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老人颤颤巍巍地爬上床，手指触碰到碎玻璃渣子，轻哼一声。

    借着月光，看到手指上被划破了一个长长的口子。

    老人低下头，手指轻轻抚摸着指腹上的伤口，浑浊的双眼，流下了浑浊的眼泪。

    “我的妮儿......奶奶好想你......”老人慢慢地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月色。

    院子里又一次传来淅淅索索的脚步声。

    有人靠近老人的大门。

    老人低头，叹口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儿啊......”

    脚步声越来越近，老人仰起头，这是以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

    她下意识地抓着被子：“谁？”

    门外的人没有说话，只见一双脚站在门口的位置，挡住了斜照进来的月光。

    老人的身体后撤，一直撤到墙角的位置，眼神惶恐。

    “谁？谁在外面？”

    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屋子里没有开灯，只能看到一双男人的脚。

    老人脸上的恐慌，在看到男人的瞬间，缓和了下来。

    “儿啊......你终于回来了......”老人从床上爬起来，弓着身子，抱住了对面的男人。

    男人是宋玳的父亲，他满头的白发，看上去非常颓废。

    男人也伸手抱住了母亲：“对不起，妈，我回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老人突然对男人跪下，痛苦的样子：“对不起.....儿，我没有看护好妮儿，我死不足惜啊......”

    男人也跟着老人跪下：“妈，你别这样.....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母子两人在月光下抱头痛哭。

    韩延宇宿舍的客厅，他一边喝着手边的罐装啤酒，看着对面的张志远。

    张志远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对着嘴倒了进去。

    “对，我之前去见过宋玳的奶奶，我是没有告诉你，”张志远皱着眉头，“警察办案子，是必须什么都告诉你吗？”

    韩延宇低下头，沉着情绪：“我们是搭档。”

    “所以呢？”张志远无奈地叹口气，“正常流程里，我就是应该去调查家属，但是，当天，我去见宋玳奶奶的时候，还有别的警察在身边。”

    韩延宇抿着嘴：“张志远，你能不能沉住气，我只是想要问问情况而已。”

    张志远低下头：“发现信的人，是另一个同事，当时，宋玳的奶奶没有告诉我们宋玳留下的信，毕竟对老人来说，那封信是宋玳留给你的。”

    “你见到那封信的时候，上面的关键线索还在吗？”

    “不在。”张志远说道，“就是因为上面并没有任何关键线索，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而且上面有关于觉醒的事，我没法跟任何人说出真相。”

    电话铃声响起。

    韩延宇看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显示着唐卡的名字。

    他与张志远对视一眼。

    张志远按住韩延宇的手机：“如果你在怀疑她的话，就相信自己的判断。”

    电话铃声一直在响着。

    两人仍然在四目相对。

    直到电话铃声结束，韩延宇才开口问道：“张志远，你和唐卡......”

    “我们不认识。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你的办公室。”张志远回答道，“我知道，在唐卡的事情上，你会比较敏感，毕竟她是你救命恩人的女儿，现在，你觉得她的身上有疑点，所以，你会害怕，从而牵扯到很多人际关系。”

    说着话，张志远的手机铃声响起。

    他拿出手机，发现上面显示着唐卡的名字。

    “接吧。”韩延宇望着张志远的眼睛。

    张志远当着韩延宇的面，手机按开了功放。

    “唐卡，怎么了？”

    对面传来唐卡焦急的声音：“韩检呢？有没有看到韩检？”

    “没有。”张志远的眼睛望着韩延宇。

    唐卡轻叹一口气：“如果你打通了韩检的电话，一定要告诉他，让他看手机直播，宋玳的父亲正在直播，我先去宋玳奶奶家了，联系到他，让他自己过来。”

    说罢，唐卡直接挂断了电话。

    韩延宇眯着眼睛，没有说话，打开了手机直播，看到屏幕上，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正在对着镜头说话。

    “感谢大家对我家宋玳的关心，也很感谢大家将最近的事情推上了热搜高峰。”

    这个中年男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流眼泪。

    他的背后，坐着宋玳的奶奶，一脸焦急的样子。

    老人看不清屏幕，但能看到儿子悲伤的神情。

    “开车，过去看看！”韩延宇一边说话，一边举着手机。

    弹幕上，满屏的谩骂和嘲讽。

    甚至还有人问宋玳一晚上多少钱。

    作为一个刚刚死了女儿的父亲，这是多么悲伤的刺激。

    他终于绷不住，低头放声痛哭。

    但是，他的痛哭并没有引来大多数人的同情，反而一阵嘲讽，屏幕上甚至出现了网友送出的烟花和火箭。

    有人嘲讽地说道：“你开直播不是就想敛财吗？想让别人给你刷礼物吗？不如在善心帮平台开通一个募捐，保证让你发家致富。”

