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琳回到学校之后，她的桌子上已经堆了厚厚的一堆东西。爸妈寄过来的公证书，室友也全帮她取回来了。

    但是有什么用？她已经放弃留学了。她机械地把东西整理好，勉强应付着室友们的关怀，然后蒙头睡了十几个小时，一眨眼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她是被孙家人给“赶”回来的，孙瑞阳清醒的时候，也让她先做自己的事，不要放弃自己的生活。乔琳连休学申请都写好了，但是陈芸说，如果她再这样耽搁下去，那孙家人都会良心不安，更不利于孙瑞阳的康复。

    如果不是这几天一直接触，乔琳都快认不出陈芸来了。哪怕跟几个月前的照片相比，她的变化也是翻天覆地的。

    乔琳临走之前，跟她建议道：“陈姨，要不……您先去染个头发？我哥出事的时候，我爸一夜白头，后来我带他去染了，要不一家人看着都特别难受。现在看着您的白头发，我也难受。”

    “还是有个女儿好，知道体贴人。不过阿姨没有心思染头发，至少要等他们两个出院吧！”

    陈芸给自己设定了一个念想，那就是“出院”。可是她很清楚，儿子恐怕没有出院的希望了。

    不仅如此，她还跟乔琳坦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把北京的房子卖掉了。“瑞阳生病了，他的大舅帮了很多忙，但是在费用上，我想尽量自己承担。跟港城的房子相比，北京的房子更值钱，所以……”

    “陈姨，你不用跟我解释，治病要紧，我又不在乎房子。”

    “唉，现在的男孩子，要是没有房子，很难找到结婚的对象。阿姨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女孩子，但我们家拖累你太多了，让你吃了好多苦……”

    再说下去，她又要将乔琳劝退了，乔琳轻轻捂住她的嘴，笑道：“从小到大，你不是一直像养女儿一样养我么？养这么大，赶都赶不走啦！也不用跟女儿说那么多客套话啦！”

    不用说，陈芸又被深深感动了一回。

    乔琳记得，爸爸过年之后就忙忙叨叨的，他要在今年给哥嫂补办婚礼，正好小木兰都会走了，连花童都不用找别人了。可是这段时间，家人再也不提补办婚礼的事了。乔琳知道其中缘故，所以主动问哥哥，婚礼还办不办了？

    “看情况吧，今年任务重，不一定有时间。”

    乔楠去了某个单位上班，回家的机会是比以前多了，但工作并不轻松，有任务的时候，常常一走就是好几个星期，所以他临时找的这个理由并不算牵强。但乔琳执着地说道：“你俩还是办吧！也好让我做个参考。”

    “好！”

    乔楠很想问她，留学办得怎么样了，还想不想去了。但他斟酌了一番，还是询问了姐姐。在听到答案后，乔楠唏嘘不已：“明明是最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怎么一眨眼，就成了咱家遗憾最多的那一个了？”

    摊上这样的事，能有什么办法？老乔也说，哪怕换做乔璐、乔楠，他们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爱人，而不是前途，重情重义的人在某种程度上都是死心眼。

    错过了提交材料的时间，乔琳彻底跟留学无缘了，赵琳琳花了大量时间陪伴她，乔琳却反过来安慰她：“我姥姥说得对，小时候，得到一条小狗，就跟得到全世界一样快乐。长大以后，在最高学府里读书，还时常闷闷不乐……说到底，就是不懂得知足。现在想开了，只要他活着，我就该知足，知足才能常乐。”

    “不得了！”赵琳琳热烈地鼓起掌来：“你心态真好，我应该向你学习！”

    “学个屁！”

    乔琳突然情绪崩溃，抱着膝盖大哭起来。赵琳琳慌忙扯了一堆纸巾给她，拍着她的背，心疼得眼泪汪汪。好朋友为留学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不得不放弃，这种痛苦，岂是用语言能表达的？

    所以，就让她哭吧！哭出来心里就会好受一些。

    乔琳依然每天盯着手机，生怕漏掉孙瑞阳的情况。好消息是他的情况基本稳定，偶尔还能给她发一张窗外的照片。

    每每收到他的信息，乔琳总会感到惊喜。但是看到照片上的植物，她又会想起欧亨利的某个短篇，孙瑞阳是否也像那个将最后一片绿叶当成生存极限的女孩一样，也在等着最后一片树叶凋零？可那个悲观的女孩最终有了一个很好的结局，孙瑞阳那么坚强，结局也不会差吧？

    乔琳积攒着机票钱，在回学校半个月后，她又一次飞往上海。这一次，孙教授已经恢复元气，回港城教课去了。陈芸请了一个护工，二人一起看护，她也不至于那么累了。总之，她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也适应了辛苦的看护生活，比以前游刃有余多了。

    孙瑞阳依旧下不了床，说话很费力，睡着比醒着的时间长。他拿不动大部头的书，床头只放着一部手机和一个kindle。

    听医生说，过去两周里，他只有一次发烧很严重，昏睡了一天一夜，医院正要下病危通知，他自己又恢复了过来，生命力果真很顽强。

    正是因为提心吊胆的，乔琳才不惜千里迢迢地来看他。孙瑞阳并不希望女友这样来回跑，但她的确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只要她一来，他的精神状态就会好很多。乔琳还拿了一小束粉色的满天星，挂在了病房外的房号上，冷冰冰的走廊立刻温柔了不少。

    挂完了之后，乔琳无不遗憾地说：“要是你不过敏就好了，挂在屋子里会更好看。”

    “你也长大了，喜欢摆弄花花草草了。”

    “这个爱好可能真跟年龄有关系，但我是跟我嫂子学的。”乔琳在他身边坐下，认真说道：“有次我哥喝多了，一下子说了好多。他说，以前以为我嫂子就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富家小姐，但没想到，她是发自内心地懂得生活。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她爸爸生了重病、她又被继母扫地出门的时候，她租了很廉价的房子，但依然在房间里插满了花……看到那种情景，他一个糙汉子都被感动了。真正的热爱生活，就是在最艰难的时候，依然不放弃对美好事物的追求吧！”

    孙瑞阳露出微笑来，握紧了她的手：“我多幸运啊，也遇到了一位热爱生活的姑娘。”

    他说话很费力气，乔琳让他多休息，他却很开心地介绍起了他正在看的书。别人没有告诉他，但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久，便找了一些励志的书来看。他最近看的书，是杰克·伦敦的《热爱生命》。

    一听这名字，就是那种让人感受到蓬勃生命力的励志书，然而孙瑞阳很不给面子地说道：“很无聊，没有讲人生，都是讲狗生如何艰难。”

    乔琳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呀，先别看这种了，我哥手机里存着好多网络呢，我嫂子还骂他，说他窝在被窝里看到凌晨……我让他给你推荐几部，那种轻松愉悦的，或者爽翻天的。”

    “我看了……”孙瑞阳装作一脸忧愁：“可很多情节都是男主一出场就挂了，然后穿越回去的。”

    ……

    乔琳拍了拍脑门，她倒是把这茬给忘了，这也太不吉利了。

    孙瑞阳却依旧温厚地笑了笑：“没关系的，我又不在意。要是我以后瘫在床上，什么都干不了了，说不定我也会写网文呢。”

    尽管不知道“以后”还会有多久，但他这样憧憬着，乔琳就感觉有希望。孙瑞阳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乔琳正要将病房收拾一番，他突然说道：“乔琳，我希望你去留学。”

    “……”

    “这次我不会再担心拖累你，我郑重地向你求婚，领证之后，你就去留学，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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