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站在小姐身后，一只手已搭在对方腰上准备“开始”的尚喜仁接过潮洲佬替他拧开盖的冰冻矿泉水，茫然发问，“干什么？”

　　潮洲佬先不答话，仰头灌进一瓶冰水，抹抹嘴，说，“为了使比赛公正公平举行，必须事先喝冰水。如果咱俩当中有人吃了什么药，事先做手脚，这冰水一会儿就会发生作用……快喝，比赛马上开始了。”

　　迫于无奈，尚喜仁仰脖也灌下一瓶冰冻矿泉水。喝完了水，他仍旧楞楞的表情，似乎还没缓过味来。

　　“开始！”

　　我按动秒表。

　　四个人，八条腿，很紧张地支楞在那里，开始了交合比赛。潮洲佬肯定是个中高手，其面色如古僧入定，淡然无喜怒情急之色，视若无物，不紧不慢但又坚决地进行；尚喜仁的脸上毫无事前的自得之色，也不知是冰水的作用还是潮洲佬那唬人的话起了作用，他进行的频率渐渐放慢，十分钟不到已经面露不忍之色。两个女人都微皱眉头，不时用手往耳后拢头发以抒缓不快和分散注意力，见我手拿秒表前后左右地转，两个人的目光都很恶毒地盯着我。我此时真想劝她们在脑子里背中学时的古汉语课文或做个代数题，或者算一算目前股市哪支股票成长率最高，总之想点儿有意思又费脑筋的事情。

　　无比神秘无比隐晦，在诸多作家笔下浪费了许多奇奥晦涩文字的性行为在我的眼皮底下进行着，这种交媾没有任何意义可言--没有热情，没有喘息，没有分泌物，甚至连汗水也没有。两个女人不停地用开塞露往里面滴，象是在干一件压根儿与人体无关而又粗重的活儿。尚喜仁的脸上油光闪闪，眼神已经涣散，不时呈痛苦状，也许那冰水真的开始发生作用抵蚀春药的药力了。

　　“尚先生，您的频度太慢了吧……”潮洲佬腰间更加用力，小瘦屁股后面的两块肌肉异常结实，随动作起伏凹凸有致。他又看看我，大概示意我这个“裁判”应行使监督的权力了。潮洲佬确实是个久经江湖的生意人，彬彬有礼的语言中充满咄咄逼人的意味。

　　“加把劲儿，加把劲儿，”我尽量用很轻松不在意的音调催促着尚喜仁，以免他比赛失败后推咎于我。

　　空气中充满了粘膜部位暧昧的气息，还有进口的避孕套所发出的一种古怪的芳香，使人联想起保罗·克利抽象而又淫猥的变形图画。

　　“……这小姐有狐臭……”

　　尚喜仁音调乏力，显然这个借口连他自己也不信。

　　他身前的小姐撇撇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想申辩又怕犯规拿不到钱。她侧过头，同旁边的女人交换了个眼色，然后鄙夷而又恶毒地笑了笑，这个表情又使她那张脸衰老了十岁。尚喜仁忽然停止了动作，表情沮丧、颓唐，湿漉漉的小东西滑落出来，细长而又萎软，令人在心底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他似乎忽然间变得很羞怯，扯上条毛巾围在腰间。“……唉，今天感觉很差，认输，认输……”他强作风度，主动服输。

　　这就意味着他在十九分钟半的时间内输掉一万四千元--一万赌资，四千元的小姐辛苦费。

　　潮洲佬表情变得轻松起来，还象武打片里的侠客一样说了两声“承让”，就差把那话儿入鞘抱拳拱手了。

　　尚喜仁一张脸又象哭又象笑。他在那里强撑着装出自己输得多体面多有风度，可崭新的一万四千人民币票子又割肉般地被人在十九分半钟内赢了去，其内心痛苦可想而知。

　　潮洲佬已穿好衣服，以生意人特有的严谨迅速用一个微型验钞机鉴别一万元钞票的真假。尚喜仁的一万元赌资崭新得令人起疑。那崭新的票子每嘎嘎地响一声，都可看见尚喜仁似笑非笑的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也许他在心中正诅咒那瓶冰冻矿泉水的威力，使具有强大威力的春药消遁于无形……

　　我咬住嘴唇内侧，竭力不使自己笑出声来。

　　（42）

　　我近来有太多令自己闷闷不乐的事情。本来通过许婵的关系尹副总对我特别关照，两人在香港开会，一起吃“处女盛”日本大餐，一路上把尹副总照顾得舒舒服服，直说自己从前没发现有我这样一个心细才高的人才。从香港回来后，许婵还抽空单独见了尹副总一次，令这位领导更是对我青睐有加，尤其是许婵表弟这身份，差点就被尹副总当成内弟了。赶上人员岗位调换，我很自然地成为外联部骨干，干个一年半载说不定能弄个副经理当当，恨得部门内新来的几个还没弄到头衔的“海龟”们暗地摩拳擦掌简直勒死我的心都有，但都不得要领，甚至连小丫头沈飞燕也想不出我这个没有任何根底的小子为什么平步青云，忽然被尹副总看中。“小魏，公司内部的升迁你也知道，慢慢来，不能太明显，千把号人盯着呐，先弄个负责人干干，过几个月干部整体上调时按个副经理给你……你表姐跟我讲的事我绝对会放在心上，放心，你回去也把我的意思跟她谈谈。”我连声惟惟。起先尹副总叫我“你表姐你表姐”如何如何他还很听不惯，现在尹副总一想起许婵他在一瞬间还真觉得自己有这么一个表姐。

