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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流火宏化洞天,明德殿。
此时大殿之中,共坐有了十六人。
沈澄居于中宫主位,在他右侧下首的,乃是他二弟沈洺。
至于沈洺之下的席位,则是坐有一个魁梧如马熊的赤眉道人。
其虽生得形貌古怪,面带狰狞之色,叫人不敢接近。
但赤眉道人的气机却是精纯无比,身周有精气氤氲,双目璀璨若星,显然道行与沈澄、沈洺这两位相持平,即是化去了浊质,凝练出了龙虎炉鼎的洞玄炼师。
而除开这三位炼师外,殿中其余众人皆是紫府修为。
此时。
见沈澄左手边的席位依是虚悬空留。
殿中诸人大多是眸光闪烁,暗藏着一番心思。
只是碍于沈澄在前,才不便表露出来。
“……兄长?”
沈洺微微侧目,小声传音道。
“勿急,逢大事须有静气。”
沈澄不动声色答道。
见自家兄长如此作态。
沈洺也只得按下微有些躁动的心思,暝目静待起来。
不多时,只听得空中风声先是微急。
云蔼深处隐有华光闪过。
随后一团真炁须臾落入殿中,就现出了一个年轻修士的身形来。
“来了!”
沈澄暗自低语一声,旋即大笑上前迎去。
沈洺忙定目一看。
只见殿中来人一身毫无矫饰的白衣,宽袍大袖,发黑如漆,以一根木簪束发,眉目清冽,如若美玉朗朗。
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安然萧散的气度……
其气机虽然隐而不发,却也有自股迫人的威势。
如若高山巍巍,巊冥郁茀,使人莫能仰视!
沈洺一面也跟着起身相迎,一面心下却忍不住惊疑。
这世间外强中干者从来皆不缺。
虽知晓陈珩是实打实杀出来的战绩,那些世族中人也不会用自家性命来成全陈珩的偌大名头。
但今日这一见。
却还是要更胜过闻名!
“此人还未修成洞玄,便能惊退阴鹤和嵇月潭,果然是个有本事,只观这气机,我若与他生死相搏,胜负实是难料……”
沈洺心思电转。
在震愕之余,同时也是大松了口气。
因炼化水火井的缘故,他兄长沈澄并不能分身,一旦离开井口十丈范畴,须臾就是前功尽弃,需得从头来过。
平素时候露面,也只是以念头分神出游,难以展露全部手段。
失了沈澄这个最为重要的战力。
哪怕己方还有两位炼师和十数的紫府高功,局势也是日益艰难,让沈洺逐有力不从心之感。
眼下能得来陈珩这个强援。
倒的确是桩意外之喜!
而此刻场中诸人在见礼过后,又纷纷攀谈了几句。
随着沈澄伸手一引,陈珩也不客气,只轻笑了一声,将袖袍一撩,坐在了沈澄左手第一位。
而见他毫不犹豫落座,殿中几人脸色微有些难看,不禁对视一眼,却又不敢放出什么言语来,只是眸光阴翳。
而这几个修士的小动作,自是逃不开陈珩视线。
但他也仅心中哂笑一声,并未多做理会。
在这殿中的一些修士看来,哪怕没有陈珩,他们或也能够守住那口水火井。
多一人来此。
反倒是多了一个人来分润好处……
而这其中。
倒是以一个青衣男子为最。
此人的位置倒是颇为靠前,只在那赤眉修士之下。
其虽是未曾在明面上流露过什么,一直是气定神闲,对一应外事皆不上心的模样。
但见陈珩落座之后,瞳孔还是微不可察缩了缩,显然心绪不宁。
至于那几个眸光阴翳的修士,也是有意无意将目光往青衣男子身上投。
这将他们串联一起的领头之人究竟为谁,也自不言而喻。
不过面对此状。
陈珩心头倒未有什么感触,只觉颇是莫名。
那青衣男子不过紫府三重,连洞玄炼师都不是,也不知他做出此般姿态,到底是有何依仗。
他将目光投向沈澄。
恰时。
沈澄也转目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沈澄脸上流出歉然之色,也不顾身份,当即拱了拱手。
他当着殿内诸人的面,率先就将樽中酒液一饮而尽,投来一个惭愧眼神。
陈珩见状,也不好太过咄咄逼人,微微一笑,遂一并举樽。
那沈洺和赤眉修士都不是蠢人,自不会扫了兴致,连忙就将众人招呼起来。
在几人的有意和缓下。
一时间觥筹交错,大殿之上气氛倒也热闹。
那赤眉修士虽然相貌凶恶,却言语风趣,着实是个妙人,有他在此,却是未曾冷过场。
而待得酒至半酣。
见诸人脸上都是有了些醉意。
那青衣少年终是忍耐不住,微微将酒樽一放,将目看向陈珩,拱手道:
“听说陈兄曾在大庭广众下斗败过司马权通和一众世族中人,大大扬了我等宗派弟子的威风,被上宗长老嘉许为‘斗法胜’?”
