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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谢净就摇了头。
一向听话的谢宝宝,摇着脑袋就道:“您放心睡,有我们在。”
狄映想想也是。
现在,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他又陷入了昏迷之中。
外面,他们一行人也拉出了长长的一道线,围着处于半山的崖道、环出了高高低低的半个弧形来。
乌云跑得快。
但这是环山道。
埋伏在山道旁的敌人数量太多、太多了。
侍卫们、有的就冲进山林杀敌;有的就断后;有的就护道,不知不觉间就在冲杀中被分散了。
不知不觉中,彭凉就孤身陷入了重重的敌影之中。
他却顾不上去砍杀那些手中执长短兵刃的人,他只盯着伏击圈最外围的那些弓箭手们、纵跃厮杀。
这样的雨夜、这样凶险的伏击,箭支才是最大的威胁。
彭凉都不记得,自从他跟着狄大人以来、遇到过多少次伏击了。仅仅是伏击的次数,他都数不清了。
最凶险的那次:就是千里回京、万跃雄被杀的那一次了吧?
那一次,敌人挖了陷阱、设了排棍、吊了套网、拉了绊索,数量还多。
大人那次就负了伤。
但都不是为了他自己负的伤,而是帮弟兄们挡刀才受了伤的。
其中:大人后腰上中的那一刀、就是一个大网套下来,彭凉去挥砍之际,又有人袭杀他,大人扑上来为他挡下的。
那一刀,本来彭凉是想硬挨的。反正不致命,他得先砍破大网才行,否则,他和大人就会变成肉馅,再无挣扎之力。
哪知道大人就那么勇……
而这一次,面对重重叠叠、密密麻麻、视野极其昏暗的情况下、像海浪般涌来的敌人,彭凉的心就一直在往下沉。
他不知道大人这次还会不会受伤。
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大人不用再替自己挡刀了。
彭凉可以放开了,他拼着受伤、也要将那些弓箭手们全部杀光。
时间,在血雨腥风间悄悄流逝。
鲜血,随着伤口的增多,反而越流越少……
敌人的数量越来越少、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
耳边,听到马车上的避道铃声、越来越远。
一名劲敌忽至。
已全身浴血、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的彭凉,对着对方,笑了笑。
滴血的手指、伸进了腰间的荷包,摸出颗小桃果、颤颤微微地塞进嘴里,连鲜血一起。
“好酸啊,小妹,哥来找你了……我们一家,团圆了……”
敌人的长刀、削去了他的左臂。
他的长剑、用最后的力气、划破了敌人的咽喉。
“大人、保重啊……”
彭凉喃喃着,仰面倒下。
好不甘心,大人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做、还有好多好多的坏人想害他家的大人。
可是怎么办啊……
他陪不了了、也防不了了,大人,前路艰难,你慢着点儿行啊……愿来世、还能再护着您……
“头儿!”
“彭头儿!”
“彭头儿啊!!”
“……”
是弟兄们在唤他,声音却离他越来越远,他艰难地扯了扯唇角。
真好,都还活着……
黑暗,无边无际……
……
永宁县。客栈内。
三日后,狄映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本还想适应一下光线,却发现屋里只点了一盏烛火,并不明亮。
“大人,您醒了?”
谢净一见大人终于醒了,凑过来,确认了之后,就赶紧端了温水来,小心翼翼地喂了两小勺。
狄映感觉到喉间有了湿润之意后,便轻摇了一下头,表示不再喝了。
再闭上眼睛,喉结上下滑动了两次后,轻微地出声道:“帮我,给陛下写封举荐折子,推荐……霍献可……任、任朝中御史。”
“什么?”
谢净顿时不乐意了。他都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他压着嗓音叫了一声,再撇嘴道:“大人,您这好不容易病好了,张嘴不问这个、不问那个,却是想举荐那个坏人?您真的没有病糊涂吗?”
大人病了三日、谢净就做了三日的思想准备、准备着怎么告诉大人彭凉的事情。
之前他看到大人醒来,特别高兴,但又怕大人张嘴就问彭凉在哪里……所以笑都笑不出来。
现在可好,大人谁都没问,而是张嘴就举荐霍献可……
谢净生气地就摸了摸大人的额头,他觉得大人的病根本还没有好。
倒是周凛,二话没说就去找来纸笔,提笔就给写完了。然后盖上大人的私章,没一息耽误的、就让汤十一将信给送去了驿站。
“大人!”
快被气哭了的谢宝宝,看着师兄这么做,也不知道该生谁的气。
索性就冲着大人负气地道:“您这一路遭了多大的罪您不知道吗?现在是二月末,寒热交加,一路之上又连个像样的药铺都没有……
您……您水难进、饭难咽,生生地煎熬了这三日……
我们提心吊胆、胆战心惊,好不容易盼着您醒来了,可您就这样?
不但放过了霍献可、反而还要推举他?再大度、也不是您这么个大度法吧?”
“是啊是啊,大人,您到底是怎么想的啊?我做梦都想宰了那家伙,您却……”
聂波也想不通,跟着嚷嚷。
狄映靠在软枕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瘦削下来的面容上,疲惫而虚弱地扯开了一点点笑意。
轻轻声声地解释道:“异地官员路过不支会,他本就有驱赶我们的权利。别人不赶我们、不表示别人就一定对。
他敢赶,说明他还挺有得罪人的勇气,不是正好适合去做个御史吗?
我们没必要自矜身份,更没必要将自己看得有多高贵。现在我和他都是县令,他又没有什么错,你们就别跟他计较了。
倒是委屈了你们,一个个儿的官都比我的还要大,却要跟着我受一个小县令的气。我要再不把他举荐走,我都怕他被你们谁会给悄悄地杀了去。”
“大人!”
谢净气得背过身去,嘴撅得能挂上一个油壶。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那一夜,弟兄们……
谢净好想放声大哭。
他讨厌死他们家的大人了,为什么要这么、这么……为什么非要做个好官啊。为大人他自己想想怎么了、怎么就不行了嘛!
忽听大人又出声了。
声音很小、却很清楚。
“彭凉……没了……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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