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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狂喜热络的态度一出,令陈珩也不禁一怔,微微挑了挑眉。
而此时和满子已是将法剑随意向袖囊中一扔,大步向陈珩走来。
双目炯炯,摆出一副欲与他把臂畅谈的模样。
“我观陈师兄方才并非使出剑遁的手段来,师兄也是剑道第三境?”
和满子在近前时候,重重一躬身,当着诸修之面,恳声请教道:
“可分明我已是留了心思守御,师兄是怎避开我的开阳火,悄无声息将那一剑递来,削去我头顶之冠的?我自诩灵觉并不弱于他人,为何会一无所觉?”
见和满子诚心求教,毫不设防。
陈珩也回了一礼,答道:
“这不过是藏形匿影之势,并非什么高明法门,且我先以道术夺了声势,将你心神摄住,这一剑才会建功。
所谓剑与气混,莫显真形,是以形可以常隐空……”
剑道之中。
又共分为法、术、势三等。
第一到三境用势,第四到六境行术。
至于七到第九境,则是运法。
术强于势。
而法又强于术——
法者,道枢也,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
妙味精深,微而不显,绵渺幽远,神妙无比,是天地化生之母根。
能够修成剑道第七境,便是运法之人。
手中之剑,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秋,行以秋冬。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此剑一用。
可开天地,可生万物,诚天之道也!
而术者,却是自然直理,道径也,心智所由也。
修成剑道第四境,便是行术之人。
手中之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
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命者矣!
至于势者,力也。
此剑一用,上斩颈领,下决肝肺,威震凌空,斩妖杀怪!
运法、行术、用势——
这也是剑道的三重参差造诣。
眼下陈珩同和满子虽仅是用势之人,还谈不上行术,更莫说运法。
但用势一道。
却也是藏匿着诸多的关窍、秘诀,浩如烟海,使人难以穷尽。
譬如那藏形匿影之势,便是慈清甄氏的一桩秘传手段,被记述在《神烈剑经》之中。
而他有一真法界在手,可以观照出他人心相来。
凭此施为。
陈珩所得的用势关窍,莫说常人。
便是那些世族出身的天才俊彦,亦是远远不能与他相较!
而和满子在听闻这番言语后,双目微闭半晌。
脸上时而现出疑惑之色,时而又流露明悟模样。
陈珩目光往沈澄处瞥了一眼,看在那张五方镇灵符的份上,便也顺道卖了个人情,嘴唇微动,将藏形匿影之势的宗旨从头至尾言了一遍,传至和满子耳中。
和满子初始还满是不可思议,尔后神色就陡然一变,目光闪烁。
若说先前还只是些棋逢敌手的敬意,现在便是真个有些心悦诚服了!
“师兄雅量非常,在你面前,我和满子无端寻衅,反倒像是个跳梁小丑了……”
他深深稽首一礼,长叹了声,朗笑开口道:
“既然如此,我却不也可白占了你的便宜,我这也有一篇用势的秘诀,乃是师门所传,还请师兄一观!”
和满子所言的用势关窍,乃是教人如何将剑势从炼剑成罡至炼剑成丝之间如意切换。
若论价值。
实还在那藏形匿影之势上面。
寻常剑修纵是修成了成罡、成丝的变化,想要将剑势从二者之间转化,也是需得一个停顿,来收摄神意,难以顷时而就。
平素时候尚还好说。
可在斗敌之际。
这一停顿,便无疑是个明显缺漏了。
若是高明敌手察得此幕,全然可趁此机会,将战局扳回,使得形势扭转!
