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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洋轩后院。
锦衣卫镇抚司湖南局临时办公地。
北面正屋里,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一片明亮。
任博安坐在上首,下面围坐着十一人。
先是办公室主事王丛益汇报道。
“任都事一出手,我们新衙门就有着落了。昨日我去长沙知府衙门办了手续。普贤院,就是跟警政厅隔着三条街的那座佛刹,隆庆二年因为不法事被官府查封,现在拨给我们用了。
办事的同知说,是布政司衙门打了招呼,手续才办得这么快。”
众人连忙跟着一起奉承任博安。
“我们跟着任都事,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过上好日子了。”
“我们任都事,那是王督宪亲点的干将,不要说布政司衙门,就是巡抚衙门也要给几分薄面。”
任博安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停止吹捧。
“王主事,我们什么时候能搬过去?”
以前是一个站,地方小点就小点,现在扩编为一个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各个科室机构一开张,需要宽敞的地方,观洋轩根本挤不下。
“回都事的话。昨个卑职拿到了房契和文书,今天已经叫人去修葺打扫。特意吩咐过,先把紧要的修葺好,再打扫好,我们先搬进去。
小的地方,可以后续慢慢修葺。普贤院也是二三十年前修的,房屋不老,没有什么大问题。估计修葺打扫个十来天,就可以搬进去了。”
“好。锦衣卫总部的批文也下来了,锦衣卫镇抚司湖南差遣局,从法理上说,已经成立。等普贤院修葺打扫好,我们全部搬过去,再择个吉日,正式挂牌开张。”
“好!”众人鼓掌叫好。
“我们都是托了任都事的福。”
任博安摆了摆手,“衙门找好了,批文也下来的,按照鸿胪寺的核文,我们局有一百一十二个编制。
现在我们名单里只有五十三个,还缺人手。上面会给我们分配十五名退伍士官和军官,毕业的国子监和学院学子十七名,从其它地方抽调十五名骨干。
还有十二个名额,上面的意思是从简。千载难逢的机会,先招录进来,再学习,然后通过补录方式补为吏员。
诸位,不用招录考试,我们内部考试就行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以后都不会有。诸位有什么亲戚是生员的,人又机灵的,赶紧去人事科那里报名。”
任博安一说,大家都明白这是任都事找上面张罗下来的“福利”。
有什么亲戚赶紧的,弄进锦衣卫做吏员,吃份皇粮。
大家都在锦衣卫做事,消息最灵通不过。
内阁制定的《官吏招录考试暂行条例》已经下发,新规矩逐渐清晰。
乡试以后就是吏员招录考试,或者叫地方官吏招录考试。会试是官员招录考试,或者叫中央官吏招录考试。
前者就是给本省三级官署所属部门招录官吏,成绩一般的实习期都是未入流,半年实习期满,正常的都是入流吏员起步,少数实习期优秀的从九品起步。
考试成绩优秀的实习期也是未入流,实习期满,正常的都是从九品起步,优秀的正九品起步。
后者是给中枢以及省三司招录官吏,只要考中都是从八品起步,他们不叫实习,叫观政。半年观政,期满再考一次,结合观政期实践评价,选拔庶吉士。
庶吉士一般正七品起步,分在要害部门,前途指日可待。
其余的从八品起步,优秀者正八品起步。有的分在中枢,有的分在各省两司。
乡试和会试分国政和国律两科,国律是进御史台或刑部检法部门。国政是内阁、律政院、三司府县哪个部门都能去。
这是正途,还有比较特殊的方式就是补录、特录。
补录就是刚才这种,各个新衙门成立,急缺人手。经特批,本衙门内部招录合适的人才。但是有一定要求,必须是生员秀才和举人,要送到上面去学习,学习后要考试,考试不合格马上清退。
特录是指两种,一是从少府监、太府监下属的“工矿公司”调往中枢和地方各衙门任职。按照现代通俗的说法,就是国企培养出来的领导干部,交流到地方来。
二是陆海军军官和士官退伍转业到地方。
也是先要去学习班学习,熟悉中枢和地方衙门运作流程,相关法律规章,再进行考试。不过他们的考试就轻松多了,不存在清退一说。只是考得不好,要多学一段时间。
可是你比比,乡试多难考,会试多难考!
