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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
陆逊和王冲就被抓捕入狱。
消息一出,整个建业城都沸腾了。
不论是得了刘封赠蜀锦好处的孙鲁班还是跟刘封关系密切的孙虑亦或者陆逊的亲朋故意,都被孙权给撵了出来。
孙权更是当众声称“刘封小儿,辱孤太甚,孤虎女焉能嫁犬子”,又紧急调丹阳郡西部都尉周鲂接替陆逊为鄱阳太守,引徐盛、丁奉等将驻守柴桑,封锁关津隘口。
与此同时。
孙权又宴请了曹丕派来的太常邢贞,希望邢贞能给合肥的满宠带话,两家和睦,互不进犯。
只是当邢贞提及要让孙权称臣的时候,孙权却是打了个哈哈,称“容后再议”。
“孙权反复无常,他说的话十句有八句当不得真。如今只是将陆逊和王冲下狱而非斩使断交,且又不肯向陛下称臣,必是在与刘封暗中谈判,未必就真的要反叛刘备,不可大意。”
合肥的满宠得知邢贞在江东的见闻后,谨慎的作出了判断,不仅没有放松戒备,反而还加强了戒备。
又请邢贞途径寿春时,提醒寿春的兖州刺史贾逵和豫州刺史王凌小心谨慎。
然而。
满宠加强戒备的举动,反而让建业的孙权更感忌惮。
嘴上说的都是漂亮话,行动上却依旧视江东为贼寇。
“区区一满宠,不过一介老酷吏罢了,又不是张辽,有何可惧!”孙权忿忿,内心也更坚定了要暂时与刘封联手的想法。
不论是如陆逊所言“功成身退”,还是如孙权内心更真实想法“隐忍借势”,暂时跟刘封联手好过直接向曹丕称臣。
毕竟。
刘封好歹拿出了实打实的利益分给孙权,曹丕就动动嘴皮子。
哪怕曹丕来一句:朕要攻打江夏,若成,则平分江夏。
孙权没准都会同意向曹丕称臣。
结果曹丕给了什么?
就派个人来告诉孙权“你儿子不用当人质了”,然后再告诉孙权“刘封要图谋江东,你防着点”。
看似好像为孙权好,实际上就几句游说之词。
曹丕不说,孙权也不会拿儿子给曹丕当人质;曹丕不提,孙权也知道刘封要图谋江东。
不仅如此。
自陆逊和王冲被下狱后,来替陆逊求情的和劝孙权不要冲动的,与日俱增。
甚至于连在家养老著书的张昭都跑来劝孙权不可与刘封为敌,这也让孙权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一如昔日曹操屯兵于赤壁,张昭等人力主求和时。
不同的是:
赤壁时,孙权有周瑜,外事不决能问周瑜,还有孙坚孙策留下来的一群猛将,投降对这些猛将没好处。
而现在。
周瑜死了,鲁肃死了,吕蒙死了,孙坚孙策留下来的一群猛将也死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文武大多出自江东士族,不论江东姓曹姓刘姓孙,都是臣子,给谁卖命不是卖命?
反倒是孙权为了打仗开始征募士族豪强的私兵,这等于是不给好处还要剥削,谁心中会乐意?
以前是孙权强势,所以没人敢明着反。
如今孙权弱势,隔壁的刘封还打着汉室正统的旗号,给得好处又多,傻子才去跟刘封为敌!
