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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帮她穿起斗篷,我们离开茶馆,走上山坡走进风里。这种景况突然像是我这一辈子的象征。走到她店门口,她让我大吃一惊地抱了抱我,在我下巴上亲了一下,那拥抱短暂得像是在市场里被撞了一下。“新来的……”她说,然后说:“谢谢,谢谢你能了解。”
然后她迅速进了店里关上门,留下发冷又困惑的我。她谢谢我了解她,但我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与她隔绝,与所有人隔绝。上坡走回城堡的路上,铁匠一直叽哩咕噜对自己说个不停,说它在她身上闻到了好多种香味,说她替它搔到了它自己就是抓不到的耳朵前面的地方,还说她在茶馆里喂它吃了一个甜面包。
我们在下午过半的时候回到马厩,我做了几样工作,然后上楼回到博瑞屈的房问,跟铁匠一起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博瑞屈站着俯视我,微微皱着眉。
“起来,让我看看。”他命令,我疲倦地爬起来,安静地站着,让他用灵活的双手检查我的伤势。他对我手的状况感到满意,告诉我说现在应该可以拆掉手上的绷带了,但是我肋骨部分的包扎还要继续留着,叫我每晚来找他调整包扎的松紧。“至于其他部分嘛,保持干净干燥,不要去抠伤口上结起来的痂。要是有哪个地方开始化脓了,就来找我。”他拿个小罐子装满一种缓解肌肉酸痛的药膏,递给我,我推断这意思就是说我该走了。
我站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一小罐药,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忧伤,然而我找不到半个字可说。博瑞屈看看我,脸色一沉转过身去。“不许那样。”他生气地命令我。
“哪样?”我问“你有时候看我的眼神就像主人一样。”他静静地说,然后口气又变回尖锐。“哪,不然你打算怎么样?一辈子躲在马厩里吗?不行,你必须回去。你必须回去,把头拾得高高的,跟城堡里的人—起吃饭,在你自己房里睡觉,过你自己的生活。对了,还有回去上完那个该死的精技课。”他前半段的命令听来已经很困难了,但这最后一项我知道是不可能的。
“我不能回去。”我说,不敢相信他怎么这么笨。“盖伦不会让我回到那个团体里,而且就算他让我回去,我也永远跟不上我漏掉的进度。我已经失败了,博瑞屈。我失败了,结束了,我需要另外找事情给自己做。我想学驯鹰,拜托。”说出这最后一句连我自己都感到有点诧异,因为事实上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一点。博瑞屈的回答跟我说的话奇怪程度下相上下。
“你学不了,因为猎鹰不喜欢你。你太暖了,而且你不够少管闲事。现在你听我说,你没有失败,你这个笨蛋,盖伦是想把你赶走。如果你不回去,就是让他赢了,你必须回去把它学起来。但是——”说到这里他对我凶起来,眼神里的怒气是针对我的,“他打你的时候,你不用像匹拉货车的骡了—样呆呆站着。你生来就有权利让他花时间教你,叫他把你本来就该得到的东西给你。不要逃跑,从来没有人靠逃跑做出什么事。”他顿了顿,开口想继续说什么,然后又停了下来。
“我缺了太多堂课,我永远也没办法——”“你什么课也没缺。”博瑞屈顽固地说。他转过身去又加了一句,我读不出他语调中的意思。“从你离开之后他们就没上过课,你应该能够从先前中断的地方继续下去。”“我不想回去。”“不要浪费我的时间跟我争辩。”他严格地说。“你要是敢这样考验我的耐性就试试看。我已经告诉你你该做什么了,你就去做。”
突然间我又变成6岁小孩,这个男人—个眼神就让满厨房的人退缩。我颤抖着,感到畏缩。突然间,面对盖伦似乎比违逆博瑞屈要来得容易,尽管他又说:“你要把那只小狗留在我这里,直到你上完课为止。把一只狗整天关在你房间里实在太不应该,它的毛会变糟,肌肉也没办法好好长。但你最好每天晚上来这里看它和煤灰,否则我就唯你是问。而且我才不在乎盖伦对这点行什么意见。”
就这样,我被打发走了。我向铁匠表达要它留在博瑞屈这里的意思,它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点,让我既惊讶又伤心。我垂头丧气,拿着那罐药膏没精打彩地走回堡内,从厨房拿了食物回房间吃,因为我没勇气面对餐桌上的任何人。房里又冷又暗,壁炉里没有火,烛台上没行蜡烛,脚下肮脏的铺地芦苇发出臭味。我去拿了蜡烛和柴薪,生起火,在等待炉火稍微去除岩石墙壁和地板的寒气的同时,我忙着捡起地上的草堆。然后我依照蕾细的建议,用热水加醋好好把房里刷洗了一番。不知怎么,我拿到的醋是加有龙蒿的,所以刷洗完之后我房里充满了这种药草的味道。我筋疲力尽倒在床上,睡着之前纳闷着为什么我从来没发现该怎么打开那扇通往切德房间的秘门。但我毫不怀疑就算我找到他,他也会把我打发走,因为他是个说话算话的人,在盖伦把我教完之前绝对不会插手干预。或者说,在他发现我在盖伦的课堂上已经完蛋了之前。
弄臣的烛光让我醒来,我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自己又是在什么地方,直到他说:“你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盥洗、吃东西、然后还能第一个到塔顶。”
他拿了一个装满温水的宽口大水壶来,还有从厨房烘炉里取出的热呼呼面包卷。
“我不要去。”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弄臣露出惊讶的表情。“为什么?”“去了也没用,我学不成的。我就是没有那种才能,我已经不想继续拿头去撞墙了。”
弄臣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以为你原先一直学得很好啊,直到……”
这下子轮到我惊讶了。“很好?你以为他为什么讥嘲我、打我?是为了奖励我学得好吗?不是。我连精技到底是怎么回事都没办法了解,其他人全都已经超过我了。我何必再回去?好让盖伦更彻底证明他说得再对也不过了吗?”“这,”弄臣小心地说,“有点不太对劲。”他思索了一会儿。“之前我要你别再去上课,你不肯。你记得这件事吗?”
