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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数字可以见出,元朝一代,汉族士人能走上仕进之途至多五六百人而已,且终生沉沦下僚,完全是大元统治的点缀和装饰。
读书的士人,这些昔日的天之骄子,文人墨客,一下子沦为“贱民”,“武夫豪卒诋诃于其前,庸胥俗吏侮辱于其后”,书中再无黄金屋,书中再无颜如玉,圣人之徒,匠隶不如!所以,儒士们在元朝“最好”的出路,一是作“吏”,二是走教职一途。吏道污俗,又要使上大把银两谋职位,因为在元朝,官吏贪污是常态,清廉反而是变态。教职方面,更是僧多粥少,学录、教谕、学正、山长等岗位数目有限,比起现在的两院“院士”还要稀缺,但待遇却极其低下,从“山长”考上“府州教授”,不过是“准正九品”的官。七品算“芝麻”,不知这九品算什么。所以,“九儒十丐”,是元朝的社会现实,绝非是遗民们愤激夸大的不实之语。
当然,还有人说,元朝文网疏阔,没有文字狱——以此来证明元朝对士人的“宽容”和“厚道”。如此,则大错特错。蒙元统治上层,基本不通汉语。至于高级官吏,唯利是图,又多色目人,自然对“字里行间”之事不甚关心,不少人“目不识丁,书押文卷,但攒三指,染墨印纸上”,如同现在派出所按指纹,以三指印按文卷代替签名,稍好一点的,以印章代签名,据《辍耕录》记载:“今蒙古色目之为官者,多不能执笔画押,例以象牙或木,刻而印之。宰相近辅官至一品者,得旨则用玉图书押字。”就是这么一种简单的印章,成吉思汗自己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元史》中《塔塔统阿传》记载:“乃蛮可汗,尊之(塔塔统阿)为(师)傅,掌其金印以及钱谷。”(元)太祖西征,乃蛮国亡,塔塔统阿怀印亡去,“帝(元太祖)诘之曰:‘负此何之?’且问(印是何用)?(塔塔统阿)对曰:‘出纳钱谷,委任人材,一切均用此为信验。’帝善之,命(塔塔统阿)居左右,嗣后每有制旨,辄用印章。”可见,蒙古马背大汗,当时脑子里连玉玺、私章等要领一丝全无。这些人“崛起沙漠,毡裘旧俗,尚巫信鬼”,连字都不会写,自然不会寻章摘句去大搞“文字狱”。所以,元朝文网之宽疏,是由于蒙古统治层没有“侦破”手段,并非是大元的什么“有容乃大”。至于其治下的汉族“辅佐者”,他们本身沉抑下僚,郁郁不得志,自然不肯向蒙古人告发同胞在诗文中的牢骚和发泄。到了日后的满洲皇族,个个高度汉化,连有人写“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也会诬为讥讽提进囚牢杀头。同满族人统治下的清朝相比,元朝的文禁几乎不存在,谢枋得可以一口一个“胡虏”,郑思肖可以一口一个“犬羊”,并高题诗句:“大军四十万,谈笑却胡尘”。可笑的是,甚至元朝贵臣自己也不忌讳词语,色目人贯云石乃色目世臣出身,其诗《筚篥乐》中竟有“胡尘不受紫檀风”之句,而他此诗的墨宝真迹流传到清朝,收藏者害怕遭受当局迫害,竟把“胡尘”两个字挖去,使“文物”受损不浅。至于显摆清帝文治的《四库全书》,修书不如说是毁书,“虏”、“胡”等皆删改,“胡尘”改为“烟尘”,“腥膻”改为“狼烟”,实在不好删改的就用空格来代替,把汉文化典籍和图书弄得百孔千疮。
元朝时代,中国第一次进入了不仅仅亡国也是“亡天下”的时代。“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致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顾炎武语)顶笠左衽,衣冠尽变,短衣辫发,这些“形式”尚可容忍,最重要的是华夏文明也被逼到了“厓山”。汉族士子自隋唐以来以科举图仕进的康庄大道,忽然变成了死胡同。春风得意的向往,随着马蹄声声和膻风阵阵,皆幻化为末路穷途的哭声。
To be or not to be,确实成为一个人生重大的问题。是作孤臣义士,还是作朝廷鹰犬?是同流合污,还是高蹈肥遁?是大义凛然,还是谄肩媚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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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流勇退的“郭子仪”——史天泽------------
与张柔、张弘范、张珪相仿佛,史天泽上有其父史秉直,下有其子史格,一家三代,也皆是蒙元耿耿忠心的“大狼狗”。