“不知这位是?”
“和满子!”
青衣少年按剑起身,目光炯炯:
“陈兄虽是在那所谓的壶觞法会出了偌大风头,但那终究只是气兵演法,非真正手段!恕我直言,和某却不信有人在杀败十数同境修士后,还能惊得两位炼师不敢上前,我也同阴鹤、嵇月潭打过交道,那两位倒也不是蠢物。
想来,陈兄也应是用了些外物手段罢?”
陈珩闻言后一笑道:
“和兄的意思,是欲试一试我的手段?”
“自然!我为了守住这口水火井,可谓出生入死,眼看便是到了功成之日,陈兄却忽来横插一手,我知晓这是几位师兄的意思,可若不能亲手试试陈兄斤两,和某却是不甘心!”
这言语中战意轩昂,汹汹逼来。
虽是知晓和满子的脾性甚是执拗,惯常是不肯服人的。
但见他三言两语间,便将好不容易营造出的和睦气氛给撕开,分毫不留情面。
无论沈洺还是赤眉道人脸上。
皆是隐约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却又无可奈何。
“既然如此,那便请罢。”
陈珩淡淡道。
这答复甚是干脆,倒是令和满子不禁多看了陈珩一眼,却也并不客气。
手一翻,腰间的一口湛蓝飞剑便发出尖利的啸鸣声音,当即腾空而起,直刺向陈珩左臂!
和满子话语虽不留情面。
出手时候,倒是收了三分锐意,留有余地。
这世间之事,大多耳听为虚,眼见方实。
似和满子这类人,总要目睹个真切,才肯心服口服。
而陈珩看他这副作态,微微一笑,骈指点去,阿鼻剑便从袖中闪出,将之当空格住。
两剑一撞,谁也不肯让谁,当即就爆开一声刺耳尖响!
寒芒飙射四散,让几个离得稍近的弟子皆神色微动,心神颤了颤。
两剑你来我往,皆是选了以快打快之法。
不过片刻功夫,就交斩了不下百十次,如若疾风骤雨一般,叫人目不暇接!
和满子见自家法剑无法轻易突破阻隔,刚欲掐个法决,另施他术。
这个念头才方在脑中生起。
下一刻,他只觉眼前一花,一道赤光倏尔摆脱了纠缠。
不过眨眼功夫,就已欺身进入了身周丈许!
和满子吃了一惊,但反应却分毫不慢,对袭来的阿鼻剑不管不顾,默诵几句法决,从胸窍中逼出一股碧火来。
此火一现,刹时间就狠狠一涨,化成一圈火罩,将阿鼻剑弹飞!
“怎么如此?”
虽是眼前危局已解。
但却是和满子脸上露出惊愕了之色。
此火名为开阳火,乃是他生平所得机缘中,最过珍贵的一类。
乃是需观想紫极洞阳炎光之神的形体,汲得一丝本真元气驻身,经过反复打磨,以种种外药浇灌滋长,历时数年,不知要耗去多少心血、资粮,才方得成就,栽种于胸窍之内,明照内腑。
用去一丝。
便是少去一丝。
时至今日,和满子也才仅可将此火使用十二次,便要重头再炼,无以为继、
不过开阳火虽是修行不易。
威能却也极大无比!
