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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熜这么说后,就对黄锦吩咐说:“将海瑞所上的这道奏疏只批‘知道了’三个字,原户部题本照旧执行。”
海瑞在收到御批后,倒也没有多言,只是捏着朱本站在左顺门外好一会儿。
接着,他就回了户部的公舍。
自从吏制改革后,各部衙就陆续建造了集体住宅形式的公舍。
海瑞也因为在户部观政有一处属于自己的小院落,而省去了大量房租开支,也就因此把寡母妻女接来了京师。
时下正值十月,天已越发的冷。
在海瑞回来的时候,天就已经飘起了雪。
为此,他特地买了床棉絮与一些煤炭回来。
眼下这些过冬之物的价格都很亲民,其便宜之程度,尤令四十岁的海瑞感触颇深。
因为他记事以来,对这些御寒之物的价格的确如跳水一样在下降,而到如今,不只是他这样的小官可以随意买这些物件,即便是庶民也能随意买这些御寒之物。
尽管他是后世海南人,可由于小冰河气候影响,这个时代的广东海南冬季也是会下雪的,这一带的百姓也是需要严肃对待过冬之事的。
如据《广东通志》记载,明正德元年(1506年)冬,广东琼州府(海南)万州雨雪,正德四年(1509年)冬,广州潮州陨雪,厚尺许。
又有海南临高县的《临高县志》记载:明崇祯九年(1637年)十二月望日(十五日),临高县“雨雪三日夜,树木尽枯”。
所以,朱厚熜提高棉业生产力和煤炭开采量,让两者价格大跌后,会让多少庶民不冻毙于冬季,是难以估量的。
毕竟这个时期的南北方都在承受着严寒的折磨。
可能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回来了?”
海母在海瑞回来时,也从纺车上站起身来,先笑着问了一句。
海妻也从厨房内探出了一个头来。
海瑞女儿也在这时从屋里跑了出来。
“是的,母亲!”
抱着棉絮、提着一篓煤炭的海瑞笑着答应了一声,就把煤炭放在了地上,然后向海母鞠躬行了一礼,接着才把棉絮拿进了屋。
海母则坐下来继续纺纱。
尽管眼下土布受大规模机器纺纱织布的影响,已经卖不上价,很多需要挣钱的家庭妇女已经转型做刺绣、印染,不需要急着挣钱的妇女已经只能全职带娃,但海母还是会自己纺纱织布,以争取继续维持在穿衣上的自给自足,而不用额外增加开支。
“我听说,皇上要下旨给单亲家庭与多子家庭给补贴,还要给多生孩子的父母赐冠带旌表,生产的妇孺还赐牌坊廪食?”
在海瑞走来帮自己母亲捻线时,海母也问起海瑞眼下的新闻来。
海瑞微微一笑,眼下报业盛行,又加上在天子脚下,所以他对自己母亲知道朝中的事也不足为奇,只笑着回答说:“是有这么回事。”
“这可是想也想不到的好事。”
“你说当今这皇上怎么就这么会治国?我也是活了几朝的人,还没见过哪个天子如此为妇幼舍得出钱的。”
海母不由得笑着说了起来。
海瑞凝重地点了点头:“当今陛下治国务实有方,虽操权严苛,但愿意让利于民,乃至为富天下百姓殚精竭虑,不满足于现状,故才有今日家家无冻饿之患,亦能有余财赈妇幼。”
“你说的自然没错,但我明明看见到的是,我们百姓越来越不用以前那么辛苦,很多年轻一点的媳妇懒的都不自己织布了,成天除了带孩子就是坐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聊起来。”
“顶门立户的男子也一样,很多也不用像以前一样非得种完自家的田还得去打短工才能养活一家老小,现在都是干完自家的活就去找不要钱的戏和话本听,跟那些相公一样萧洒。”
“总之,这些年轻百姓,好像都没有我们老一辈的时候那样勤劳了,但偏偏粮价、布价这些靠我们老百姓生产又离不开的东西还一年比一年便宜。”
“你说,这是怎么做到的?”
“莫不是真如传闻那样,当今皇上能直接变化出许多粮食布匹出来,所以百姓不用像以前那样辛苦不说,还能日子越过越好?”