现在镇抚司有这么好个机会,照顾大家,要好好把握。
众人在心里盘算,自己家哪个亲戚达到要求,又值得自己给他去争取。
嘴里一致地说着:“多谢都事体恤我等,又给属下们谋到了好处。”
不愧是王督宪亲点的干将,手眼通天。补录这等好事,各省三司还有府县各衙门哪个不想,吏部和鸿胪寺一年下来都批不了几个。
不批你招录进来?
呵呵,没有编制户部就没预算,没预算就没有俸禄和津贴,在职的同僚们愿不愿把自己的俸禄和津贴匀一部分出去?
搞小金库,搞定外收入?
不查到你吃的香,查到了你全家吃的香。
现在朝廷风声越来越紧,抓得也越来越严,今时不比往日了。
再说了,有捞钱的手段,我往自己兜里扒拉啊,干什么还要放进小金库,多招几个编外人员给衙门做事?
我这么高风亮节?
这得多大的毛病啊!
在这种情况下,任博安还能搞到补录的机会,除了锦衣卫本身特殊之外,说明人家还是很有本事的。
有本事为下属搞来好处的上司,我们做下属的哪个不拥护?
任博安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好了,现在说说正事。郑主事,太常寺最近颁布了新的《大明报纸书籍刊印发行条例》,宣布从万历二年正月初一开始,刊印书籍之事,必须由各地批核成立的出版社负责。
湖南布政司除了《湘江政报》的湘江书社,还批了一个巴陵书社。你们要多与他们联系,把检查刊行书籍的职责担当起来。”
机要科除了日常收发机要文字,保管机密档案之外,还负责检查报纸和刊印书籍。
任博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太常寺的新规矩,今后凡是刊印发行新书,除了由出版社出版之外,每本书必须有刊行编号。
刊行编号有太常寺统一编绘,分配下发到各个正规出版社。有刊号也就意味着某出版社审核过该新书,愿意为它担保。
你们要与他们多保持联系,以后好开展工作。”
机要科主事潘时良连忙答道:“回都事的话,我们已经跟湘江出版社和巴陵书社联系上了。我们还听说,岳麓书院和石鼓书院,也在积极活动,想从太常寺拿到一块出版社的牌照。”
任博安呵呵一笑,“拿不到的。至少他们这个时候是拿不到的。”
为什么拿不到?
任博安没有解释,众人也不敢问,只是不明觉厉。
我们都事不愧是在报国院学习班学习过的,知道我们不知道的很多“高级机要”啊。
任博安继续说道:“侦查科在侦办石鼓书院非法刊印书籍的案子,收集证据。现在有线索了,全在石鼓书院祭酒李珊的幼子李莨身上。
此案侦办到此,现在有个棘手的问题,刘寰,你给大家说说,集思广益,大家一起帮忙出个主意。”
“是,都事。”刘寰向大家介绍道,“现在线索全汇集在李莨身上,他身上有不少证据,关键是怎么从他口里掏出来。
抓人很好办,只要有了线索,李莨一介秀才,我们锦衣卫还是敢抓的。但是任都事交代过,不能打草惊蛇。
所以得想个法子,怎么才能把李莨给弄到手里,还不让李珊这只老狐狸生疑。”
任博安在王一鹗那里得到了交代,李珊等世家豪右跟湘南矿山的证据先收集起来,在新巡抚凌云翼到来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现在任博安找了了非法刊行书籍案,提前侦办收集案件证据的理由,盯着李珊一家找证据和线索。
现在线索有了,在找证据过程中,同样也不能惊动李珊。
刘寰和其他人看着任博安,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李珊等人肯定是被王督宪给盯上了,所以才叫任博安秘密调查。
锦衣卫就是干这事的,以前他们见得多了。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装糊涂,冥思苦想,看怎么样才能既抓李莨,又不让李珊生疑。
机要科主事潘时良突然想到一个好点子。
“都事,而今秋闱将至,各地的秀才学子汇集长沙,其中不乏各地书院的学子。衡州府最出名的书院是石鼓书院,其中还有甘泉书院、邺侯书院,其中邺侯书院跟石鼓书院最不对付。
同时邺侯书院跟岳麓书院也有旧怨。李莨是岳麓书院的学子,又是石鼓书院祭酒李珊之子,跟邺侯书院学子的关系可谓是水火不相容。
卑职曾闻,李莨进过石鼓书院读书,只是当初刚进去几日,就在南岳山下跟邺侯书院的人打起来了,事情闹得很大,在士林影响很坏。
李珊无法,只好把李莨送到岳麓书院来读书。”
任博安目光一闪,“你是想挑起邺侯书院学子跟李莨之间的争斗,然后借此叫警政厅把他抓起来?”
