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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急躁地——他的手似乎随时都急着要干什么似
的——他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张纸,哗啦哗啦地展开它,递给了保罗。
“念一下这个。”他说。
这是一张法文便条,细小而又龙飞凤舞的外文字迹弄得孩子无法辨认,他茫然
地盯着这张纸。
“‘先生’,”他开始读了,但然后他又为难地看着乔丹先生,“这是……这
是……”
他想说“笔迹”,可是他失去了往日的机灵,他怎么也说不出来这个词。他觉
得自己像一个大傻瓜,他恨乔丹先生,可他只有绝望地再看看那张纸。
“‘先生’——请给我寄——嗯——嗯——我不认识这个——嗯——‘两双’
——‘grisfilbas’——灰色长统麻纱袜——嗯——嗯——‘sans’——没有——
嗯——我不认识这个字——嗯——doigts——手指——嗯——我不认识这个——”
他想说“笔迹”,但还是说不出来。看见他卡壳了,乔丹先生从他手里夺过那
张纸。
“请寄两双无趾灰色长麻纱袜来。”
“噢,”保罗恍然大悟“‘doigts’是‘手指’的意思——也可以指,……不
过一般指……”
这个小老头看着他。他不知道“doigts”是否有“手指”的意思。但从他的意
图来说,是“脚趾”的意思。
“手指和长袜子能联系起来!”他大声嚷道。
“可这的确是手指的意思呀。”男孩坚持说。
他痛恨这个小老头,让他出了这样一个五。乔丹先生看着这个脸色苍白、傻乎
乎的倔犟的孩子,又看了看一声不响坐着的母亲,一副不得不依靠别人生活的穷人
才有的听天由命的样子。
“他什么时候可以来?”他问。
“哦,”莫瑞尔太太说:“由你决定,他现在已经毕业了。”
“他还要住在贝斯伍德吗?”
“是的,但是他能在8点差一刻到火车站。”
“嗯!”
结果保罗被录用为蜷线车间的办事员,每月八先令。这孩子坚持说“doigts”
是“手指”的意思之后,再没说过一句语,他跟着母亲下了楼。她用那双明亮的蓝
眼睛充满了疼爱和快乐注视着他。
“我想你会喜欢这份工作的。”她说。
“‘doigts’是‘手指’的意思,妈妈,而且那个笔迹,我不会认那个笔迹。”
“没关系,我肯定他以后会对你好的,而且你也不会常见到他。刚开始那个年
轻人就相当不错,我肯定你会喜欢他的。”
“但是,妈妈,乔丹是不是一个很俗气的人?难道他拥有这整个厂?”
“我想他过去是个工人,后来发了,”她说:“你一定不能和别人太计较,他
们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他们待人接物的方式不同罢了。你总认为别人对你过不去,
其实不是。”
阳光明媚。市场的人已经散了,那片开阔地的上空,蓝天显的格外耀眼,地上
铺路的圆石子熠熠发亮。大街两旁的店铺都遮掩在朦胧阴暗之中,阴影处也显出色
彩斑烂的窗户,就在有轨马车穿过市场向前开去的地方,有一排水果摊,水果在太
阳下闪着光——苹果、一堆堆的桔子、青梅、香蕉。母子俩路过时,那股浓浓的水
果香扑面而来。保罗被羞辱气愤的情绪终于慢慢消失了。
“我们去哪儿吃饭?”母亲问。
这让人感觉有点挥霍无度。保罗长这么大,只去过馆子一两次,而且只要一杯
茶和一个小圆面包。大多数贝斯伍德的人认为他们在诺丁汉的馆子里,最多吃得起
茶和黄油面包,或是罐炯牛肉之类的东西,吃真正大厨师做的东西,被认为是奢侈。
因此,保罗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们找了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的餐馆,但是当莫瑞尔太太溜了一眼菜单时,她
的心情就格外的沉重起来,东西太贵了。于是她点了腰子馅饼和土豆,这是最便宜
的菜。
“我们不应该来这儿,妈妈。”保罗说。
“没什么,”她说:“我们不会再来的!”