海母好奇地看向海瑞。
她一向对朝政大事是不感兴趣的。
但架不住眼下嘉靖朝的经济发展太快,基本上一两年就会出现显著的社会变化。
所以,她也就不得不主动询问起自己这读了许多书的儿子来。
海瑞抿嘴一笑说:“回母亲,这自然不是陛下会变化!”
“按照实政学堂的《圣训》的章句说,是因为我们的文明在进步!所代表的礼制在越来越遵循正道,同时也在持续扩张这种先进的文明和制度所致。”
“首先,棉花都教交趾、倭国、吕宋的人去种了,我们给他们带去了更好的种棉技术和经验,还有太平的生活,以及更轻的赋税。”
“因为以前很多在他们头上重利盘剥又穷兵黩武不肯与民休息的武士贵族都被处置了,这样,他们就能安心种棉乃至种出好棉花来,然后他们要求又不高,也就使得卖给大明皇商的棉花价格很低。”
“其次,国内纺织机器在大为进步,现在已经在尝试用蒸汽机纺纱,以往需要十个人一个月才能纺的纱,现在一个人一天就能完成。”
“这样一来,棉价就大跌了。”
“至于粮食,则是因为棉花都是交趾、倭国、吕宋提供了,国内很多大户的棉田就都不得不改种粮食,然后宗学许多宗室子弟在填志愿从事农学研究后,也造了许多新肥新粮,让粮价也就大跌。”
“儿子听闻,他们把农家肥料做了分离提取,发现能促进庄稼大幅度生长的是碳氨这些东西,倒也制取了这些肥料,不过价格还不便宜,好在交趾、倭国、吕宋这些地方长工工价便宜,给口吃的就行,所以粮食价格即便降到现在一石一钱也还是有赚。”
“所以,本国的百姓才不用那么辛苦,也能生活大为改善。”
海瑞细致地说完后,海母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这就跟当年来我们琼州的黄道婆,把我们这里纺织之技带去江南,让江南百姓日子更好过一样。”
“是这个意思。”
“按照陛下的话说,真正的礼,是能够走出去造福天下万民的,而只有走歪念错的礼才只能固步自封,不敢走出去。”
海瑞点头回道。
海母这时却在这时停止纺纱,而站起身来,讪笑说:“我们老百姓勤俭了上千年,到头来还不如皇上把你说的这些什么文明礼制往外扩张的几十年里所带来的改变大。”
“老百姓勤俭没有错,只是治国理政者把真正的礼搞错了。”
“永嘉公纠正了此间大谬,让礼真的开始以人为本,让陛下没有再走错路,也让天下更多的人发现昔日的礼的确不对。”
海瑞说着就笑着看向海母:“母亲,我们回屋吧,雪越来越大了!虽说勤俭没错,但也没必要受此寒冷,辜负天子善治之恩!”
“好!”
海母笑着答应了一声,且就转身抬脚进了屋:“那把炭盆也点上吧,囡囡的脚都生冻疮了。”
“哎!”
海瑞答应了一声,就去拿了锤子和炭盆去了放煤的地方,且对着不远处的海母说:“母亲,我打算请旨外放为官。”
“外放也好,没必要为了留京四处钻营奔走,断了自己的脊梁。”
海母在屋里回了一句。
海瑞笑着说:“儿子想去替陛下盯着这仁善之政能真的惠及到儿子这样的家庭,也真的能让家里孩子多又贫困的百姓可以多些好处,还真的能让那些辛苦抚育了很多孩子的父母能得到旌表,而不是让一些只是花了钱却私德不检的人去得到旌表,反而败坏了风气。”
“哪怕只能做个知县,也能让这仁政在一个县里得到真正有效的执行。”
海瑞回道。
“好!”
