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应了那句话：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喂，宝贝儿，我看中帝王大厦里面得一套塑形内衣，明天有空和我一起去看看。”汤芹对伍妮讲。女人就是这样，亲起来互称宝贝儿、心肝肉，仇起来恨不得一手指甲挖出对方眼珠。

　　“矫型内衣吧，四、五千一套呢，那么贵。”伍妮撅起嘴唇，看了一眼汤芹。

　　“你这身肉是得收一收……”萧遥光想开玩笑，瞥了一眼伍妮，打住话头儿没往下说。

　　“塑形内衣还真有效，这么往上一挤，乳房就挺了；下面底裤有强弹托，往上一绷，屁股也翘了。”汤芹双手上下左右比划，说。

　　“哎，人家魏延还没结婚呐，别当着小伙子面瞎说。”伍妮半开玩笑半打岔。

　　“是呵，是呵，魏延还是童男呢，你又乳房又屁股一顿乱讲，玷污了我们小魏的耳朵。”萧遥光笑了，兴高采烈，终于找到了他爱讲的话题。

　　我知道他们拿我寻开心，忙讲“我招你们惹你们了，拿我开涮。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辩白之余，忽然悟道这个比喻歪打正着，自己也笑了。

　　萧遥光呵伍妮吃吃笑起来，隔了一会儿汤芹醒过味儿来，脸上有些愤怒之色，但又不好发作，嘟囔着骂我“混蛋王八蛋。”

　　萧遥光的前列腺加速折旧，吃次饭得上四、五次厕所。这次时间尤其长，20多分钟还不见他回来。“魏延，出来一下……我碰见我们认识的一个熟人，伍妮，小汤，我们一会儿就回来。”萧遥光一把从椅子上拉起我，一面向伍妮解释他和我要出去一会儿的原因。伍妮抬头白了他一眼，也没答理他，径自和汤芹两个人研究打羊胎素的美容效果。

　　“遇见谁了？说，谁呀……我水果还没吃呢。”

　　我老大不情愿跟萧遥光走出包房门。

　　“刚才我去厕所，路过一包房，看见三个食街保安正踹一老头屁股，一问，原来那老头在楼下发廊嫖小姐。”

　　“关你屁事，嫖就嫖呗，又不是你爸。”

　　“是你爸！”萧遥光差点和我急，但马上又和颜悦色起来。“老头儿是咱们大学教西方教育的万民江教授，记得吗，专门给咱们外语系上公共课的那个老头儿。”

　　我似乎有点印象。“不可能吧，他怎么跑南方来啦。”

　　“哎呀，他有个女儿不是在深井大学当教师吗，万教授几年前退休后就到这里来了。有一次校友会我还见他女儿，也是咱们大学毕业的，教育系毕业。”

　　我摇摇头，对此一无所知。

　　“叫我出来就为了告诉我这事儿？”我问。

　　“我们一起救救万教授啦。”萧遥光一脸沉痛。“食街的保安也是欺负老实人，都他妈和发廊小姐勾搭好的，放鹰呢，就想勒索两钱吧，万教授身上就500块，不放人呐……我身上只有200，好说歹说，三个保安非要1500，怎么样，有钱呢给凑点儿……”“干吗不找伍妮要，我好不容易吃你们请的一次饭，又要干贴800块？”

　　“哎呀，这么没有同情心，万民江教授也教过你呀，真不交钱的话，那三保安说不定就把老头儿送派出所去……多可怜，老头儿一辈子容易吗。临老临老，一世英名呐，毁于一旦……伍妮，我找她要钱还不跟我急，女人又多嘴，扭头她就得和她那些师姐师妹们嚷嚷去，转天整个世界都知道万民江教授嫖鸡……”

　　沉吟半晌，我决定和萧遥光去包房看一看。

　　进了包厢，见三个二十多岁的保安，歪七歪八电影里为地主看家护院的狗腿子形象，正呵斥一个撅着屁股两手摸脚面的老头儿。几个保安都是农村来的，胳膊腿儿特粗，长相凶蛮，有个保安还用根警棍猛捅老头儿屁股。

　　“叫老头儿坐下，这么大岁数了，又有心脏病，折腾死了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这种场面我确实不怵，语气横横地对三个保安讲。

　　三个保安有些发楞。拿着警棍的保安咣啷一砸沙发背，“你是什么人？这老头儿嫖娼，是要法办的！要么罚款6000，要么送去劳教半年。”

　　“现在嫖娼没有罚款这么一说，从去年6月实行的保安管理条例，嫖娼一律送去劳教半年。……”我话音刚落，撅腚摸脚的万民江身子一斜瘫在地上。我赶忙过去把他扶在沙发上坐下。老头儿看上去有七十岁，黑脸膛，三角眼，头毛染得漆黑，梳得油亮，由于惊吓过渡，原本油黑的大脸变得灰白如纸。见到万民江本人我忽然记起他了，本来教我们外语系西方教育的有三个老师，两个姓万，一个姓魏，时常弄混。大概万民江在萧遥光那一届给他们讲课多一些，故而萧遥光对他的印象比我要深得多。

