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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不管怎么样,底线的道德还是要守住的。我们都不是圣人,却也不能做坏人。”
秦观说:“前两天楚原市的火葬场也出过一件事,当时家属还报了警,派出所的警员到过现场,不过由于没有证据,事情最后就不了了之。”
马经略说:“是什么事?”
秦观说:“是家属怀疑死者的器官丢失,可是火葬场不承认,也不同意延迟火化,因为追悼厅和火化炉的排期都很满。那几个家属都是没什么主意的人,犹犹豫豫地,被火葬场的人连哄带吓地把尸体火化了。派出所的警员赶到时,尸体已经进了炉子,没办法取证,只好安抚安抚就算了。”
我说:“这是那几个家属的错误,他们对尸体有暂时的处置权,为什么不坚持住?”
马经略说:“现在的火葬场很强势,它独家垄断经营,那几个家属要是没有确凿证据,万一被火葬场方面占住理,事后再想火化,恐怕加十倍的价钱还要被人刁难,升斗小民,生死大事也不能自己做主的。”
正说话,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接起来,是一个年轻的男人声音:“淑心姐,我是冯可欣。”
冯可欣?我停顿了两秒钟,想起来是在庆县办案时见到的那个年轻刑警,说:“想不到是你,你在哪里?最近还好?”
冯可欣说:“我就在楚原市,不久前从庆县调过来,在清源里派出所做副所长。最近工作忙,没顾得上去看你。我现在火葬场出现场,遇到一个棘手的案子,你如果手头没有工作,能不能过来帮帮我?”
我说:“倒是没事,不过我只服从市局的调配,上班时间离开警局要和富强打招呼才行,你等一下,我向他请示。你那边是什么案子?”
冯可欣说:“死者家属说尸体的器官丢了,可我们到现场的时候,尸体已经火化了,现在死者家属和火葬场闹得不可开交,我们取不到证据,也没办法调解,你能不能过来帮我们找找证据。”
我到达楚原市火葬场时,争端双方和冯可欣已经坐到火葬场的主任办公室里,死者家属仍然情绪激动,冯可欣勉强稳定住他们。
冯可欣掌握的案情是,死者家属冯天亮、胡云霞是夫妇,死亡的是冯天亮的哥哥冯海亮,死因是车祸,在现场的还有冯海亮的妻子钱云和儿子冯远。火葬场方面的代表是主任李刚和冷库主管张明春。本来冯海亮的遗体已经安放在灵堂里,只等家属做最后告别后就把遗体送进火化炉。冯海亮的遗体上身穿着簇新的寿衣,躺在棺材里,下身盖着雪白的棉布,四周堆满金黄色的菊花。来送别的亲友围着遗体转一圈,洒泪挥别最后一程。
谁也没想到冯海亮的十岁的儿子冯远忽然扑上去,踩在菊花上跌跌撞撞地跑到棺材旁,抱住遗体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摇晃说:“爸爸别走,爸爸不要走啊!”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明白过来,过去把他拉开。冯远仍然挣扎着哭叫不止。
告别仪式后,冯海亮的遗体被送到火化炉前等待焚化。冯远忽然向他妈妈钱云说:“妈,爸爸的腿没有了。”钱云正在悲痛中,思绪有些混乱,听儿子说话,也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就抚着他的头发,哭得更厉害了。
冯天亮在旁边隐约听见,就问冯远说:“你说什么?”
冯远说:“爸爸的腿没有了。”
冯天亮一惊说:“你确定吗?”
冯远说:“我刚才抱着爸爸哭,他的腿那里是空的。”
冯天亮惊得三魂出窍,急忙向火化炉前冲去,被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拦住。
冯天亮说:“我要找你们领导,暂时不要火化。”
话音未落,里面有一个破锣般的声音嘶哑地喊道:“开炉!”一道耀眼的强光一闪,一具躯体被推进熊熊烈火中。
冯天亮绝望地吼一声,血往上冲,挥手打了阻挡他的工作人员一耳光。火葬场的员工们见状,呼地围拢过来,眼看就是一场群殴。
冯家亲属见事态要闹大,有人拨打了报警电话。
冯可欣带了一名民警赶到现场时,遗体已经成了灰,在火化炉外冷却。冯可欣了解过案情,感觉非常棘手。没有实物证据,冯远还是个孩子,又是死者的儿子,他的话不能作为证据。只能进行调解。但是冯天亮为人强悍,说什么也不接受调解,当着警察的面几次要冲上去痛打火葬场主任李刚。
李刚四十岁出头,心宽体胖,满面红光,他一脸真诚地对我说:“这种事情在我们这儿还是头一次发生,我可以用党性和人格担保,尸体的双腿绝对没有丢失,我们单位的管理是严格的,制度是健全的,工作是认真负责的。退一步说,谁要尸体的腿干什么?没有用嘛,这个不合情理嘛!”
