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答简直让小胡子差点喝采起来，谁能料到一中国知识型小妇人这么开放爽朗，高兴之余，他一瓶黑啤酒直灌下肚，用美金付了帐马上要Comeon。我一直坐在距徐华三、四米开外的一个吧凳上喝酒，看完这场真人show，我满满饮光了一升啤酒，摇摇晃晃回到许蝉的房间。

　　据萧遥光讲，李仰全至今单身，仅有一个传说中的女友在英国剑桥大学的某个附属学院读书。每月三万五千元的工资，倒有三万块换成英镑托他在香港的朋友转汇英国，供那个大家连照片都没有见过的女友花费。“人精也有犯傻的时候，这傻B平时肚脐眼瞧人，谁也看不起，奇怪了，就一心迷他那个自称的女朋友，据说只是中专毕业，有一次坐火车邂逅，帕拉图了两个月就拿出大把银子供那个女孩出国读书，哎，这种犯傻程度，越过魏延了。大家想一想，四年下来，得在那个连一指头都没碰过的小妞身上花多少钱！三万块人民币一月，够那小妞在英国养一个洋小白脸。”萧遥光提起他的年青上司就来气，话里话外夹枪带棒。

　　“这就是你的不对，爱情，懂吗？爱情的力量，尤其是没沾过身子的爱情，没有肉欲的成份，更神圣，更无邪，更心甘情愿，哎，你还自称是个作家，连无邪的爱情也不理解？”我替李仰全打抱不平。

　　“老弟，这是个物质时代，爱情是理想，是虚幻，几乎就是宗教。太难追求了。这就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李仰全这个人精，公司上下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吆三喝四，风光无限，绝对的人精中的人精，我相信每个人都有他的软肋，都有他的致命点，那个女孩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爱情毒药，嗬，丑人恋爱，没有自我镜像，比老房子着火还要厉害，死去活来不明就里，陷了两三年也回不过味来……李仰全在我们公司现在权焰重天，楞能撺掇出一个出国留学制度，凡事副主任以上职位，出国留学三年内工资一分不扣，回国后凭发票实报实销学费、住宿费、餐饮费，而且没有任何有关学成后不回国的限制，完全是为了他一个量身定做的制度，签证刚下来，两个月后他就去英国读书，终于可以和他那个女友相聚在英伦。”

　　我笑了。“原来你在吃醋，嫉妒人家吧。人家风华正茂，北大毕业的高材生，又是你上司，升官、出国、会女友，难怪你心里不舒服。”

　　萧遥光一脸严肃。“谁嫉妒他谁是王八蛋！瞧他那副猥琐的长相，我心里实在是可怜他。这么一副皮囊，装了那么多坏点子，长了那么张奸诈相，真浪费了他脑子里的乌尔都语、佛兰芒语什么的那么多千奇百怪的才华……我真奇怪，李仰全这样一张常人一见就生厌的奸诈面相，怎能那么飞黄腾达？”

　　史德知道李仰全要出国，赶个周六，拉着我去大都大厦去看李仰全。大都大厦地处旺地，七八年前卖到每平方米九千元，算得上高尚住宅区。李仰全虽然没结婚，公司仍旧低价卖给（实际上是分给）他一套三室两厅120平米的大房子。按响门铃，里面半晌才有人答腔。房门打开，一股浊臭之气迎面而来。进到屋中，只见客厅里堆满了书、纸箱，以及矿泉水盒子，杂乱无章，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我顺势往左面的厨房里望了望，也堆满了书，发着汗腺味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满屋都是，霉气冲天，加上李仰全烟瘾很大，整个屋子里的混合味道让人喘不过气来。真可惜了这套好房子和好装修。史德平时有洁癖，大概他也料不到他的天才校友会有这么脏的生存环境，进屋里四处寻摸，想找个稍为干净点能坐的地方。

　　李仰全见到史德很高兴，烧饼大小的瘦脸洋溢着真诚的笑意。“到我卧室坐，卧室里有坐的地方。”

　　坐的地方--一张单人简易折叠床。我好多年没见过这种钢丝折叠床了。犹豫半天，史德和我坐在一床厚厚的发散着臭气的被子上，李仰全也畅然坐下，三个男人平排坐在堆满了书的屋子里，感觉十分古怪。

　　寒暄数句。史德忽然起身，说，“我和小魏外面酒楼请你吃饭，咱们好好喝一回，为你送行。”说着话他就往屋外走，肯定是屋中气味太刺鼻，让他几乎精神崩溃。慌乱中，他的脚踏到一个屋角倒扣了一堆脏衣服的塑料桶，瞬那间有近百只黑褐色的肥大蟑螂轰然涌现，四散开来，这是我最怕的一种昆虫，让我几乎像个娘们尖叫出声，“嗷”地一声逃离现场。

　　“呼跃亭这小子真怪，鬼头鬼脑，瞧，到我这里来，一个屁也不放，放下几页纸，冲我哈哈腰，扭身就走了。”

