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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七、八岁左右大的流浪儿童脸上挂着与他年龄不相配的谄媚的笑羞怯地朝刚从食肆里吃完饭准备上车要走的客人要零钱。几乎没什么人搭理他,一个五十多岁香港人模样的胖男人还甩手打了他一个耳光。孩子也不哭,敏捷地闪躲跳开,仍旧羞怯地笑。坐在那里仔细静思一番,我,史德,云天龙三个人,连吃带浪费一餐饭就要一万元以上,那可怜的孩子在炎热的南方太阳下乞讨十年可能还要不到。在这种活生生的巨大反差下,我心中不得不涌起一阵黑色的、强烈的羞耻感。低下头,我信手翻看着手边的城市晚报,又是同样令人同情令人心中不快的悲惨消息:下岗女工,丈夫工伤死亡,自己要养活一个七岁的儿子。花光抚恤金后,生活无着。小孩子不懂事,看周围的小朋友去吃麦当劳,吃香辣鸡,实在嘴馋,让妈妈买个肉夹馍吃。女人没办法,狠狠的花了两块钱买块猪肉,用香油炒了,坐在桌旁看着孩子吃完。当晚,女人上吊身亡……读完这则消息更令我胸中压了一口大石头一样,十分抑郁,一丝食欲也没有了,烦躁地听着云天龙和史德二人一本正经地在旁边谈“正事”。
终于吃完了饭。
走出餐馆,看见停车边上那个流浪男童仍旧怔怔地呆在酷日之下,大概刚才挨了香港人一巴掌,更有些心怯,倚在一根停车栏前远远望着客人不敢近前。看着那张才降生到人世七、八年就那么艰辛、衰老但仍未失童真的脸,以及因营养不良而前凸的瘦小鸡胸,我从口袋翻了翻,掏出张五十元的纸币朝他晃,示意他过来。史德若有所思地看看我,也掏出几张十元的纸币,从我手中拿过五十元纸币,一起放在就近的一辆车头上,招手让那男童来拿。男童犹疑片刻,飞快跑过来,拿起钱,作了一个古怪的揖,又像鞠躬又像作揖,“谢谢叔叔!”然后他紧张地瞥了一眼远处停车场收钱的保安,飞快地跃过护栏,向远处跑了。
云天龙厌恶地看了我一眼,他边开灵治车的车门,扭头对史德说:“你们这叫妇人之仁!给钱也白给,小要饭的后面有人操纵,可能是他父母,可能是拐骗他来这里的地痞流氓。这些人都是社会的渣滓,垃圾,应该早一天死掉!千万不要怀有这种施予小恩小惠的妇人之仁,小要饭的长大了不是骗子就是盗贼,还可能是杀人犯。没准二十年后捅你们一刀子的就是这个小家伙。他们应该被消除掉,应该像耗子那样躲进下水道里去活着!……”
第八章文/梅毅
(15)
甄美丽穿着一身洋白少女裙,衣料上点缀着许多紫红和鲜黄的布结,三十多岁的女人穿这种少女型的衣服,整体上给人的感觉就是很突兀、滑稽。尤其是老女人腰间赘肉横出,掐腰的衣服不仅不能遮丑,反而因衣料的紧箍密裹而让胖肉欲盖弥彰。甄美丽房间女主人一样,轻掂着少女般上下飘盈的脚步,在客厅内来回穿梭。她今天带来一个“密友”--其实也就是刚刚结识两星期--经济学界新星霍香漪。这位女士确实名声鹊起,刚刚在香港一家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名叫《中国奔向何方》的新书,国内几家出版社已买了版权,争相重印这本奇书。本来因其书中套用不合适宜的西方经济学原理对国内现象有诸多攻击,是准备要禁的书。霍香漪很有经济头脑和市场天赋。她和香港出版社联手雇了几个枪手在香港右派报纸上“大骂”《中国奔向何方》,说这本书是对国内制度“小骂大帮忙”。同时,国内几个收了钱的记者也闻风而动,引摘香港“右派”报纸的攻击言论,把霍香漪描绘成一个“忧国忧民”、“造诣独到”、“特立独行”的经济学精英。按照“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拥护”这套思路,大家都起哄,一时间洛阳纸贵,霍香漪的书不仅解禁,而且名噪一时,为时下位于“显学”地位的经济人士津津乐道,广为引用。我在小书摊上随便翻过那本《中国奔向何方》,也不过是作者本人和一些纪实作家、小报记者对国内一些问题现象的资料汇编,盲目夸大社会矛盾,充满了一叶障目的观点和诅咒性的预言。时下的“人物们”、新星们就是这样,一旦被捧成名,肯定大家都盲目跟进,尤其是带有一点与主流观点相左色彩的“自由派”人士,似乎从道德上要“纯洁”出一些。从内心讲,我心中对这些拿着政府的钱又反骂政府的人颇有异议,正反通吃,这种人本身就是道德的异数。
“霍女士,我看见您的书,简直绝了,绝了。”尚喜仁十万分仰慕地望着霍香漪,声音有些发颤。