史家同张家一样,也是河北土豪出身。他们的籍贯为永清,多年来一直从于金国统治下。史天泽的曾祖史祖伦是个盗墓贼,史臣为之涂金,说史祖伦“少好侠,因筑室发土得金,始饶于财”,盖房子挖地基,竟能掘出一窖大元宝,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但“少好侠”三个字,不经意暴露出史祖伦盗墓贼的嘴脸。到史天泽父亲史秉直这一辈,正赶上金国末年蒙古军队攻入金境杀人劫财毁城的乱世,听闻蒙古的“太师国王”木华黎统兵南伐,杀人无数,吓破胆的史秉直招集族人,裹胁当地数千居民,径自到涿州向蒙军投降。河北的汉人一直很顽强,木华黎看见这么一个汉族老混蛋如此孝顺,大喜,想提拔史秉直当官出力。史秉直年岁已老,就把自己儿子史天倪、史天安、史天泽三人推荐出来。于是,木华黎授史天倪为“万户”,又令史秉直在霸州管理附降汉人、女真人、契丹人的家属,为蒙军做“后勤”工作。
老混蛋史秉直兢兢业业,括银造甲,收敛赋税,源源不断向蒙军输送银粮。蒙古初期占据中原的念头还不大,不久,蒙军与金国暂时讲和,军队回撤,就使史秉直把他诱集的十万余户汉民迁往漠北当奴隶,一路之上,饥寒交迫,缺吃少穿,加上凶残蒙古兵士的折磨殴打,十万余户汉人能活着到达漠北的,百不存一。后来,蒙古又兴兵,攻打金国“北京”,史秉直仍旧为蒙军主持“馈饷”等后勤工作,使蒙古“军中未尝乏绝”,保障有力,服务到位,最终“光荣”退休,归老于家,安死床上。
史秉直三子,长子史天倪和次子史天安同史同传,其三子史天泽牛逼,自己单独一传。
史天倪很为蒙古卖命,在木华黎手下东杀西伐,连克城池,杀人数万,把金国“九公”之一的武仙也打得不得不“投降”。为此,木华黎任命史天倪为河北西路兵马都元帅,以武仙为副(史天倪堂兄史天祥“孤胆英雄”入武仙营中劝降此人)。二人开始挺配合,把趁金乱进入河北的南宋将领彭义斌一部在思州杀得大败而去。
乱世变多。不久,武仙老哥们老部下数千人据二山寨“反正”,重新换上金军旗号。史天倪闻讯,亲自率军直捣山寨,把数千人杀得一个不剩。惭怒之下,武仙设宴“邀请”史天倪,表示说一来为昔日部下“造反”谢罪,二来为史天倪庆功。当时史秉直还活着,向儿子密言武仙有诈,劝他别去。史天倪觉得自己英明神武,不听,老史只得捎上两个孙子离开军营回老家。
结果,史天倪一去不回。刚入酒席,武仙当面就给他一刀。埋伏兵士群上,把史天倪剁成肉酱,并杀其三个幼子。其妻程氏闻乱,惊惶下也投环自杀。
史天倪的弟弟史天安听闻大哥被杀,马上与三弟史天泽会军,满怀悲愤向武仙发动攻击。武仙不敌,败走。而后,史天安在蒙国灭金过程中出力不少,并为蒙军消灭了河北梁满、苏杰等不少汉族地方武装。此人命短,壮年病死。其子史枢“以勋臣子知中山府,有治绩”,也是蒙古得力鹰犬。蒙哥汗伐蜀,史枢自荐为前锋,在剑州苦竹崖率数十精兵,缒绳入数百尺绝涧,攻取南宋一处咽喉要地。庆功大宴中,蒙哥汗命自己的皇后亲自酌酒给史枢喝,并向在座的“新附渠帅”们讲:“我国家自开创以来,未有皇后赐臣下酒者。特以(史)枢父子世笃忠贞,故宠以殊礼。有能尽瘁事国者,礼亦如之!”得到主子如此鼓励,史枢跟随其三叔史天泽败吕文德,讨李璮,伐南宋,哪里有战斗,哪里就有他的身影。征伐攻杀大半辈子,史枢于至元二十四年病死,时年六十七,其二子仍为禁卫军将一类的元帝心腹。
史天泽,字润甫,乃老贼史秉直第三子。此人“身长八尺,音如洪钟,善骑射,勇力绝人”,是块冲杀的天生料子。其兄史天倪被武仙诱杀后,史家部曲多亡散。史天泽报仇心切,搜罗大笔金银驮于马上,招兵买马,又得三千蒙古援军,击败武仙手下有名的骁勇之将葛铁枪,乘势破中山,略无极,拔赵州,与二哥史天安会兵一处,并力赶跑了武仙,克复真定治所。
而后,史天泽在蒙古灭金的战斗中胜绩连连,特别是金哀宗弃汴京逃跑以后,史天泽一路率军紧追不舍,并在蒲城歼灭了金国宰相完颜白撒所率的八万兵,给金王朝以灭顶一击。蔡州之战,史天泽“血战连日”,最终逼得金哀宗在幽兰轩上吊自杀。蔡州灭金战中,史天泽与张柔等昔日金国臣民,打起仗来比蒙古人还要卖力百倍。
灭金后,史天泽又与蒙军杀向南宋。峭石滩一战,杀溺宋兵数万;寿春之战,他又率蒙古把数万宋军驱入淮水中淹死;蒙哥汗伐蜀,史天泽亲统水军,在嘉陵江三败南宋援蜀的大将吕文德,顺流纵击,夺得战舰数百艘。忽必烈继位后,史天泽扈从北进,得拜中书右丞相,从征阿里不哥,立功甚多。李璮据山东叛,史天泽亲受忽必烈诏旨,率军讨伐,最终攻克济南,活捉李璮。因怕李璮被押送大都后胡乱牵扯自己及河北的汉将,史天泽未经忽必烈批准,即刻剐杀了这位“造反”的地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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