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脸一红，看了史德一眼，低头赶忙把两块羊脂玉玦分开，十分细心地用布包起，再裹上几层包装纸，用胶带绑紧，编好号后放入箱中。

　　我和萧遥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吃水果，不时瞄上几眼史德的“宝贝”，见到特别稀罕的东西就过去蹲下问史德大概的价钱和来龙去脉。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大概估算下来，史德一大红木柜的古玩玉器，连真带假，也值个八、九百万。

　　“瞧瞧这件东西，玉璇玑，龙山文化，这块小小的东西在拍卖会上就拍到45万港币。”史德把块白色绢布展开，露出一片薄薄的污红色的玉环，上面连花纹也没有，乌油油的，看上去像一块旧塑料制成的东西。

　　我啧啧两声，确实不知道怎样说才好。自己一点儿也不懂行，说出话来怕露怯。

　　“……这块玉是我镇柜之宝，商朝的龙形璜，瞧，用压地隐起雕法，将玉的外层与内层之间的’地子‘琢低，内层就有突出感，实际上并非高出器物表面……96年春天佳士得在香港拍卖会的标价是103万港币，瞧，这是当时的拍卖说明书……”

　　一直忙了三个多小时，大包小包打好，史德和他女友都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和我以及萧遥光闲扯。

　　“史德，怎么忽然想起要去留学？现在海龟吃香，是不是也怕错过了这一拨儿啊。”萧遥光问。

　　“嘿嘿，未能免俗，未能免俗。”北大毕业的史德连连摇头。“大家都有了’海龟‘头衔，自己没有，怕以后成另类……”

　　“是不是你爸马上就要退休了？”萧遥光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史德一愣。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他点点头。

　　一时间我们几个人都沉默了。只要史德的父亲从关键位置上下来，史德从前通天的关系就不灵了。人一走茶就凉。再想吃高级掮客饭为东家找钱西家融资可就太难了。难得史德一家上下都是通晓世情的聪明人，所有的事情都办得滴水不漏，步步为营。以史德的能力，加上他深藏不露、与人为善的处世之道，可以想见，他从瑞士商学院毕业后会有更为远大的锦绣前程。

　　大铁门咣当一响，尚喜仁进来。他近日横运当头，不仅在公司升官当了艺术副总监，还有个中国结图案的平面设计在德国一个广告设计展上获了大奖，墙外开花墙内香，花钱在本地请了几个写手在报纸上大肆吹捧，还上了本市的艺术家访谈节目，身价倍增，现在设计个工业包装怎么也三万块以上，把从前尘蒙已久的旧设计稿拿出改头换面蒙人，可以说是日进斗金。他那个光头小胖子男友区安的酒吧也成了连锁酒吧，作为合伙人的尚喜仁财产也水涨船高，常在酒吧里大搞艺术派对、画展、摄影展、这沙龙那沙龙，嘈嘈杂杂影响不小，连香港的不少艺术骗子也纷纷前来捧场。

　　“祝贺你呀，史德，要去国外镀金！好，好，给我也寻摸寻摸，我过几年也到欧洲拿个什么艺术家博士学位，哈哈哈……魏延，史德搬走了，你也腾地方吧。我和房主联系好了，这一套公寓我全包下来，嘿嘿，不用我花一分钱，是我那朋友区安出钱，一包四年，房租一次性全付……给你一个月期限，补你五千块钱，谁让咱们是朋友呢。没事常来玩玩，我们准备把这公寓改造成艺术家之家……”

　　第二十六章文/梅毅

　　（50）

　　送走了魏延，许婵慵懒地返回到卧室里，身体异常疲累，大脑神经仍浸沉于兴奋之中。她把卧室的台灯调到最暗，又给自己调制了一大杯放满冰块的薄荷酒，然后慢慢地小口小口地啜饮着这杯冷浸碧绿的酒精饮料。

　　许婵最喜欢这种做爱之后一个人在家回味的感觉。这是一种极度自由的舒畅，男人像物一样受自己驱使，情人是最好的选择，没有危险，没有义务，没有心理负担，当然也不会象随便招来的男人一样要时刻警省他身上有没有病。许婵的思绪飘浮到这里又觉得兴味索然，这真是个乏味的时代，连通奸都缺乏激情。在选择魏延做她的情人之前，许婵还托她在公安局搞户籍的一个朋友特地查了查他的身份记录，以证实这个人是否清白可靠。当然这一点魏延全然不知，男人在某些方面永远不能想象女人的细心与顾虑周全会到达令人发指的地步。