陆逊所言“文武怯战”并非虚言。
若不是孙权还有嫡系兵马在,早就被江东士族绑着邀功了。
孙权不想体面,江东士族会让孙权体面。
这也是孙权不愿意再向曹丕称臣的一个原因,想反复横跳,暂时没那机会。
不过。
为了执行陆逊的计划,孙权对来劝之人全都斥退,更是令谷利在王殿外带着亲卫持棒而立。
只要是来替陆逊求情或劝孙权不要得罪刘封的,一律乱棒打出。
而在另一边。
新任的鄱阳太守周鲂,还未到任柴桑就派人给平春的曹休送礼送信。
周鲂没有在信中告诉曹休陆逊和王冲已经被孙权下狱,只是声称“如今魏蜀吴三足分立,当和睦共处。”
如此行事,也是为了避免太过于刻意而引起曹休的怀疑。
反之。
周鲂越是装做若无其事,曹休就越容易想多。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邢贞在离开合肥后,合肥的满宠也派人去给平春的曹休送了信,具言了江东的变故以及对孙权的猜测。
故而。
当周鲂派人送礼送信后,曹休就对周鲂的意图有了怀疑:周鲂就是孙权派到柴桑来跟刘封谈条件的,若条件谈好了,就没他曹休的事,若条件谈不好,必会再来寻曹休。
“满伯宁说得没错,孙权反复无常,他说的话十句有八句当不得真。
看似将陆逊和王冲下狱,实则根本不敢跟刘封为敌,刘封小儿,定然又想故技重施,等跟孙权谈好了,反过来又来奇袭平春。
哼!雕虫小技,如何能瞒得了我?”
曹休一面令人加强平春各处关隘的防守,一面继续加派斥候打探。
斥候探得的情报,也跟曹休预料的差不多。
刘封,出兵了!
二百余艘战船自武昌出发,顺流而下直入柴桑,浩浩荡荡,威势唬人。
不过战船只是停泊在柴桑外,并未强攻柴桑。
“果如我所料,刘封小儿,是去找孙权谈判的。”看着斥候传回来的最新军情,曹休的面色颇为得意,笃定刘封只是去柴桑作作样子,不会真的去打柴桑。
而周鲂也如曹休先前预料的一般,再次派人来送信了。
内容跟上回“和睦共处”有了明显的区别,改成了“周鲂虽然身在江东但心中仰慕北方的云彩,渴望归顺大魏”,又提及“近日孙权派了尚书郎来柴桑,明为慰问实为监视,内心深感恐惧”。
等等。
言语之间,饱含了投降之意。
曹休并未因周鲂一封有投降之意的信就轻信周鲂。
在曹休看来:周鲂只是跟刘封谈判的时候处于下风,故意想引诱曹休给刘封制造压力。
真要信了,那就是傻子了。
过了五日。
周鲂的信使又来了!
第二封信的内容,又有了变化。
大意就是:周鲂自认为效忠孙权从未有二心,却因得罪了来柴桑监视的尚书郎,竟被孙权无端责难,危如累卵。故而想效仿古人择主而投,希望曹休能出兵相救。
对周鲂的第二封信,曹休也只觉得好笑。
第一封只是表达了隐晦的投降之意,第二封就直接明确的表达了投降之意。
看似好像态度转变了,意图也暴露了。
出兵?
平春到柴桑,行军得近一个月,我傻了才会出兵!
我一出兵,刘封立马就改条件,你周鲂也就顺理成章达成谈判意图。
真把我曹休当傻子来戏耍了?
曹休依旧没动。
而斥候的回报也如曹休所料,刘封对柴桑只围不攻,证明谈判还在继续。
而在两日后。
周鲂又送来了第三封信。
不同于前两封信或隐晦或明示的表达投降之意,第三封信增加了孙权的军事机密。
大意就是:孙权正在密谋北伐合肥,派周鲂来柴桑抵挡刘封只是疑兵之计,陆逊和王冲被下狱也只是故意为之,但周鲂认为汉室已经衰败,投汉不如投魏,否则今后魏灭了汉,周鲂也就无法立足了。
“莫非这周鲂,真有投降之意?”