    宋玳的父亲哭的肩膀抽动着。

    “不是....我不知道在哪里设置关闭刷礼物的通道，就连直播，也是我刚刚学会的，请大家不要再伤害我年迈的母亲。”

    说着话，男人将手机屏幕转向老人的房间。

    家徒四壁的模样，破碎的玻璃，墙壁上的红色油漆，触目惊心。

    直播间里，有了短暂的安静，但是很快，极端分子再次开口。

    “你让我们看这个干什么？农村比你们家穷的人太多了，而且你们家竟然还有这么大的院子，装什么穷？而且能开直播，一定用的是智能手机吧。”

    男人强忍着难过，伸出自己粗糙的手，关闭了直播按钮。

    老人上前，怯生生地问道：“他们怎么说？他们愿意帮助我们找到杀人凶手吗？”

    望着老人急切而期盼的眼神，男人用手背擦掉脸上的泪水：“会的，他们说，咱们家宋玳是枉死，他们再也不会在网上乱说了。”

    老人开心地笑着：“真的吗？太好了，如果能让我们妮儿恢复清白的话就更好了。”

    男人紧紧咬着自己嘴唇，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泪水再次决堤，他用力将母亲搂进怀里。

    这样，母亲就不会看到自己脸上真正的表情了吧。

    男人轻声说道：“放心吧，我们妮儿的清白，一定.......”

    老人似乎意识到什么，推开男人：“妮儿的妈呢？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男人低下头，再也控制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老人似乎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弯着腰：“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男人的双手蜷在一起，颤抖着：“自杀了，她自杀了......”

    老人一下没站稳，跌倒在矮小的木头凳子旁边：“不是上次自杀，被救下来了吗？怎么又......”

    男人快速起身，扶住自己的母亲，他的眼眶深陷，透着绝望：“她回去上班之后，所有人都远离她，甚至有人当着她的面说咱们妮儿......她受不了了，那些同事明明就知道孩子妈那天为什么会化着妆回来，可是他们还是像网上那些人一样，跟风说孩子妈不要脸.....想要当网红......”

    老人一口气喘不上来。

    男人帮老人顺着气：“妈，以后咱们家就又剩下咱们娘儿俩了......”

    寂寥的农村院子，门口的灯笼破了一个洞，门上的对联也被风吹得来回煽动着。

    灯笼透着陈旧的喜庆，那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宋玳从城里带回来的。

    当时老人还说宋玳乱花钱，其实心里特别高兴。

    对联上写着平安健康，幸福长寿的字样。

    现在看起来，却显得那么刺目。

    远处传来一阵犬吠声。

    刺目的车灯照亮了农村的土路，摇摇晃晃的样子，一直开到了宋玳奶奶院子的门口。

    车门打开，从里面下来一个穿着高筒靴子的人。

    明明没有下雨，但是那人的身上，却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

    将那人的身体和脸遮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清。

    那人伸出手，能看到那是一双女人的手，推开了宋玳奶奶家的大门。

    她唇角轻轻上扬，露出好看的笑容。

    屋里的老人和男人听到外面的动静，抬起头。

    老人推了推男人：“把眼泪擦干，去看看，什么人来了。”

    男人将母亲安顿好，转身走出卧室的门：“现在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妈，我出去看看，你就待在这里，千万不要出来。”

    老人点头：“小心点。”

    男人轻嗯一声，抬脚离开。

    院子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你是谁？”

    对方似乎在小声说着什么，但是老人却听不见。

    她爬上床，透过已经破损的窗户看向窗外。

    只见一个身材修长的女人与宋玳的父亲面对面站着。

    宋玳的父亲在小声地与那人争论着什么，刻意不想要房间里的母亲听到。

    老人一只手趴在破碎的玻璃窗上，眼巴巴地望着，想要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些。

    隐隐约约，只听到宋玳的父亲说了一句：“你撒谎！韩检不是那样的人！”

    对面的人却笑了，红唇轻启，就像是一朵盛开在漂亮脸蛋上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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