　　许婵把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在黑暗中回味着，品味着，深思着，她总是在极度的适意之后会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少女时代那些黑色的永挥不去的阴暗日子，想起继父吻她时那种那令人要呕又不敢呕的痛苦感觉，以及他粗暴地用满是酒气的臭嘴咬啮她的嘴唇直至出血的惊悸。她还记起每次继父完事后，从衣袋里掏出十块钱塞进她衣袋的动作和表情，那么冷漠，那么下作，不过也幸亏那些额外的金钱来源，她买了许多课外补习资料和高考参考书，也许没有那些今天看来数目少得可怜又可憎的钱她也不会考上大学，也可能只是在父亲工作的被服厂里裁缝车间当个普通的女工，甚至现在已经下岗……同种种悲惨想象和过去痛苦回忆相比，今天实实在在的幸福仔细回味起来确实令人有眩晕的感觉，这是酒后的感觉吗？不是，实实在在的水晶杯，实实在在的枕头，实实在在的别墅，实实在在的大床，以及刚才年青的情人留在自己体内的实实在在的热辣感觉……

　　电话铃声响起，自动留言录音的粉红色圆纽一闪一闪地，再响四声就会切换到留言状态。由于有了一些酒意，许婵并不想接听，又响了两声，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全身一惊，忙凑过身拿起听筒。

　　“……许姐，我是夏宁，一会有空吗，我去找你还是你到我们这里来，店子里来了一套新来的瑞典家具……”很明显的东北碴子口音，声音粗鲁豪迈，一副熟人不讲理的腔调。

　　一层细汗在刹那间从周身毛孔胃钻出来，许婵咬了咬嘴唇，真想立刻把这手中讨厌的电话摔落在地，她强压了压怒火与厌恶，强颜欢笑，打起精神，以悦耳的在银行代表处接听电话时那种声音响亮地回答，“好吧，四十分钟后我会到你那里……”

　　放下电话，许婵发了将近十几分钟的呆，直到嘴里的血腥气把她自己唤回到现实中来，她不知不觉中已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鬼使神差竟和这么一个下等人发生了肉体关系……”许婵极其懊悔地低声自语。一个多月以前，她从西丽家具城订购一个家庭吧台，这个名叫夏宁的汉子送货，他一口亲切熟悉的乡音使许婵忍不住同他多搭起了几句……随后一切发生得迅速，令人眩目的迅速，看见这一身结结实实的棕色肌肉的年青汉子光着上身浑身冒汗地在那里安装吧台，许婵是忽然觉得从自己腹深处窜上一种原始的欲动。也许也习惯了没有男人而不欢的生活，也许是生活太平静太没风浪，也许是日常接触了太多文质彬彬肤色白晰的男子，当她看见夏宁那扇形强健的背影无法抑制地涌上一阵强烈的冲动……。“你喝水吧，”，她记得自己当时端水给他喝时自己的手有些颤，声音也不象往常沉着，自己听着却不像自己在说话。夏宁接过水，一饮而尽，他看了看女人的脸，发现了一种与自己乡下女人脸上类似的熟悉东西，随即汉子就用双臂把她紧紧箍在怀里。

　　许婵事后非常羞愧和后悔，这真是近期以来罕有的感觉。出道工作以来同不知多少人打过交道，渐渐地她早已模糊了是非的观念和所谓的道德感，但当时她为自己感到深深的羞耻--夏宁完全不像她想象中那样强武雄健，徒有一身干粗活练出的腱子肉而已，既粗鲁又草率，身上酸臭的大汗味和她继父身上的味道极为相似，不，简直就完全一样，甚至过程之中嘴里嘟囔的肉啦肝呀我干死你这小婊子的话语都完全一样……还有夏宁得手后叉着两只粗黑污脏的大脚男主人式地坐在她床上的景象，每一思及都令许婵切齿痛恨。

　　东北汉子总以为同阔妇人搭上一手后生活会发生巨大的转变，他送完货后回到八人挤在一起的宿舍和同乡哥们儿就海吹一顿，那几个人羡慕得要死，祝贺他开始时来运转，“有钱花有人疼的舒服日子怎么说来就来了……”当夏宁转日再上门时，阔太太许婵竟一脸冰霜，似乎同他未有过任何关联，冷冷地说出自己正要外出，要他以后有事打电话联系……汉子的欲望和自尊心同时受到强烈的挫折，当然也不会就此死心，隔三岔五假装以售后服务的借口到许婵家，无话找话瞎套近乎。“……瞧咱也是一个顶天立地大小伙子，酒店里的’鸭子‘用一次也好几千块，嘿嘿，我乍连顿热乎饭也吃不上呢……”连续几次冷冰冰的拒绝后，夏宁开始以开玩笑的语气要起赖来。在内心深处，他无比痛恨这个单身住一大套别墅，穿名牌衣服，开奔驰车，一个酒吧台就花七、八万港币的漂亮女人，总以为搞上这么一个货色最起码再不用天天出大累流大汗搬上扛下累得贼死地活挨，最起码袋里有零钱花一花，谁料到这小婊子穿上衣服就他妈的不认人，一张俏脸阴得让人发痒，憎恶之意溢于言表。

　　许婵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最起码不是那种一错再错的女人。自己也是东北小屯子苦出身，深知绝不能松口或松手，这种人给他一次钱他就会要上瘾的，那样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至无数次，是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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