不过和满子所言的这用势秘诀。
陈珩也早已是通过心相,将之习练到了手,眼下也不过是多听一遍罢。
而见两人不复先前剑拔弩张的姿态,居然坐而论道起来。
沈澄等众对此也是见怪不怪,显然深知和满子脾性。
只待得两人话毕,才大笑出言相请,众人又重归了殿中。
这一回。
倒是宾主尽欢。
和满子一改先前的疏冷桀骜姿态,频频劝酒,间有赤眉道人插科打诨,说些奇闻轶事,沈澄又抛出些修行体悟来,气氛倒不同于先前。
而直待得数个时辰过后,壶中酒空。
诸修才兴尽散去,拱手作别。
在一个模样十七八岁的红衣少女引路下。
陈珩出了明德殿后,又转过几重廊道,穿了一片偌大石林,才在一座偏殿前停下。
“陈师兄,请。”
红衣少女回身,柔声笑道。
如今身处在洞天行宫之中,沿途所见,皆是万载之前的古物了。
陈珩抬眼望去,见那偏殿的形制与今时显然大不相同,下空上窄,形如尖锥,并不贴近地面,而是以几根金柱在四极方位支撑,虚悬在空。
他略看一眼,微微颔首致意,也未多言什么。
而推门入内后。
见室中空空荡荡,四壁光洁,并无什么陈设,唯是一张玉榻横在壁角。
陈珩将袖一拂,也不多做什么,便在那榻上瞑目坐定,口鼻中汲摄灵息,就在此间默默调息修行起来,
而这一闭目敛息。
不过三个时辰,就被人打断。
他心神一敛,听得门户外却是有轻轻的叩门声响传来。
“请。”
陈珩睁开眼睛,道了一声,
“叨扰陈师弟,贫道在此稽首了。”
赤眉道人笑了一声,便推门而入,微微施了一礼。
陈珩当即起身,拱手回礼,同样笑道:
“劳烦师兄在前引路了。”
“哪里……哪里。”
见自己分明还未道出来意,陈珩却已是提先猜中了。
赤眉道人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古怪之色,但还是收拢了心神,将手虚虚一引,道了声请。
两人沿着宫道,一路又回返到了明德殿,直行到殿中东处的墙壁边,再无路可走时,才停下脚步。
这时赤眉道人轻轻伸手一按,只闻一声咔嚓声音。
整面东墙好似忽化作了一团柔软雾气,再不复坚硬之态,晃晃悠悠,仿是可以让人随意穿透过去。
“陈师弟,请。”
赤眉道人后退几步,朝东墙一指:
“水火井便在此中,沈澄师兄已是恭候多时了!”
陈珩微微颔首,大步向里走出。
而待得穿过东墙后,便如是被凭空挪移到了一处陌生地界,忽立身在一座金桥之上,大袖被风吹拂,猎猎而动。
陈珩定目细看,在金桥之下,赤水滔滔,浊浪翻滚正急,热风扑面袭来,灼人非常。
而头顶往上二十丈。
却是严丝合缝的山石,没有一丝光亮自外泄来。
他眸光微微一闪,却未多看,在金桥上行了里许,便有一处甚是宽旷开阔的石台映入眼帘,而沈澄正盘膝坐在石台上。
见陈珩走近,他神态温和,道:
“陈师弟,适才明德殿中人多眼杂,却是不便多谈,一些紧要言语,也不便提起,此处倒是一方极好的叙话场所。”
“多谢沈师兄。”
陈珩闻言一笑,走出金桥,到得石台上。
他看向沈澄身畔的那口小井,不禁奇道:
“不过……这便是水火井?”
……
……
在这行宫四角,分是存有四口水火井。
能够将此物炼化得手,便算是掌握了出入地宫的主动权!
而哪怕此先已是在心中存了准备。
但真切一观。
还是令陈珩不觉感慨道法之玄奇……
井口约莫百寸见方,甚为宽阔,往下视去,深不见底,但见红黑两色浮沉其中,发声响时,势如万马齐奔,诚有雷霆之威势。
倏尔烟光上行,气极雄伟,风水交迫,飞沫如若火屑,热力汹涌。
又倏尔水寒大盛。
十数丈方圆,皆是冷冽入骨,寒气森森……
……
“没错,这便是水火井,为了守住它,我可是花费了不少心思,待得四口水火井被悉数炼化,就是底下地宫——”
沈澄朝下指了一指,摇头道:
“真正开启的时日!”
他看向陈珩:
“师弟以为地宫之中的造化,会是何物?”
