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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前我已得知萧遥光几年前已先行一步在此地扎根落户,“混得不错,有房有车有小姘!”据知情的老同学讲。
萧遥光刚才所讲的那种平静而又深刻的绝望我也曾经感受过。那是我在开发区当小秘书时天天下午四点左右涌现出的黑色意念之一。一个人只是活着,活着而已。那种绝望绝不是悲观主义或乐观主义的问题,是人在生活烦杂的平静中悄然滋生出的彻底厌倦,或许许多伟大的哲学家都是在这种平静的绝望中悟出真理性的知识吧。这可能就是人们所说的“南方的忧郁”,在宿醉初醒后肯定会忧郁那么一两下子。
“啊……啊,荀总,批文在我书里,我马上拿给您,马上!”
萧遥光接电话时已恢复了职员的本来面目,站在那里又撅屁股又哈腰,一脸虔敬,似乎电话机就是上司的胖脸。放下电话,一扫刚才的晦暗绝望,哲学家的脸立刻挂上了谄媚谦卑以及下级见上级的那种近乎滑稽的庄重,腿脚也麻利起来,他迅速地翻找着几个抽屈,从中抽出一个文件来,猪颠风一样往外跑。“等我一会……”,楼道里传来萧遥光的声音,显现有那么一会几他似乎忘记了我的存在。
第七章文/梅毅
(13)
看见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友方丽不厌其烦地在穿衣镜前一套又一套地试穿衣服,不时拉开抽屉寻找与之相搭配的首饰,我在内心深处涌起一种烦躁。我皱着眉,神经质地吸着烟,一声不吭,估计自己的面色同自己的裤子颜色一样难看。
与许婵相比,方丽似乎太天真、单纯,近乎他妈的假天真,这是我近来心中对女友的唯一评语。这个法律系毕业的女孩刚毕业不到一年,还没拿到律师证,在一家律师事务所专为一个打离婚案子的律师当助手,天天打打字发发传真什么的,但她已经以法律界女强人自居,张口闭口就是“我到法院告你……”,每当我和她亲热之际,有时我会因冲动把手深入她的内衣或腰带以下而有些越轨时,她这句口头禅就会非常及时地溜出来,起先我还觉得很好笑,怪孩子气的,但逐渐地厌憎起她这种傻乎乎的语言和不合时宜的扫兴举动。特别是在许婵那里经历了男女间激动人心的肉体风暴之后,我愈来愈不能容忍方丽的自以为是和假天真。
远离父母的女孩一般来讲容易与男友在婚前发生性行为。但方丽是个绝对清醒的女孩儿。每当我在缠绵之际暗示这种欲求时,她总会飞快地起身,一把把我推开,或是哗地一声拉开窗帘,或是猛然打开灯,然后像爱讲价得理不饶人的女贩那样,说“我的处女之身是留给我未来丈夫的,你要干那事就得娶我,否则……”否则什么呢,肯定是那句“我到法院告你!”为了使自己更显得女孩气和突出自己的天真无邪,方丽在上述一番言语后总还加一句“我爸一直这样教导我的……不能轻易失身!”是啊,这句话很对,在这个物质的社会里这句话就是真理性的语言。虽然出于一个老菜贩子之口,但有着他无比深刻与现实的基础与博大的生活哲学含义。卖了二十年白菜梆子含辛茹苦养出一个上了大学的女儿就这样轻易地被小白脸骗去价值不菲的贞操吗?当然不成!这是个什么东西都有价钱的年代啊。
每当我的青春欲望被断然拒绝,我就会满情恶意地想:这个看上去天真、纯洁(理论上讲肉体也是无瑕未经人道)的姑娘实际和街边同人讲价的妓女没有什么区别,一个是贷银对付,一个是以婚姻换取贞操,都属于交换的范畴。妓女还会因顾客的光顾有时心存感激,以至于露出低三下四的意味,但方丽有恃自己的贞洁可以说近乎肆无忌惮。
“我这个月工资八千六,嗯,多不多,一会儿咱们出去我要买条新裙子。”方丽蹦蹦跳跳,卖弄地向我讲。
“你一个助理八千元一个月,律师事务所真能挣,正式律师有多少钱?”我问。
“那就不好讲了,他们是合伙人制度,我的主任律师专搞离婚案,每个案子平均净赚一万五,每月至少二十五单,表面看上去特复杂,实际上一套文件改两名字而已,程序大同小异,他们赚钱太快了,天知道那几个主任律师一月能赚多少……”
我深知方丽的话绝非夸张之语。我所在证券公司研究部一位学法律的同事两年前辞职到律师事务年干,一年后买房,两年后已开上了宝马,如果象我一样在每月几千元上万元这样干下去,一辈子也别想买房买名车。尤其是接经济类案件的律师,按案件涉及金额提成,有时一个案子做下来就能发财。
“……你们这些人天天帮人打离婚,拆散别人家庭,不觉得缺德吗?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呀。西方社会经常有律师被人开枪打死,你们也悠着点儿,别为嫌钱什么都不顾……”我因妒生怒有些不平地讲。
“嫉妒,纯粹是嫉妒……”方丽京片子嘴一点儿也不饶人。“都什么时代了,离婚对那些人是最大的解脱,谢我们还来不及……嘁,周瑜打黄盖,愿打愿挨,人家成双入对地送钱求我们快点儿把婚离成,出于敬业精神我们也必须把事情促成……还有呵,我们公司还和美国的维软公司签订了协议,现在招了十几个刚毕业有律师资格证的新人,天天乔装打扮,以客户的身份去买电脑,买光盘,只要掌握了哪家有钱的铺子销售盗版实实在在的证据,马上报警抓捕,法院会判那些人渣高额罚款,有的还能判几年呢……哼,有人管我们叫讼棍,才不住手呢,保护知识产权嘛,又能赚大笔大笔的钱!”
