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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净哭不出来了。
他抿紧了唇角,没想到大人会问得如此突然、而又如此直接……
之前所有的心理准备、想好的说辞,在这一瞬间都飞出了天外。他猛地跳起来,直接翻出了窗子、掠上了树梢。
屋里的弟兄们也顷刻之间做了鸟兽散、均都跑得不见了踪影。
狄映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眼前,一幕幕地浮现着……
彭凉在峡谷时受了重伤的样子……
彭凉单膝跪地、抱拳说:彭某愿誓死追随大人!
彭凉的沉默寡言、彭凉的好奇追问、彭凉的笑容灿烂、彭凉坚定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
彭凉的豁命保护……
风雨同舟十八载,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相陪相伴啊……
连声再见都没有留下……
泪水,一滴滴滑出狄映的眼角、滑进了头下的软枕之中。
谢净又掠了回来。
看到大人的眼泪,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嗫嚅着嘴唇道:“大、大人,您、您怎么、怎么猜到的……”
他其实并不想知道这个答案,他只是想转移大人的注意力,也想、也想让大人能出声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
窗外的风,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大雨安静地滴落着,就像是苍天也在落泪一般。
听着那成串“滴答”的密集的声音,狄映缓缓出声道:“你们身上都有伤。你的后背和胳膊上有,周凛更是伤到了六处之多。你们都受伤这么重了,彭凉……
他啊,他护着我、也护着你们……如果、如果有一百个敌人,他、他就会去主动去面对六十个,会承担、承担一大部分……
这种情况下,你们还、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而我醒了,他却并不在眼前,他……”
哽痛、狠狠地堵在喉间,狄映发不出声音了,只侧了身,对着床里。
谢净抹把脸,抹掉眼泪。坐去了床边。
背对着大人道:“您是闻着我们身上的药味儿了吧……是,我在车厢内护着您,阿凛护着乌云一直冲,因为只有冲出去,您才会是安全的。乌云也受伤了。好在不重。
一半的弟兄们一路跑、一路杀。一半的弟兄、扑进了山林里……但是,敌人最强的力量、都去围杀……围杀彭大哥了。
彭、彭大哥他……他一边杀敌、一边奋不顾身地对付弓箭手。直到、直到流干了最后一滴鲜血……
他很强、真的很强,没有人能战败他、没有谁能打赢他。
他、他只是……只是负伤太重了。
就算是到了最后,他也依然、依然杀了敌人的头领……而弟兄们、都活下来了……
大人,您快好起来吧,好起来、带着咱们、去为彭大哥报仇吧。好、好不好……”
狄映没有回答,也没有动。
这时,周凛平静地出声道:“大人,那些人留下的尸体、我看过了。都是江湖中人。他们手中的弓箭、也都像是匆忙赶制出来的,都是木制的。
材质并不怎么样,就像是用一次就可以扔了的那种。
他们的兵器也乱七八糟、武功路数也很庞杂,高的较高、低的较低。不是一个门派的。总人数应该有一千之数。
其中,武功较高一些的、能趁乱给彭大哥留下伤口的、应该就是各大帮派的长老一类。
彭大哥一人、杀了有近三百……弟兄们总共留下了他们五百多人。
尸体太多了,为了避免引起瘟疫,我、我擅自去找了本地的县令,让他安排人手,将大部分的尸体都给烧了。
只留下了几具有代表性的……
最后偷袭彭大哥、砍掉彭大哥一条胳膊的、那些人中带头的、应该是和尚庙里出来的。
剃着光头、烫着不怎么圆的戒疤。可能不是大寺庙里的。但这个就很难查到了。
您也知道,国朝现在的寺、庙、庵、之类的,跟遍地开的野花似的到处都是。
大人,您得好起来,没有您的验尸辨痕之术,我们想报仇都找不到方向……”
狄映依旧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周凛转身出去,接过聂波手里的药汤,端进来、递给谢净。
谢净正想吹一吹、凉一凉。
就见大人忽然转身坐了起来,并拿走了他手里的药汤碗,然后一饮而尽。
谢净那句:烫、慢点儿……
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大人此时的面上、已经没有了眼泪。只有一双如被水洗过的眼睛里、跳动着熊熊燃烧的火焰。
……
半个月后。大夏历十九年、三月十五日。
突然高升、且连跳数级成为了御史的霍献可,垂头丧气地下了衙。
陌生的大都城、陌生的衙门环境、陌生的人和事,都让心情飘飞的他、感受到了重重的压力。
本以为飞黄腾达、能一展抱负的霍献可,却被现实给拍成了馅饼。
无他。
本来:霍献可、是想效仿谏臣魏征的。自打做了官之后,他就处处显得刚直、心正口快。
虽然得罪了不少人,但也奇迹般地升到了县令之职。这就更加坚定了他所选择的道路。
好巧不巧的,又碰到了狄映。
霍献可便毫不犹豫地驱赶了狄映。就是想给世人留下自己刚直、不畏权贵的印象。
而他也了解狄映。
狄映那个人,霍献可曾经也想着巴结过,但怎么也遇不上,而且,想着想着,就觉得,狄映那个人处处想表现的是胸怀。
那么,既然巴结不上、便为难吧。
为难了狄映、狄映就一定会宰相肚里能撑船、反而一手送自己上青云的。
果然,如愿了!
但霍献可没想到计策成功后,大都城里的局势那么复杂。他一头撞进来,还处处嘴欠得罪人,以至短短几日,就感觉在御史衙门都呆不下去了。
可人设立好了,总不能崩。现在也由不得他崩。
他想要尽快摆脱这一切,却没能想到好方法。
叹口气,霍献可转过一个街角,就去了一家小酒馆里喝酒。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了。
这个酒馆虽然小,但酒水的味道还不错,霍献可发现了这里后,几乎每日里都要来此小坐会儿。
他是谏臣,还是御史,就得清廉。大的、贵的地方他去不起,也不能去,而这儿,就最合他的心意了。
喝着喝着,总算感觉心情终于好了那么一丁点儿。
忽听邻桌有人在小声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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