海瑞接下来真的上了一道请求外放的奏疏。
这道奏疏正合朱厚熜的意。
别人可能还不了解海瑞,但朱厚熜是了解。
海瑞愿意去一个地方替他盯着这些善政的执行。
他自然高兴。
“难得这个海瑞虽敢言敢谏,但也并非不知规矩,不似一些狂悖之士,非得圣意遵其意才肯认真做事,否则就会撒泼埋怨,怀着一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要辞官要写些怀才不遇、壮志未酬的酸腐诗词。”
“而他到底是二甲进士,就放他到浙江去任巡按吧。”
朱厚熜也就对海瑞做了如此处置,让海瑞起点做一个知县对他来说,作用还不够大,让海瑞直接起点做御史可以把海瑞价值最大化。
原因无他,巡按御史虽然跟知县一样,也是正七品,是一些进士的初授官职,但他权力大,是代天子巡狩,可以跟巡抚抗衡的。
接着,朱厚熜又对近来入冬以后多发的煤气中毒之事一来,而责问起严嵩和徐阶来:“据厂卫报,近来京师依旧有不少民户因煤气中毒而亡,顺天府为何没有报,另外,顺天府怎么做事的,有没有加强防煤气中毒的宣传?”
“陛下息怒,臣会问问顺天府。”
严嵩这时忙回了一句。
朱厚熜道:“一定要问!亏有官员还以天下大富、人人知礼仁爱为名,请废厂卫、请废密奏、还请废考成之法!但要是没有厂卫,朕能知道他们还是这么懒吗?”
“海瑞没有说错,天下官僚觉悟低,喜安逸,没有真的按照圣人教诲把百姓当人看,也没有真的把仁爱百姓这事挂在心上!”
“拟道旨意,着太子为顺天府尹,让顺天府丞把原因禀报给太子知道,原顺天府尹玩忽职守、漠视百姓生命,削籍为民,永不叙用!”
“朕的储君也该学着操练些实务,别一直只知道读圣贤书,而不知道践行圣贤之道有多难。”
朱厚熜突然做了一个让储君领实政的决定。
严嵩和徐阶皆拱手称是。
“让海瑞巡按浙江已够让人惊诧了。”
“没想到太子还要领实务。”
“陛下可真是有手段,知道如何让天下官僚真的只能为朝廷百姓之仆!”
户部尚书孙承恩在知道这事后,倒是对徐阶吐槽起来。
徐阶则笑了笑问:“怎么,你还幻想着缙绅才是这天下的主人呢?”
“我知道缙绅现在是鱼肉,如今只是感慨一下而已。”
孙承恩苦笑着回道。
徐阶点了点头。
“权力能让人伟大,也能让人堕落。”
“无论是陛下还是太子,亦或者是那个海瑞,他们掌权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一直能初心不改。”
“我们当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徐阶意有所指的说后,孙承恩也只是点首。
吏部尚书李默这里也不由得主动来到内阁。
因为顺天府尹是他同乡,且如果太子掌顺天府,也会让包括他在内的许多权贵处境尴尬。
毕竟人不怕县官就怕现管。
以前顺天府尹是文官,高级官员还能因为顺天府尹顾忌自己仕途而包庇权贵家奴在京师的不法事,但现在顺天府尹成为了太子,那京师的权贵无疑都得夹着尾巴做人。
“两位阁老,哪能让东宫掌顺天府啊,您们在御前就没想劝劝陛下吗?”
李默为此在见到严嵩和徐阶主动问起来。
严嵩道:“为何要劝,陛下这是大智慧,为将来计,太子是当历练一下。”
“难道历练的不好,就违背祖训换太子吗?”
李默追问起来。
严嵩沉默了片刻,随后只得笑了笑回道:“难说!”
李默听后不由得一怔。
接着,李默当场申饬起严嵩来:“严阁老,你这话有悖祖制!实乃大逆不道之言!”
“大逆不道?”
“是不是大逆不道得陛下说了算,陛下才是天子。”
严嵩不以为然地笑了起来。
李默看向了徐阶:“徐阁老怎么想?”
徐阶笑道:“天道即礼,何为正礼,是当天子定,公若质疑陛下此旨,大可学海瑞上疏,而不是在这里质问我们俩。”
“我不是质疑,只是不解,所以请教两位阁老。”
李默底气不足地回了一句,随后就道:“但两位阁老确实说的有理,合不合礼,如何守祖制才合礼,我们说了不算,天子说了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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