“丹药,法钱,道书……也无非是这几类物什。”陈珩答道。
沈澄摇头一笑,道:“我在进入流火宏化洞天前,曾被恩师暗中叮嘱过一句,在这洞天之中,藏有火霞老祖在转修旁门仙道后,所用的一本道书。当初为了寻得那本道经,愚兄近乎是将这行宫翻了个底朝天,为此还同萧修静、刘观等斗了数场,但结果皆是一无所获。
直至在觅得水火井,发觉这地底深处还存有一座宫阙后。
我才醒转过来,那道经或许并非处在地面,而是位于地底……”
陈珩闻言倒也没有太过吃惊,而是略沉吟片刻,若有所思。
四院弟子之所以能进入到流火宏化洞天中历练。
归根结底。
实是玉宸派的一位上真嬴了赌斗,才从赤明派手中赚得了这座小洞天。
而那位玉宸上真虽是看不上这座小洞天。
但以他的能耐,这洞天中的所谓布置,自是逃不开他的法眼。
这人情干系,连羽化超脱的仙人都难避免,还在世间的修道人,更难例外。
如此一来。
那沈澄能得他师长提点,知晓洞天中还藏着一本旁门仙道的典籍,也并不足为奇。
“沈师兄想争夺那本旁门仙道的道书?”
陈珩笑问。
“自然,虽是旁门之属,但火霞老祖却是凭此证就了纯阳道果,那道书绝非凡流!”
沈澄目光一肃:
“不过,却不是我,而是我等,那道书若能得手,自有师弟的一份!”
不等陈珩说些什么。
沈澄便将袖袍一挥,洒然道:
“我知晓师弟的意思,我等皆是在前古玄宗中修道,立志要逐一个长生,既然如此,那么旁门的法统,再是珍贵,功用也大不到哪去。
可我等纵是不用它,难道就不可将此书换取功德吗?在玉宸修行,道功乃必不可少之物,无论习练上法,或换取修道外物,皆是需功德不可,此物,谁又会嫌弃太多呢?
机缘不易,错过岂不可惜!不知师弟是否愿意助我,共同分一分这杯羹?”
这话中虽不乏激励进取之意。
内里心思却也是表露无疑。
虽然旁门的法统对众人的修行用处不大,但那卷纯阳道书,毕竟是可换取功德的。
若是现出,想必也少不了一番生死搏杀。
个中凶险。
实是不必多言……
而陈珩略作沉吟后,也没有太多犹豫,颔首应下,令得沈澄不禁欣喜,抚掌大笑。
在彻底定下此约后,两人随后又攀谈了一番,陈珩便告辞离去。
不过在临踏上金桥之际。
陈珩似想起了什么,又停下脚步,转身言道:
“沈师兄,贫道还有一事不明,若是其中存了冒昧之处,还望见谅。”
“师弟但说无妨。”
“地宫之中,除开那卷旁门道书外,不知他物为何?”
沈澄闻言也无太多意外,笑一声,道:
“据恩师所言,应还存有与先天神怪相干的造化,不过此等物什倒是要看缘法了,我只要能够得到那卷道书,便心满意足了……”
“先天神怪?”
陈珩眼帘微微一搭,拱手与沈澄作别,便登上金桥,离了这口水火井。
而未过几日。
陈珩与沈澄一众互为援手的讯息,便很快在洞天中传开。
众人听得此消息,反应不一。
宗派弟子倒还好说。
世族一方,却是起了不少波澜。
同时,似阴鹤、嵇月潭等未占得水火井的世族炼师,也是硬着头皮,来明德殿袭扰了一番。
而既是与沈澄有约在先,陈珩也不会作壁上观,与沈洺等联手一处,非仅轻松便将之击得溃散,还令世族一方留了几条性命下来。
此役过后,多方势力皆是一惊,原本存有的心思,也是消散泰半。
流火宏化洞天中的局势也就是这样。
转瞬便过了月余……
这一日。
洞天东位。
萧修静闭关的那处易罗殿。
忽得有呼啸声音传彻,抬眼时候,便是十数道遁光迤逦而来!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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