　　“记得万教授吧。”萧遥光在我耳边问我。

　　确实记得这位万教授。当时我们年级学生背后叫他“出国迷万民江”。这位教西方教育的教授不会英语，倒是个千百之一万的出国迷，有事没事就和外语系的外教在一起“聊”，当然是用笔在纸上画画加手势，随便逮住哪个学生就拎上去让我们给他当翻译，表达他想去美国（或英国、法国、德国）进行学术考察的意愿。有一次一个美国教授给他来了封英文信，写得很长，万民江给我们上课时欣喜若狂地拿给我们翻译，问是不是邀请信。当时我和两个男生看了半天，美国教授在信上只是非常感谢万民江送给他一个巨大的纸塑京剧脸谱，说了些对华观感，并说把他家养的爱犬起名叫Mr。

　　Wang

　　MinJiang，万教授一听当时脸气得发白，我和两个男生赶忙解释说：外国人把自己得宠物以你的名字命名是非常友好的表示，不是骂人的意思。“噢，原来是文化差异，文化差异，”万民江当时脸色多云转晴，小心翼翼折起那封外国信，走了。过后万民江给我们上课，说要去美国去讲学。“哎，我本来要去讲学，但我怕坐飞机摔死，熬了好几十年反右文革都没死，不能掉下来摔死，又没有火车去美国，算了，我不去了！”这件事当时给我们印象很深，小圈子里也是传为笑谈。这些事，萧遥光当然不知道。

　　“这老头儿和我们住一个小区，放他走算了。”我对三个保安讲。

　　“卖淫嫖娼，多大的罪过，你说放就放！”拿警棍的保安又砸了一下沙发。

　　我从兜里掏出500，又从萧遥光手里拿出他的200，把700块钱递给拿警棍的那个保安。“这是700，加上老头儿手里的500，总共1200，一个人可以分400，也不白忙乎。这老头他儿子在区里检察院工作，不信我现在打电话让他来领人，当然啦，抓嫖根本不是你们的职权，真是再把发廊小姐弄进去一审，你们哥几个也完了，肯定从前这事还干过不少吧。”

　　这话管用，拿警棍的保安犹豫地接过钱，一句话也不再说。另外两个年纪稍轻的保安也赶忙在一遍解劝，“算了，算了，那么大岁数，让他走，让他走……”

　　萧遥光和我搀着万民江下了楼，萧遥光又拿出二十块钱给他，凑在他耳边悄悄说，“万教授，万民江教授，我们是您从前的学生，您快打车回家吧，以后别再到这种地方来，要去就找那些偏僻安全的地方。”

　　万民江接过钱，一脸木然，转身机械而又沉重地迈开脚步就走，背影很像刚出黄世仁家门的杨白劳。

　　“他妈的，咱们这里就是不尊敬学者、教授。你看人家法国，那大文豪法郎士在露天场合和女人乱搞，警官看见赶过去抓，法郎士掏出名片，警察一看是兰西学院两院士，大学者，大作家，’不朽者‘，赶忙立正敬礼道歉赔不是，还很礼貌地建议法郎士老头儿再走几步到树林子里去弄，瞧瞧，那是什么尊师爱教传统。如果刚才真告诉那三个保安万民江是教授，肯定狠揍一顿，再狂宰一刀，知识分子要脸呵，谁都知道这事儿……”萧遥光话音刚落，已经蹒跚着走了十几米远地万民江忽然转身，狼奔豕突般来到我们近前，甩手把二张十元钞票扔在萧遥光脸上：“你们是什么东西，我不是什么万民江教授，我不认识你们！”

　　未等我两人缓过神来，万民江转身一溜烟地跑掉了。显然是天天晨跑锻炼身体，老小子翻蹄亮掌，倏忽不见。

　　我和萧遥光怎么也想不到发生这种变故，都楞了，呆站在原地。

　　第十四章文/梅毅

　　（27）

　　“喝酒喝酒喝酒。”尚喜仁一个劲儿地劝郑风岳酒。郑风岳肉滚滚的脑袋已经涨红，红烧猪头肉的颜色，眼镜片后的小眼珠已经开始散荡，看样子已经有了八、九分的醉意。

　　和尚喜仁与郑风岳在一起喝酒，我自己都感到十二分奇怪。尚喜仁和郑风岳老婆是同事，都在一个大型广告策划公司。估计这伪艺术家和郑风岳老婆很熟很熟，竟然知道郑风岳马上就要给我们健伟证券公司一个副董事长当秘书。总公司安排高层富余人员，便把从前的三个总公司副总安排到南方总部挂职副董事长名衔，据说正在物色秘书人选。身为公司内部人员，我都不知道任何信息，和郑风岳老婆同事的尚喜仁已经知道风声。估计是人事部已经找郑风岳谈过话。虽然这小子楞头楞脑，毕竟还是北京名校出来的，名校效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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