我回想。“有时候我是很顽固。”我承认。
“如果我现在要你继续上课呢?要你上楼到塔顶去,继续尝试呢?”“你为什么改变了心意?”“因为我当时想要预防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你熬了过来没死掉。所以现在我想……”他话说到一半就中断了。“你说得对,既然我不能把话讲得简单明白,何必还要讲?”“如果我说过这种话,现在我很后悔。一个人不应该对朋友讲这种话。我不记得这件事了。”
他淡淡一笑。“如果你不记得,那我也就把它忘记。”他伸出手拉住我的双手,他的手带着种古怪的凉意,让我浑身一阵冷颤。“如果我请求你继续去上课,你会愿意吗?以朋友的身份请求你?”
朋友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听来很古怪。他的语气毫无讥嘲之意,说得很小心,仿佛把这个词说出口来可能会粉碎它的意义。他那双浅淡无色的眼睛牢牢看着我的眼睛,我发现自己没办法说不。于是我点头。
尽管这样,我起床的动作还是很迟疑。他带着不动声色的兴趣看着我拉直理平前一夜穿着睡觉的衣眼,洗脸,然后吃起他带来的面包。“我不想去。”我吃完第一个面包卷,拿起第二个的时候告诉他。“我实在看不出这样能有什么结果。”“我不知道他干嘛还要管你。”弄臣同意道,那熟悉的愤世嫉俗语调又出现了。
“你是说盖伦?他没办法不管我,因为国王……”“我是说博瑞屈。”“他只是喜欢指使我做这个做那个罢了。”我抱怨,但这话就连我自己听来都很幼稚。
弄臣摇头。“你完全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什么?”“知道马厩总管把盖伦从床上拖下来,把他一路拖到见证石那里去。当然啦,当时我不在场,不然我就可以告诉你盖伦一开始对他又骂又打,但马厩总管理都不理他,只是弓起肩膀承受对方的挥打,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紧紧抓住精技师傅的领子,盖伦几乎完全噎住了,被他一路往前拖,士兵、守卫、马夫都跟在后面跑去看,人变得愈来愈多。要是我当时在场的话,我就可以告诉你没有人敢插手,因为博瑞屈似乎又是以前的那个马厩总管了,是一个有着钢铁肌肉和凶恶脾气的男人,发起脾气来就像发疯一样凶猛。以前没人敢惹他,而那一天,博瑞屈仿佛又是当年的他了,就算他走起路来还是一瘸一拐,也压根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至于精技师傅,他又踢又打又咒骂,然后静下来不动,所有人都怀疑他是要把精技用在抓他的这个人身上,但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也一点效果都没有,马厩总管只是把他的脖子抓得更紧而已。如果盖伦有试图影响别人、想让他们站在他这边,那些人也没有做出反应。也许哽得喘不过气来又被拖着走,就足以使他无法专心了。或者,也许他的精技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强。或者,也许大多人都清清楚楚记得他如何虐待过他们,所以不会受他的诡计影响。又或者,也许——”“弄臣!快点说下去啦!后来呢?”我全身薄薄出了层汗,颤抖着,不知道自己希望听到什么。
“当然啦,我当时不在场,”弄臣甜美地保证。“但我听人家说,黑黝黝的男人把瘦巴巴的男人一路拖上山坡去,拖到见证石那里,然后博瑞屈继续紧抓着精技师傅让他不能讲话,同时做出了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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