“对,卑职就是这么想的。”
刘寰皱着眉头说道:“李珊南京工部尚书致仕,老牌的进士,在湖广缙绅士林中影响巨大,连我们的胡藩司见了他都要叫一声前辈。
到时候把李莨抓了起来,李珊一张名贴,警政厅就得老老实实放人。当然了,我们可以扣着不放,只是老狐狸可能就要生疑了。”
众人一时无语,屋里陷入了沉默。
任博安看了一眼大家,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抓这个李莨还真麻烦,关键是不能打草惊蛇。
王一鹗交代的意思很清楚,湘南矿山的事情很容易处置,关键是要把矿山后面这些世家豪右抓出来。
海瑞在东南打了样,南闱舞弊案、三大禁书案还有复兴社谋逆大案,检法司理鞫谳,证据确凿,经得起世人反复勘查。
王一鹗和凌云翼在湖南兴大案,也必须证据确凿,经得起反复勘查。
如果打草惊蛇,李珊这样的老狐狸会把所有的证据连同证人全部毁掉,到时候大家就坐蜡了。
皇上一再强调依法办案、实证定罪,谁敢顶风办案,打他的脸?
任博安想了一会,一拍座椅扶手。
“李莨此子经常去武昌寻花问柳。以他的个性,肯定在那边留有案底,届时就说湖北警政厅发有海捕文书,我们湖南警政厅看到后,顺手将他移交到武昌。
李珊在湖南手眼通天,但是去了武昌就不好使了。”
没错,湖北文采鼎盛,出的进士更多,一堆的缙绅,人家现在还有一位内阁总理,自称楚党。
李珊在湖南算号人物,去了湖北就算不上什么。
任博安继续说道:“李莨假装送去武昌,实际留在岳州警卫军营地里密审。
王主事。”
“卑职在。”
“你是从武昌调过来的,那边熟,你马上赶过去,好好安排一下。李家人要是找过去,你知道怎么办!”
王主事嘿嘿一笑,“只收钱不办事,以前的那些典史牢子们,玩这手可溜了。”
任博安森然一笑:“武昌到长沙水路要四五天路程,只要不让他们见到人,给他们一个假讯息,来回折腾几次,十几天就过去了。
到那时,湖南的这出大戏就要开始了,李珊老狐狸知不知道都无关紧要了。”
刘寰若有所思地说道:“都事,我们湖广也要唱一出大戏?跟东南那出大戏一样?”
任博安不置可否地答道:“镇抚司南京局苏都事,我的老上司,而今调到锦衣卫出任镇抚司镇抚使。
临走时,他对我们几位老部属推心置腹地说,风浪越大,打上来的鱼越大,打鱼的渔夫,功劳才越大啊。”
刘寰等人眼睛骤然炯炯发光。
有人听出了功劳,为自己的未来好生谋划起来。
也有人听出新任镇抚使老部下这个关键词。
自己的上司背景实在是太硬扎了,不仅跟王督宪是旧识,还是新任镇抚使的旧部。
任都事,请你下令吧,赴汤蹈火,我等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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