　　我从心里很感激许婵，而且觉得许婵近来对自己特别好，当然对尹副总来说在公司内部栽培一个自己的年青人，以后的可用之处多着呢，好比真正会当官的绝不爱小礼小钱，要的就是别人对自己的感恩，那是多么大一笔财富啊，比存在银行里面的钱都要实在，要更有增值的潜力。

　　运去金成铁，时来铁似金。尹副总本来官运亨通，前途无量，很可能再干上两、三年取代董总，平步青云，这是前任们看得见的坦途大道。在工作方面，看了那么多反腐纪实小说、电影、电视纪录片，尹副总十分谨慎，绝不把一丝小辫落在别人手里，而且公司内部系统的程序也很严明，真出什么事也是一帮人有干系，什么事只要是一帮人有干系那就好办了，总可以从中挑出个倒霉蛋顶着。事情总是出在连当事人自己也意想不到的小地方及漏洞上。尹副总有香港常证，进出香港比去广州还方便，又有企业的两地牌车，平常家里买东西都是他带着老婆或保姆去香港中环广场一带去买。由于太方便，香港熟人又太多，尹副总对香港各处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玩腻了港商们常带他去的每个会员证都值几百万港币的高级俱乐部，尹副总非去油麻地、庙街、兰桂坊这些较低级的区域流连，很象皇帝沉迷于小花巷子的劲头。小巷子的妓女价钱虽然只有一、两千港币，相貌资质也平平，味道却千变万化，令人百赏不腻，流连忘返。尹副总有一次兴之所致，没有把小姐带回港商“王总”给他在香港安排的一套高级公寓，而是接着那苏里南混血小姐去兰桂坊的情人旅馆开了间房，三百港币一小时，很劳动人民水平的待遇。时下日本传过来偷拍小电影风潮，情人旅馆的房间天花板安了两个小摄影镜头，尹副总自然成了小电影的男主角，老小伙子忽上忽下，辗转反侧，小摄影机也转个不亦乐乎。当然情人旅馆偷拍决不是什么国安局反贪局的目的，他们才不管你是什么大陆干部、腐败分子呢，目的性只有一个，转压成翻版光碟，然后运至大陆、东南亚、欧美、日本大肆贩卖。南方城市到处都有偷卖色情光碟的，公司内一女职员有一次正和老公看注明是“日本偷拍”的小电影做房事前的煽情准备，看见尹副总横抢跃马的英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职员和他丈夫翻来倒去看了十几遍，最后从尹副总右耳一颗长毛的痣断定这肯定是他无疑。由于女职员是高级职员上次分房没分上三居室向阳的好房，曾经找过尹副总说情，尹副总当时还对她讲了政策，很有礼貌地回绝了她的请示，一家人一直对房子不满意，她老公更是有事无事就“丢他老母”地骂，这下一着抓准，用个牛皮纸信封打上尹副总的名字就把光碟寄给了检察院。其实这尹副总也真是死催催的，“王总”每次给他安排的高级别墅高级宾馆高级公寓绝对不会出这种事，非得自己出去“微服私访”，种下祸根。

　　检察院刚把尹副总叫来问话时，他还很镇静，知道好多司局级的官员都会有匿名信（有些是诬告信）在有关方面手里。检察院让他讲讲他常去香港总干些什么，尹副总假装思虑，抽了好几口烟，然后滔滔讲了几个小时，都是如何如何辛苦为工作去香港坐地铁住低级招待所的感人事迹。检察院的人心里也真佩服尹副总的铁嘴钢牙和不露声色，老同志就是滴水不漏。

　　“你要再不讲就不算你主动坦白了，到时罪过可就大了……”检察院的人提醒尹副总。

　　“我问心无愧，兢兢业业一辈子，肯定是你们搞错了……这没什么我不怪你们，工作中难免有误会嘛--。”尹副总还如坐在自己办公室的皮椅子一样语气沉着。

　　检察院的人就给他放录像。

　　尹副总就傻了。什么都说了。连不挨边的给予他帮助“王总”从他堂兄的银行骗汇等等等事也一股脑抖落出来。尹副总如果只认自己的风流罪，最多落个开除党籍，撤去行政职务的处分。老同志一下子全招，稀里哗啦成了一个大案，连他堂兄以及银行里好几个处长都被抓了进去，我也被公安局召去问讯那次香港之行的细节，加之赶上正好对重大经济犯“从重从快”，尹副总很快就在西郊靶场被枪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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