　　尹副总今天心情特别好，打电话让我到他办公室聊天。他信手推过桌上的几页纸让我看。进来时呼跃亭那张特大号的婴儿脸一晃而过，满是浮躁，诚惶诚恐。我赶忙捧起细瞧。共有七、八页，都是打印工整的印刷体。《关于外联部几个海归人员学历的调查报告》，大字标题，小二黑体，触目惊心。《报告》从外联部经理肖松开始，一直到麻上游，除了呼跃亭、我、华武镇以及沈飞燕不是“海龟”，部门内其余6个人的名字都赫然纸上。其中只有肖松的名字下面描述简单：毕业院校、时间、学历均属实情。其余5个“海龟”，包括麻上游，个个人都有半页纸那么多的“调查”，有的是毕业院校根本不存在，有的是报称的院校根本没有自称的专业，有的毕业时间对不上号，有的是冒充名校名号（比如剑桥语言学院，同真正的剑桥仅仅在一个地区，是类似速读班的语言学校），等等，每个疑点均有网页打印件、汉译院校简介以及境外院校毕业生名录打印件等相关资料支撑，背景资料的活儿非常细。

　　“这小子平常看上去挺老实，死人一样，不不，比死人多口气儿，怎么也会弄出这份东西。”

　　尹副总语气之中略有愤然之意。我揣摩二三，心想尹副总作为公司高层，肯定自己也常被底下人的匿名信、揭发信、检举信所告，心内不喜这种揭疮的行为。想骂一骂呼跃亭吧，他揭发材料的中文没有自己的名字，平素又无怨仇过节，我一时间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即使那些’海龟‘都是假的，也不容易拿出硬的证据来……都有政府部门人才办的介绍信，又不能挨个国家挨个学校去确认……再说，即使都是假学历，我们也不能把这事捅出去，显得咱们管理层无能，净招些骗子在公司隐藏好几年，大把的银子淌出去，最后还被外人笑话。”尹副总吸着烟，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我讲话。

　　“是啊，是啊……”我嗫嘘着。乍受领导重视，又摸不透对方心理，真不知怎么接尹副总的话碴。

　　呼跃亭这次检举告发，事出忽然，不知是因何而起。前几日公司印发通讯录，每人一张，他拿到手后，一反平日一声不吭的常态，当时就拍案而起，手里抖挥着那张通讯录，大声嚷嚷：“怎么也得排个先来后到吗，为什么把我的名字排在最后，为什么？！为什么？！”当时部门的人都在，乍听他嚷嚷大家都一惊，但没人吭一声，估计多数人觉得他脑子有毛病，谁也不想多事。通讯录是人力资源部排印的，估计是主事人觉得他最不重要，才把他名字排最后。我仔细看了看，我在部门内名字倒数第二，心里没有任何想法，真不理解小小一张通讯录让呼跃亭这个平素木头一样的人这么敏感。拿起旧通讯录对比看了看，才知以前的部门排名除了部门经理外，人员均按先来后到排名，呼跃亭资格很老，派在第一。想一想这哥们儿可能就靠这排名第一的点点信念支撑着他仅有的自尊，几年来倍受冷落，一直忍辱负重，新通讯录就如骆驼背上最后的一根稻草，一下子把他从精神上击垮，来个火山总喷发，一肚子邪火恶气再也忍不住通通冒出。给公司上层写这份调查报告，也许原因正源于通讯录的排名。

　　“也许呼跃亭一直不得志，总想出人头地吧……”我想了半天，说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不得志？不得志也不能到处乱咬人……当狗就一定要有狗样子，要坐得起冷板凳吗。”尹副总诲人谆谆。“这种不着四六的人，暴露太快，树敌太多，你看看，呼拉拉把你们部门所有’海龟‘的黑材料都整齐了，赶上’文革‘，这种小子肯定会害不少人。”

　　“平常他很低调，一声不吭，傻子一样。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忽然就弄出这个东西……”我翻看着那几页黑材料，本想把通讯录排名的事讲给尹副总听，沉吟一下又觉得没必要。

　　“黏逼夹死人！咬人的狗不叫，任何单位都有这种人，平时一声不吭，看上去特别老实，关键时刻落井下石。”尹副总摁灭了烟蒂，回忆似地说，“……呼跃亭还揭发别人的学历问题，他自己不过是什么金融外语专科学校毕业嘛，当初他姑父介绍他来咱们公司，死塞活塞硬放在国际部，要知道，当时公司业务已经发展很快，按规定只进硕士和硕士以上文凭的毕业生……”

　　“他姑父？”我很好奇。

　　“……噢，他姑父，范伟，对了，你来公司晚，不认识他，四年前的公司总经理。”尹副总挥挥手，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我抑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领导不愿讲的话题，还是不谈为妙。

　　“你表姐近来好吗？我刚才打她手机不通。”尹副总面带微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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