张脸一定被他记下来了,当时他还不知道我是谁,现在要是进去他还不当着父皇母后的面拆穿我?那我以后别指望还能出去玩了。皇兄,父皇母后最疼你,你去跟他们说我来不了,他们一定不会多问的。”
“你现在想跑也来不及了,总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凌睿连连摇头,对这个小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安国公的小公子不是个会莽撞刁难的人,未必一定认得你,不如你跟我一起进去,父皇母后面前有什么事我替你担着,总好过偷偷摸摸东躲西藏。”
流华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那我可全指望你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你在父皇母后面前说一句话抵得上我说十句。”
进到麟徳殿,流华立即在他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而不是象往常一样黏在母亲身边。
不知道为什么沐墨瞳对此异常装作没看见,反而将视线投向安国公身侧的少年,称赞道:“这位是府上的小公子?上次进宫见过一次,不过当时人多没看仔细,只记得年纪虽小礼数却很周全。”
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光景,玲珑剔透的眉目透着股灵气,从进殿到现在一直恪守礼仪,未多说半句话,为多走半步路,看起来如许多世家子弟一样谨言慎行,或许由于年龄相近的缘故,凌睿注意到那少年抬眸时眼角泄露的一丝无趣之色,仿佛在他看来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不过如此,丝毫提不起兴致,不由对他生出几分好感。
“安子容恭请皇上皇后万福金安。”因为是家宴并没有那么繁琐的礼节,少年只是从座位上起身给帝后施礼,举止从容,吐字清晰。
凌睿旁边流华如坐针毡,暗自祈祷那块碑自己当做护身符的玉佩的主人认不出自己,然而总是事与愿违,尚在寒暄阶段就被人指名道姓叫了出来。
凌玄戈亦是赞赏有加:“安国公府上教导有方,小小年纪便进退有度。”
安国公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闻言呵呵大笑,胡子眉毛一颤一颤:“说到小一辈的,太子殿下龙章凤姿,博文由徳,才是社稷之幸,万民之福。”
“太子有太傅照看,自是用不着担心,倒是流华,从小被宠坏了,一直不让人省心。”沐墨瞳笑盈盈转向躲在一边的女儿,“流华,第一次见安国公,还不快给老人家请安。”
说起来安氏同样是根深蒂固的豪门巨阙,只因为惯走中庸之道,一直不如钟沐两家显赫于人前,但也出过不少后宫妃嫔,像如今宫中有几位太妃就是出自安家,所以这次家宴将安国公当做长辈一样敬重也合情合理。
眼看逃不过,流华磨磨蹭蹭从座位上起身到安国公面前施礼,老人家乐呵呵连呼不敢当,正准备退回去,又听见母亲的声音:“子容年长你几岁,怎么也不见个礼。”只得垂着脑袋瓮声瓮气问声好。
“原来是公主殿下。”安子容回礼,言笑晏晏。“久仰大名。”
对方语气中的取笑意味让她十分不满,反而忘了之前的忐忑,眉毛一挑,小下巴一扬:“你什么意思?”
“子容前段时间遗失了一枚玉佩,遍寻而不获,听闻无意中被公主殿下拾到,子容在此多谢了。”
沐墨瞳显出讶异之色:“流华,你捡到子容的玉佩?怎么没听你提过?”
流华刷的变了脸色,心想这下要被揭老底了,求助地向兄长望去,凌睿正准备开口却被人抢了先——
“玉佩上又没有写名字,公主大概不知道的,我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知晓被公主所得。”安子容回答得从容不迫,好像事实就是如此。
流华瞪了瞪眼,撇嘴小声道:“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
“不敢,公主不仅牙尖嘴利,连指爪都很锋利。”说着亮了亮手背,上面一道鲜明的抓痕,正是她不久前的杰作。
上座的两人将底下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凌玄戈往身边的妻子望去,依流华的本事绝对不会不知道玉佩是谁的,可沐墨瞳笑而不语并没有探究的意思,不知道这母女两人在玩什么把戏,不过不管玩什么他都没本事干预,于是朝女儿道:“既然如此,流华把东西还给人家吧。”
心不甘情不愿地取出玉佩,想到横行无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小脸顿时无比委屈。
“这枚玉佩是安国公的家传古玉,除却自家人轻易不会赠送,你这么舍不得莫不是想给人家做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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