一旦发出,几是无物不焚,同那些天地真火,也可以轻松相抗。
往常在阴鹤、嵇月潭等世族炼师来犯时候。
和满子便是依仗着这一手,才能将他们惊退,令其心存忌惮。
可方才下意识使出此火时候,仅是将那口杀来的赤色飞剑逼开,再观其形质,竟是分毫都未损。
这令和满子在讶然之余,心下也是一沉。
而此时,在那道开阳火发出后,整座殿中已是火屑纷飞,热浪逼人,不少修士皆是将真炁提起,以抵御炎流。
便连那个赤眉的洞玄炼师,身周也是泛出了一层蔚蓝宝光,如是将自己裹在了一层水浪中。
“殿中逼仄,难以展开手脚,不如去外一斗?”
陈珩将手虚虚一引,也不待和满子答话,便飞出殿宇,腾到了云中。
“……”
和满子微微沉默片刻,也将剑光一纵,紧跟过去。
这时。
殿中诸修皆是起身离席,出了门阁,仰天朝向天中看去。
便连沈澄这几个洞玄炼师,也分毫不例外。
和满子虽然声名不显,但这却是他身后的师长有意为之。
不欲令其锋芒太露,以免半途遭遇不测。
其虽只是紫府三重的修为,但连阴鹤等炼师,都无法在他手下讨好。
可以说沈澄能够将水火井护到今时。
和满子无疑是有大功勋的,缺他不能!
而在场诸人,若说有谁能够压他一头。
除了真身不能妄动的沈澄外,便连沈洺和那赤眉炼师,都无法轻易做到。
虽说和满子因为彼此师长之间的交情,不愿居于沈洺和赤眉道人的上首,众人几番相劝,皆力辞不就。
但对上陈珩这个素昧蒙面的生人,即便听闻过他的偌大名头,以和满子的桀骜脾性,也是真正打过一场,才肯罢休!
天中焰光嚣腾,寒光飙射。
两人的身影皆是朦胧迷离,笼在一片稠密云烟之中,忽东忽西,影影绰绰,叫人看不真切。
唯有隆隆声响,如若雷鸣阵阵,震彻数里,甚是威烈宏大!
“兄长,你也知晓和满子师弟脾性,怎可放任他向陈师弟寻衅?这两人若是打出真火来,无论哪一个有了闪失,皆是坏了眼前大局!”
在看了一阵后,个中凶险之处,令沈洺都不觉肉跳心惊。
他看向身旁的沈澄,摇头埋怨一句。
沈澄却不答话,只自顾自将凝望着天中两人交战。
半晌后。
他忽得收回目光,摇头轻叹一声:
“败了……”
“什么?谁败了?!”
沈洺闻言一惊。
沈澄也不理会他,只淡笑一声:“你高看我了,和师弟的脾性,我怎能劝住?当年相识时候,他可是同你我都斗了不下十场,若说陈师弟是斗法胜,那和师弟便是个斗法痴!
他既立志要向他兄长寻个公道后,便已是有些疯魔了,四处寻人试剑,也是欲磨砺功行……今遭遇上陈师弟,即是败落,和师弟也应会欣喜若狂了!”
“……和师弟竟然会败吗?”
沈洺听出了他话里意思,不禁微微皱眉,旋即似想起了什么,又忍不住道:
“不过,兄长若是对上和满子师弟的兄长,可有胜算?”
“五年前便输过一招了,而今怕也难胜。那可是个剑仙般的人物,依我看来,连卫道福都难胜他。”
沈澄轻叹一声,坦然道:
“若石佑无隐藏手段,六年后,他当据十大弟子的头名……”
而此刻。
天中的争斗已是愈发激烈,耀芒乱闪,将大气不断割开,杀意腾腾!
忽得。
只见一道金红光幕瞬时横扫而过,将数里的乱云狂流悉数抹去,使得天宇一净。
而被那光幕一冲,和满子脚下的真炁也是一散,如遭重击,踉跄跌落,在离地十丈左右,才勉强将身形一止。
“……”
和满子复杂往头上一摸,却是捉得了半截断冠。
先前在神光扫来时候,飞剑也是须臾闪出。
若非陈珩刻意留手,只怕他已是被削了颅首去。
“和兄,承让。”
陈珩将阿鼻剑收回手中,略拱了拱手。
这一句却未有应答。
和满子只垂首不语。
当陈珩疑心此人或是还心存不服,微微皱眉时候,和满子却忽得仰天狂笑起来,意态癫狂。
“如今才识得你,在下真可谓是妄活了三十载!
他双目直视陈珩,精光爆射,欣喜言道:
“陈师兄,陈师兄……尔来何迟也!”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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