她坚持给他要了一个葡萄干小馅饼,因为他爱吃甜点。
“我不想吃,妈妈。”他恳求似地说。
“要的。”她坚持说,“你应该吃。”
她四下找着女招待,女招待正忙着,莫瑞尔太太也不愿这个时候去打扰她。因
此,当女招待在男人们中打情骂俏时,母子俩就等着适合的呼叫机会。
“不要脸的贱人!”莫瑞尔太太对保罗说,“看,她在给那个男人端布了呢,
他比咱们来得晚得多。”
“没什么,妈妈。”保罗说。
莫瑞尔太太愤慨不已,可是她太穷了,要的东西又太不起眼,因此她当时还没
有足够的勇气维护自己的权利。他们只好等啊等。
“我们该走了吧,妈妈?”他说。
这个女侍走过来,莫瑞尔太太站起身来。
“你能拿一个葡萄干馅饼吗?”莫瑞尔太太清清楚楚地说。
这个女恃无礼地往四周张望。
“马上就来。”她说。
“我们已经等得够长的了。”莫瑞尔太太说。
一会儿,姑娘就端来馅饼。莫瑞尔太太冷冷地让她结帐。保罗真想钻到地下去,
他很佩服母亲的那份勇气。他知道她和他一样胆怯,只是长年的风风雨雨才教会了
她维护自己这么点权利。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这儿吃东西!”当他们惟恐避之不及地走出那个餐馆,她
就大声发誓。
“我们去,”她说。“去看看凯普和波特商店,或其他地方,好吗?”
他们一路讨论着绘画,莫瑞尔太太想给他买一支他向往以久的貂毛画笔,但他
拒绝了这份美意。他站在女帽店、布店前,百无聊赖,但她兴趣盎然,他也就心满
意足了。他们继续逛着。
“噢,看那些黑葡萄!”她说,“简直让人流口水。好多年来我想买一些,但
我还得等段时间才能买。”
然后她又兴高彩烈地来到花店前,站在门口,闻着扑鼻的香味。
“噢,噢,太香了,太可爱了!”
保罗看见了,在花店的阴影中,有一个穿黑衣服的漂亮小姐正在好奇地往柜台
看着。
“人家正看着你呢。”他说着想把母亲拉走。
“那又是什么香味?”她不愿走,又大声问道。
“紫罗兰!”他一面回答,一面匆匆闻了一下:“那儿有满满一桶呢。”
“噢,在那儿——有红色的有白色的。说真的,我从不知道紫罗兰是这种香味!”
她走出花店门口,他才如释重负。她又站在了橱窗前。
“保罗!”她大声叫他。而他却正想法躲开那个穿黑衣服的漂亮小姐——女店
员的目光。“保罗,看这儿!”
他极不情愿地走了回来。
“哎,看那株吊金钟!”她指着花,大叫着。
“哦。”他惊奇而赞赏地说道:“时刻都觉得这些又大又沉的花朵会掉下来。”
“而且开得很密。”她大声说。
“看那些枝节都朝下长!”
“是啊,”她惊呼,“多可爱!”
“我不知道谁会买这种花。”他说。
“我不知道。”她回答说:“我们可不会买的。”
“它在咱们家的客厅里会枯死的。”
“是啊,那个地洞真冷,看不到太阳,种什么都不行,可是放在厨房里又会烤
坏。”
他们买了一些东西,然后往车站走去,从楼房建筑之间的暗暗通道抬眼望去,
看见运河上游那座城堡矗立在布满绿色灌木的褐色悬崖顶上,在柔和的阳光里,宛
若仙境。
“以后午饭时出来走走会很不错的。”保罗说:“我可以在这儿到处逛逛,看
看这一切,我会爱上这地儿的。”
“你会的,”母亲随声应道。
他和母亲一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下午。黄昏时分,他们才到家。脸色通红,心
情愉悦,但也困顿不堪。
早晨,他填好季票表,拿着它去了车站。回来时,母亲刚开始擦地板。他蜷坐
在沙发上。
“他们说星期六把季票送来。”他说。
“要多少钱?”
“大约一英镑十一先令。”他回答。
她一声不吭地继续擦地板。
“花得太多了吗?”他回。
“没有我想象的多。”她回答。
“我每星期挣八先令。”他说。
她没有回答,继续干着活儿,最后她说:
“威廉答应我,他去了伦敦后,每月给我一英镑。他给过我一两次,每次十先
令。现在,我知道,如果我问他要钱,他连一个子儿也拿不出来。我并不想问他要
钱,只是你希望他能帮你买季票。我从来没想依赖他。”
“他挣的钱很多,”他说。
“他能挣一百三十镑。年轻人都一个样,答应给你些钱,等给你时却少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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