(14)
“我手里这家葡萄酒厂,说句实话,完全是用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凭关系,凭我的脑力,几乎一分钱没花。我和咱们中国很有名的女主持人杨兰花的胖老公伍争光在美国是哥儿们,当时我们一块卖保险,那时真穷,不得不天天空着肚子四处游说刚到美国的中国人花大价钱买保险,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逮谁是谁,可我和伍争光两个人是铁哥儿们,互相扶持……八年过去,哥几个都站稳了。杨兰花在香港介绍了一个能出1000万港币的投资人。好,我们用其中300万在市郊买了个从前做农药的旧工厂,厂区特别大,望上去挺壮观。花了700万搞装修,厂内厂外全部重新包装,原有的旧厂房剔掉外皮,全贴上瓷砖,该粉刷的粉刷,该填埋的填埋,厂里厂外从农科中心一个熟人那里弄了无数花草树木,一个星期不到,生机盎然,绿木如荫,原有做农药的旧机器也不用搬走,全部用清洗剂洗干净,打亮,上油,再贴上些德文意大利文的标签钢板,放在那里就说是引进意大利最新酿造法的机器,接着就让资产评估的人来’评估‘资产价值,当然得几倍几倍往上评估,收了我们好处嘛。有了评估证明,银行就好办了,贷款4000万,好啦,抽出其中部分钱从意大利进口些简易的装瓶设备,再联系某县小酒厂生产的根本卖不出去的葡萄酒,贴上意大利文标签,包装盒子弄得美轮美奂,得,一个大葡萄酒厂就诞生了。有风险吗,没有任何风险,只是那香港出1000万的大傻冒稍有风险,照这发展趋势明年他就会基本收回全部投资!史德,我当着明白人不说假话,你再帮我在北京的银行总行下下功夫,争取再从本地银行贷出几千万,把项目做得更大,贷款越多,公司成为集团经营,名声遍布天下,那时想倒闭也倒闭不了。想一想,大家都有得益,又养活一帮人,何乐而不为呢。”
“大都红”葡萄酒厂总裁云天龙一直在侃侃而谈,苦口婆心地做史德的工作。史德似乎听得很投入,他一边小口小口地用刀叉吃着碟中二千五港币一只的日本鲍鱼,一边陷入对云天龙一番话语的思索之中。
我非常不爱吃鲍鱼。做硬的像橡皮,做软的像啫哩。不硬不软的也就好像猪蹄的味道,真不知道为什么一帮饕餮之徒就爱这一口。“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不知秦始皇死后装的那几箱鲍鱼是不是现在吃的这种东西。虽不喜欢,我还是几口吃了个干净,否则,暴殄天物,总觉得浪费这么贵的东西太不应该。
“嗯,你很有头脑,酒厂前景不错。”
史德话语不多,但从语气上听得出绝非敷衍对方,显然是被对方如簧巧舌和精明算计所打动。
“市郊这片地区聚集了好多外省来的三无人员,劳动力极其低廉,酒厂又不需要技术工人。我们就300块钱一个月工资,低劳力成本,扩厂扩地我一直保持这优势,低成本就有竞争力,这是我们的发展战略。”云天龙桌前的那碟日本鲍鱼一口未动,小姐收拾碗碟时他挥挥手示意撤下。
他妈的,低收入,低成本,也就意味着要更大地对劳动力价值进行压榨。这也是时下一些地方官员们的生意经。大小商人也都认准了这套模式。以我有限的经济学知识,我不认为这种模式长期能带来什么好处。看着服务小姐把那头一口未动的价值2500港币的日本鲍鱼倒进待弃的剩物碟中,我心中涌起一丝恨意。转念一想自己又太幼稚,纯粹一个陪吃喝的食客,应该心平气和才对。天下不平事万万千千,关我蚁辈屁事。
巨大的玻璃窗外,三十米外就是碧蓝的海湾。中间隔着一条马路。马路的这一侧都是类似我们进餐的餐馆这样的高级食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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