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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明坤找到了茗园路64号,一间大屋,光是站在门外,便能闻到恶臭味和血腥味。
他使出竹叶刀,切断了木门的闩,推门而入。
屋内,尸体横陈,一个中年男人,倒在炒台旁边。
中年男人便是李有福,早上他将李春生的尸体送到周家净仪铺时,人瞧起来还算正常,但此时,他只剩下半拉脑袋。
吕明坤将长衫提起了一些,走到炒茶台边,往锅里一看,便瞧见锅里的物事,烧焦的眼睛、熏得发黑的骨头、缩成一团的耳朵……触目惊心的物事,不但没有让吕明坤感觉到恶心,反而蔓出了一股饥饿的感觉,在他的身体里作祟。
“吃点吧,快到饭点了。”
吕明坤自己劝着自己。
噗嗤!
竹叶刀将手掌割开一条口子,吕明坤顿时恢复了清明,顾不得仪态,不嫌弃血脏,左手右手将长衫提起,
若说进来提长衫是不想弄脏衣服,那此刻将长衫提起,便是怕衣摆挂到什么东西,把自己摔一个踉跄,
吕明坤很明白,只要自己真的摔了个踉跄,倒在这间屋子里,那股奇怪的饥饿味道,一定会把他交代在这儿……
从灶台到门口这么短的路,吕明坤走得很艰难,每一脚都像踩在深深的烂泥里,
——噗通一声踩进去了,然后花费全身的力气,才缓缓将腿从泥里拔出来。
但好在是走出了屋子,
吕明坤身体里的饥饿感觉变了,从“快乐的饥饿”变成了“难受的饥饿”,仿佛自己真的饿了好几天似的。
他忍着难受,去了大路上,拦了辆黄包车,说道:“拉我去最近的饼铺。”
……
东市街,周记净仪铺,
周玄、司铭、小福子、云子良,排排坐在店铺对门。
他们没有一个人敢进店内,只要在店里待上一会儿,那种“快乐的饥饿感”便会在身体里蔓延。
这种饥饿感觉,似乎不惧怕感知力与香火层次。
司铭的香火层次够高了,但是抵挡不了饥饿。
周玄的感知力是拔尖的存在,但在内堂做了小半幅“拈花手印”的刺青,便再也抵抗不住饥饿感。
于是,四人都在对门等着,等吕明坤回来。
周玄猜李春生的家里,应该也出事了,要是出的是小事,就让他们家人赶紧把李春生和他的“人肚”接走,别老祸祸净仪铺。
哪怕付上文书上规定的违约金,也再所不惜。
“要出了大事呢?比如说全家都咔嚓的那种。”云子良问。
“老云,能不能盼着点别人好。”周玄让云子良别说晦气话。
但退一万步讲,假如真像老云说的,那李春生便是具无主的尸体,那立马就得烧掉——一了百了。
连司铭都抵抗不了的“饥饿感”,周玄必然选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吕明坤没等来,却等来了李乘风。
李乘风没有瞧见周玄他们,站在净仪铺的门口,头探进去瞧。
”李老师,别凑我门口看了,我们坐这儿呢。”周玄冲李乘风喊道。
“怎么都坐外面。”李乘风将怀里抱着一沓古籍放在柜台上,甩着袖子,到了周玄跟前。
“我店里今天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
周玄一边比划,一边将今天的事情,讲给李乘风听,听得这位骨老会的神秘学学者好奇心大作。
“还有这种奇怪的事情?我得去瞧瞧。”
“李老师,你悠着点。”周玄嘱咐着。
李乘风进了净仪铺,没过一会儿,他就跑出来了,说道:“邪门,太邪门了,以前真没见过这东西。”
行,
能让骨老会的学者都说上一句“邪门”的东西,还真得处理了。
“师弟,我回来了。”
此时,吕明坤从一辆黄包车上走了下来,模样很狼狈,一向很注意形象的他,此时衣服上沾了不少饼屑、饼油、血渍,手上还包了纱布。
“五师兄,怎么这么惨?”周玄问。
“别提了!李春水一家子都完了,家里炒了一锅人杂碎。”
吕明坤指着店里,说:“赶紧,赶紧把里面的尸体给处理了,烧了埋了扔了都行,就是别祸害咱们店了,不是一般的邪门。”
“可不能扔。”
李乘风阻止道:“这是没见过的生物,我得找人带回去研究,小先生,这具尸体和肚子,能让给我吗?”