毕竟是头脑敏锐,见多识广的经济学家,霍香漪对这种没有内容的恭维脸上一丝得意之色也没有,只是略表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和史德坐在客厅地围圈沙发上,都是被尚喜仁从屋子里撵出来“拜见”名人的,很被动,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霍香漪近几个月可能听惯了奉承,在与主流经济学家们唇枪舌剑和口诛笔伐中占尽了优势,故而总是仰头用下巴看人的高傲样。我出来时正吃着一半的面包,坐在那里拿着那半个面包吃又不是不吃又不是。史德见多识广,一副比霍香漪更凛然的傲色,手指夹着只大雪茄,翘着二郎腿,不停地吸上一小口。也很奇怪,平素史德是个谦逊温和的人,反而见到倨傲之士立刻就会变得比对方更加傲慢、无礼。
霍香漪冷眼扬腮打量着我和史德,几分钟都没有说话。霍女士的相貌确实不敢恭维,古铜色的皮肤,越南人一样四棱八角的脸,两个大而圆的鼻孔似乎比两只眼睛的间距还要阔一些。尤其是她倨傲扬头之时,我看见她左边鼻孔里有一颗硕大的灰黑的鼻屎充斥其间。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自手中的面包,上面一粒一粒的葡萄干像极了霍女士鼻孔里的东西,一阵反胃差点让给我把吃进去的一大块面包吐了出来。这张严肃的、狞厉的、老处女一样紧绷的脸,前几日还出现在发行量很大的《南方周刊》封面上。估计是摄影记者心中也不满霍香漪的咄咄逼人,故意把她一张十分具有攻击性的要吠叫样子登出来。
“霍女士,我记得《南方周刊》几天前登载了对您的采访,好像是有个记者写了您一本类似传记的书,让您十分气愤。”没话儿郎当话儿,我问。
甄美丽的少女裙一朵白云一样迅疾飘来。“是啊,有个男流氓记者,假意要为霍姐树碑立传,骗取了霍姐的信任。我们霍姐不过是在她生日的那一天同那个流氓谈了一上午,那流氓就编了十六万字左右的一本书,把我们霍姐的经历胡编乱道,瞎写一气。可恨的是,书里还用了诸如’风韵犹存‘啦这样的什么破名词,这不是骂我们霍姐,你们知道’风韵犹存‘前面的四个字是’徐娘半老‘,为这四个字,那男流氓记者就该杀!”甄美丽挥手做出个斩首的姿式。
“该杀!”
尚喜仁不知就里,马上在旁附和。
霍香漪的古铜色脸登时因血液上涌变成了酱紫色。“这个挨千刀的王八蛋!和书商联手,想搭我那本《中国奔向何方》的车,做出本《中国奔向前方》的书,竟敢还在作者一栏上着上我和他两个人的名字。嘿嘿,印了三十万册,还没出厂,就让别人告发了。我幸亏早几天拿到书样,差点儿就让他把书给出了。我现在哪里都有朋友,哪里都有我的崇拜者,印刷厂,封了,书商,跑了,王八蛋记者所在的报纸,道歉了,就差把这王八蛋郭于颂抓进监牢狱。想借我来出名挣钱,想得美!我现在正通过有关部门向他所在的报纸施压,把他开除。”
“我看境外的一些杂志,您一向被描绘成经济学界的异见分子,不合作者,被打压者,听您一席话您和您的朋友们也都属于主流派吗。”
史德问她的一席问话也道出了我心中同样的疑惑。
“那是炒作,商业炒作。这样我们霍姐才更出名,才更在外界尤其是国外具有正面的不畏强权的形象。瞧,我包里都有复印件,《商业周刊》、《亚洲了望》、《远东评论》这些名杂志都登过对我们霍姐的专访。”甄美丽拿出一个透明文件夹,向我们展示她复印的英文杂志资料。
霍香漪不理史德的话题,径自一路义愤下去。“这个流氓王八蛋,气死我了。不仅自作多情瞎编排我的身世,还和其它几个狗屁经济学家相互唱和,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对我大加批评,那些人算什么东西,一帮穷酸文人,只知道搬用公式套用概念的老阳痿们,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的理论体系!哼,我现在总结出一条道理,不,真理--只要看见四、五十岁又老又没钱的男人,千万不要和他们沾一点儿边,理都不要理他们,这些loser,接近你的目的就是要沾便宜,就是别有用心!你们想想,男人混到快五十岁,没有车,没有地位,没有名声,没有自己的事业,还算人吗?”
史德鼻子里哼了一声,继续吐他的雪茄烟圈。
尚喜仁摸着自己的二茬脑袋,像摇头又像点头。
我低头沉吟:世上一般四、五十岁的男子,大部分都是霍香漪所说的loser,可能若干年后我也归于此类。想一想她书中有大把大把的文字对弱势人群的同情,实际生活中均截然不同。不知道她那可怜的丈夫是不是一个有车,有钱,有事业,不用吃伟哥就大战几百回合的老总级人物。
“霍姐,消消气,郭于颂那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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