第三封信一出,曹休对先前的判断有了动摇。
满宠也曾来信称“孙权反复无常,未必就真的要反叛刘备,不可大意。”
而现在周鲂也提及孙权在密谋北伐,刘封攻打柴桑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想奇袭合肥。
想到孙权对合肥的执念,曹休再次迟疑。
还未等曹休决定,周鲂的第四封信又接踵而来,与第三封信的间隔只有一日了。
且与第四封信一并来平春的,还有两个自称与周鲂恩同父子的小将,一个叫董岑,一个邵南。
信中大意就是:让二人来平春,明面上周鲂对尚书郎的说法是来送诈降信的,实际上是让二人来当人质和传递密令的。若曹休有疑虑,就留一个当人质,放一个回来传密令,再对外宣称扣留的那个已经叛逃了,回来的则可谎称是悔过归吴。按江东的律法,悔叛者免罪,如此双方都可以遮掩。
这一顿操作,看得曹休有些傻眼。
连人质都开始送了?
难道周鲂是真的要投降?
曹休召来了于禁。
虽然对于禁很不爽,但眼下平春除了于禁也没有可以再商量的。
同样。
于禁也没因私废公,按捺了对曹休的不满,断言道:
“周鲂投降只是一面之词,董岑和邵南也非周鲂的亲儿子,更可能只是两个自小由周鲂阴养的死士,不足为信。将军若是出兵柴桑,必中埋伏,决不可亲往!”
曹休犹豫:“可周鲂连孙权欲夺合肥的机密都告知我了,更是声称在柴桑与刘封对峙只是孙权的疑兵之计,而陆逊和王冲下狱也只是故意为之。
若非真降,又岂会泄露此等机密?
假使周鲂所言是真,意味着刘封已经与孙权谈妥了条件,否则孙权又岂会心甘情愿的攻打合肥?
江东若为刘封所据,淮南就危险了。
若周鲂能降,我等不仅能得到鄱阳,还能掐断刘封跟孙权的联系,届时就可迫使孙权投降大魏,吞下整个江东!
这可是威震天下的大功啊!”
曹休的呼吸有些急促。
开疆拓土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大到曹休想要冒险去尝试。
“将军,此事疑点太多,我以为应该请陛下决断,不可独断而行。”于禁见曹休有些上头,加重了语气。
曹休听得蹙眉:“岂不闻,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为征东将军,又蒙陛下信任受赐黄钺,可根据实际情况随时调动淮南众军策应战事,何须再请示陛下?
再者,平春到洛阳路途遥远,本就耗费时日,送信到洛阳后商讨利弊又得耗费时日,等传回平春后我再出兵,周鲂都可能谋事不密被擒了。
届时我在陛下面前夸了海口,又因周鲂谋事不密被擒而无法夺取鄱阳,岂不是惹朝中众臣笑话?”
见曹休越说越上头,于禁又问:“将军若是出兵,谁可留守平春?若让我留守,将军就不怕我献了平春吗?”
于禁也是急了,直接拿曹休过往的话来堵曹休的嘴。
若曹休前往接应周鲂,就需要一个大将来留守平春。
否则平春到柴桑单程就得二十余日,若刘封趁机派兵偷袭平春,曹休根本来不及回防。
只是这话从于禁口中说出来,就有些变味了。
这让曹休有一种于禁在翻旧账的感觉,不由感到一阵恼意:“于文则,你真要因私废公?”
于禁低头:“将军误会了,我并无此意。只是我认为周鲂投降一事,疑点颇多,不可轻信。不如再等等!