“太能了,只要你能让它离我们店远一点,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周玄连忙答应。
他哪想得到今天这么晦气,来个客人来个这样的。
只见李乘风默念了一阵道咒,手里便腾起了一盏极小的白灯笼。
“去!”
李乘风喊了一声,白灯笼冲天而起,飞得极高后,他说道:“骨老会马上来人,把尸体拖走研究。”
“可别忘了那肚!”
“放心,那都是宝贵的研究材料。”李乘风说完了便急匆匆的去了翠姐的小吃摊,他也感受到了饥饿。
不出半个钟,周记净仪铺前,出现了一驾马车,下来四个穿长衫的男人,将李春生连同“人肚”,全都搁进了他们事先准备的一副棺材里。
棺材封了盖,贴上了许多奇怪的咒符,便去往了慧丰医学院。
李乘风也依依不舍的跟周玄道别,说:“不好意思啊,小先生,原本我是很想与你交流一下子,但是着急去研究尸体,就……”
“赶紧去研究,要是研究出了什么名堂,登报登刊了,记得在上面写——始发现于东市街周记净仪铺。”
“……”李乘风。
周玄属于提前要个版位,反正也不用他去研究,他就赚一个广告宣传。
……
李春生的尸体总算被弄走了,这次再进店里,便没有那种饥饿感了。
但周玄依旧没让众人在店里待着,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下午先闭店,别着急回去,让店里缓一缓。
“那我去打牌。”
“你啥时候没打。”周玄嘲笑了一句云子良。
“我去找华子玩。”
“刚好,我去老画斋休息休息。”吕明坤觉得自己今天太伤神了,需要利用老画斋那浓郁的阴煞之气,给自己好好补补身体。
“我……”周玄刚说完,
司铭有些着急,催促着说:“小先生,刺青的事?”
“我去你家做刺青。”周玄说道。
反正拈花刺青做完了,还需要提供祭品,谁用这幅刺青,谁就得来献祭。
司铭的刺青是给他女儿司玉儿用的,但司玉儿又没来,刚好店里出了事,不如就去一趟司府。
“那挺好。”司铭求之不得。
……
周玄带上做了一半的刺青,上了司铭的车。
车子往司府开,
一路上,周玄又发现不对劲,指着街面上大大小小的餐馆,对司铭讲道:“老司,你有没有发现,今天各大餐馆的客人,都比以往多了一些?”
“有吗?”司铭顺着车窗,扫了周围一眼,并没有觉得不对劲。
“我忘记了,你这种有钱人,怎么会关注小馆小店的。”
周玄一路关注,心里生出了一种感觉。
他总觉得,明江府的地上,长了一张巨大的、蠕动的嘴,在不停的进食。
“或许,现在这张嘴的胃口还不算太大,变化不太明显,但随着日子的推移,怕他的胃口,会越来越大。”
明江府邪门啊,真的很邪门。
……
车子到了司府门前停下,司铭礼貌的请周玄进府:“小先生,府里没什么准备,多担待。”
“好说,好说。”
周玄抱了抱拳,
但等他进府后,才知道,有钱说的“没什么准备”,比中产人家的认真准备强到不知哪里去!
以前周玄去过最有钱的人家,是平水府的戴府。
戴府很大,院里能划船,当时周玄便以为这已经是有钱人的极限了。
现在才知道,戴府只是傻大、傻宽敞,比不了司府的精致。
司府的格局,极具南方圆林的精髓,
廊檐回转,花草分割布置得巧妙,在廊道里走着,真应了“一步一景”的说法,身处其中,便觉得步入自然之中。
司铭将周玄引到了福缘厅,命仆人抬来宽敞木桌,方便周玄做刺青。
果蔬糕点,自然不在话下。
还有专门的茶女,坐在一旁小桌边,为周玄烹茶。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简单枯燥。”
周玄喝了两口茶后,便收起了心性,伏于桌边,继续着拈花手印的刺青。
“小先生,我去将司玉儿叫出来,你先忙。”
司铭为了给周玄营造出幽静的环境,他自己走了不说,连茶女也唤走了,只留下两碗热茶,方便周玄饮用。
四处无人,周玄便不再顾忌,将全身的感知力尽数透入骨牙之中,于人皮上快速走笔。
拈花手印,比起天官赐福来讲,本就是小图,构图简单,做起刺青来,自然没用太久的功夫便已全部做好。
只是,这副刺青,在骨牙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竟然没有异象出现。
“怎么会没有异象呢?”