即便不与陛下商议,也得与合肥的满宠以及寿春的贾逵、王凌等人商讨。
否则将军独自出兵,而寿春和合肥的兵马又未能及时策应,反而失了良机。”
见于禁低头认怂,曹休这才消了气,道:“既如此,就再等等。”
在于禁的劝说下,曹休暂时按捺了出兵的冲动,一面派人联络满宠、贾逵、王凌等人,一面加派斥候继续打探。
至于董岑和邵南,曹休则是都扣下当了人质。
而在接下来的数日里。
周鲂又连续送了三封信。
大意就是孙权已经暗中抽调了江东诸郡善战的精锐,又派潘濬征发山越部族欲用山越老弱来填壕。
最后一封更是直接向曹休要将军侯印五十枚、郎将印百枚、校尉都尉印二百枚,用于封赏豪强头目,又另求旌旗数十面作为归附标识,使军民知晓大势已定。
而送信的人更是哭泣声称:孙权的尚书郎怀疑周鲂暗派亲信董岑和邵南私通曹魏,周鲂为了自证忠心当着尚书郎的面以及柴桑众军士的面剪下头发让其带回给孙权。
此事在柴桑也闹得沸沸扬扬,多有柴桑军士为周鲂鸣不平的。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断发之辱更胜于断头。
曹休的斥候也的确打探到了周鲂在孙权的尚书郎逼迫下被迫断发自证的情报。
一连七封投降信再加上人质董岑邵南,以及周鲂受的断发之辱,曹休再也按捺不住出兵的欲望了。
“于文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等孙权准备充分后再伐合肥,我等就只能被动应对了。
我分你三千兵马守平春,我亲引大军前往鄱阳接应周鲂,这次定要夺下江东,以成万世之名!”
庞大的利益已经让曹休已经红了眼。
于禁心惊不已:“将军,不可大意啊。倘若刘封故技重施奇袭平春,又当如何?”
曹休大笑:“我又岂会不知刘封阴谋?
虽然不知道刘封用了何种手段让孙权甘心去打合肥,但平春与石阳也是不同的。
昔日石阳距离夏口太近,故而刘封可以自柴桑沿江而返对石阳发动奇袭。
可平春离得远,我去柴桑需要二十余日,刘封引兵返回再奇袭平春同样也需要二十余日。
如此漫长的行军时间,我又岂会觉察不到?
更何况,只要你守城不出,刘封以疲兵来袭,又如何能轻易攻下平春?
他要敢来,我就敢折返平春,再调寿春之兵沿淮河西上,前后夹击,让他有命来没命还。”
曹休又大笑一声,道:“我笑那刘封少谋,关兴无智,自以为给你送几封信又派人去洛阳散布流言,就会让我猜疑你,继而阻我出兵。
我乃曹家千里驹,岂会是心胸狭隘之人?
刘封关兴不识我手段,妄加揣测我的器量,从他们用离间计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落入我的算计了。
一个贩履之徒的假子,一个卖豆小贩的儿子,也就会点小伎俩罢了,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
听着曹休的自吹自擂,于禁不由脸搐。
你没猜疑我?
你心胸不狭隘?
你没中离间计?
刀都架我脖子上了,你跟我谈器量?
“将军——”
于禁还欲再劝。
然而“将军”两个字刚开口,于禁就遭到了曹休的呵斥。
“于文则,我才是征东将军!”
“守好平春,若是你丢了平春,坏了我夺江东的大计,我必斩你!”
见曹休不再与自己商议,转身即走,于禁的脸色也布满了愁容。
“曹文烈太自大了,江东之人一向反复又好用诈降,周鲂名声不显却忽然接替陆逊担任鄱阳太守,一上任就投降泄密,太可疑了!
刘封一向奸诈,我能猜到的,刘封未必猜不到,又岂会轻易让曹文烈占了便宜?
不行!
不能任由曹文烈胡来,得速速送信入洛阳,请陛下决断!”
于禁心神一凛,当即提笔撰信。
从关兴故意来信行离间之计开始,所得情报以及曹休的应对,具言于书信之中,又表达了对曹休的担忧。
随后。
于禁又派遣亲信星夜兼程送往洛阳。
“希望陛下见信后,能及时作出应对,骄兵必败啊。”于禁忧心忡忡。
曹休此刻已经被自信填满了脑海,笃定周鲂投降是真,要趁着这个机会去争夺鄱阳,破坏刘封独吞江东的计划以及孙权北伐合肥的计划。
更是召来了董岑和邵南。
“你二人回去一个,告诉周鲂:在我大军到来前,切不可走漏了消息。若周鲂谋事不密,我是不会轻涉险地去救他的。”(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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