周玄端起了刺青,仔细观看、倾听,图案既无变化,又没有佛音、佛钟之声响起。
“不应该啊。”
周玄将感知力透进了刺青当中——这副图需要祭品,祭品没有完成,不过就是一张死物。
感知力自然也查不到什么。
“怎么回事?”
周玄端着刺青,边走边看,他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福缘厅的窗口位置。
窗外的阳光打了下来,照耀在承载刺青的人皮上。
顿时,
拈花手印的图案上方,竟然出现了一道虚幻人影,这道人影,羊头人身!
周玄不禁想起了井国的古老传说——古佛被羊头人身的怪物窃取了头颅。
按照云子良的说法,古佛并没有头颅,所以这则传说的真实性,值得商榷,但不管如何,羊头人身的怪物,与古佛,总是势不两立,水火不容的。
可偏偏,周玄的刺青,却将佛、羊头人身的怪物,全凑到了一起,这是什么原因?
周玄捧着刺青,开始思考这幅刺青,该不该卖给司铭。
正琢磨着,司铭已经带着司玉儿过来。
司玉儿性子大方,见了周玄,便主动走了过来,凝望着他的面孔,说道:“原来刺青先生这么有气度?”
“司小姐也很美。”
周玄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虽然司玉儿确实很美,但他心思不在她身上,在刺青上。
他扬手对司铭说道:“司先生,这幅刺青做出来,有些许异变,我需要拿回家揣摩揣摩……”
他正说着时,忽然手里那副刺青,竟然跟长了翅膀似的,要脱手飞出。
周玄用力拽住,却只感觉有一股凶猛的力气,将他的手掌掰开,然后飞于厅堂上方,展开。
展开的一瞬间,周玄便瞧见,刺青里的拈花手印,在变幻着手形。
拈花手印,原本是拇指与中指相捻,其余手指自然舒展。
当然,也有拇指与食指相捻,拇指与无名指相捻的拈花印,都不算错。
但此时,刺青里的手印,没有采取任何流传的拈花式,而是食指、中指、无名指握在掌心,只有拇指与小指展开——像一对羊角。
羊角手印的两根指头,在微微颤动,抖了些许的虚影。
也就在此时,
周玄忽然感觉背了个什么东西,身子往下沉了沉。
他对面的司玉儿,也与他一般样子,脖子微弯,身子下沉。
动作的幅度不是很明显,不认真分辩,还看不太出来。
“这幅手印,好奇怪。”
司玉儿仰望着悬于半空的羊角手印刺青,感叹道:“和昨天井老师带我念经时产生的佛气感觉,一模一样。”
昨天在血井集会上,井灯带着会员们念经,但云子良说了,那不是佛经,那是遮星咒的赐福!
异鬼遮星创造的咒语,通过伤害己身,借星辰之力,可以让星辰赐福。
周玄感受了一下自己的此时的感觉,别说,是有几分遮星咒的感觉。
“这刺青有问题,我背上到底背了个什么东西?其余刺青的盎然佛气,这幅刺青没有,取而代之的是这种阴煞佛气?”
等羊角手印不在悬浮,落于地上之时,周玄将刺青立刻卷起,对司铭说道:“这刺青有问题!我和司小姐的背上,都背了个东西。”
“我背上吗?”司玉儿一听,便扭过头去看自己的背,看又看不到,便转着身子看……但她似乎忘记了——身子转的时候,头也在跟着转啊。
堂堂司家大小姐,感觉这里有点问题!
周玄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暗自吐槽道。
“我差点忘了,人是看不见自己后背的。”司玉儿说道。
“……”周玄。
这下周玄更加确定了,脑子确实有问题。
“你和我女儿的背上背了东西?”司铭对周玄的话不敢掉以轻心,问道。
“是!”周玄应道。
这里是神偷堂口,他想起刚来明江府时,在火车站遇见的神偷刘青光。
那刘青光的眼睛很神异,能望见连周玄都望不见的东西。
“司先生,你们堂口,是不是有个叫刘青光的人?”
“有,老刘是我们堂口的花灯,专门指导入堂弟子的手段。”
“你找他过来,让他看看我和司小姐的后背。”周玄说完,又打开了手里的刺青图。
刺青里依旧是“羊角手印”!
若说刺青出了问题,那是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ps:好兄弟们,两更九千字到了,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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