冯天亮怒吼说:“你别装孙子,你们火葬场的心有多黑,是个人都知道,你们挣死人的钱,不怕下十八层地狱,也就算了,还要把死人身上的零件拿出去换钱,你这种人,杀你十回都不冤。”
我说:“冯先生你别激动,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是激动不能解决问题。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就努力寻找解决之道,把答案找出来。你侄子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他的话只能作为线索,不能当成证据,我这么说你不反感吧?现在事情已经胶着了,咱们要抽丝剥茧,一步步地来。”
冯天亮瞥了我一眼,说:“这半天还听见句人话,我暂时信你,你要是和他们穿一条裤子,我把这些罪魁祸首全都灭门。”
冯可欣喝他说:“冯天亮你别胡说八道,你要是真有冤屈,我们一定替你申冤,但是你也不能得理不饶人,何况现在你还没占住理呢!”
好不容易才安抚住死者家属。我对冯天亮说:“你哥哥的骨灰已经装盒了,能不能拿过来给我看看?”
冯海亮的骨灰装在一个木制的棕色骨灰盒里,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打开盒盖,里面是灰白色的骨灰,夹杂着骨骼碎片,和一些黑色的颗粒,是正常的骨灰。
我把骨灰盒盖好,还给冯天亮。对李刚说:“我能不能看看冯海亮的尸体保存记录,以及你们近几天的火化名单?”
李刚说:“当然可以,我也希望你们的调查能够还我们一个清白。”
我翻检过这些文字资料,交还给李刚,和冯可欣用目光交流过,对冯天亮说:“我们警方的责任已经尽到,没有可疑的线索,不过你的案子我们不会放松。你哥哥的遗体已经火化,骨灰你们也拿到了,就为他寻找一个栖身之地吧,别让死者也不得安宁。”
冯天亮瞪起眼睛说:“你什么意思啊你?你不就是个小法医吗?凭什么给这个案子下结论?你想息事宁人,把案子拖着,最后不了了之,休想!”
冯可欣说:“冯天亮,你吼什么吼?不是跟你说了吗,这案子不会就这么算了。你在这里闹,破坏人家的正常经营秩序,我随时可以拘了你。”
冯天亮用手指环指一圈,发狠说:“你们这些人,都给我等着。”钱云胆小怕事,用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劝说着他走了。
李刚感激地和冯可欣与我握手,说:“还是人民警察的水平高啊,这么难对付的人,你们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这改革开放,没有你们保驾护航还真不行。”
我说:“原来你们单位也改革开放了。”
李刚肥厚的大脸露出真诚而得意的笑容,说:“那是那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全国一盘棋嘛,我们也不能拖国家的后腿。”
夜探尸房
和冯可欣一起开车回去,我问他:“你怎么会调来楚原市工作?”
冯可欣说:“我妈是下乡知青,有个回城名额,她和我爸年纪大了,不想动,就把名额给我了。我本来想给你打个电话请你出来吃顿饭的,这一来就忙得焦头烂额,什么也没顾上。”
我说:“进城是好事,楚原市很大,有你施展的空间。后天晚上别安排事,咱们去火葬场去看看。”
冯可欣说:“又去火葬场?你是不是发现什么线索了?”
我说:“只是怀疑,所以才趁夜里去看看。”
冯可欣嘟囔说:“好嘛,自打认识你,办了两次案子,都是夜里去火葬场,吓死人不偿命啊。”
我瞄他一眼,知道他心里有点害怕,忍不住笑出来。
第三天晚上8点以后,我和冯可欣开车来到火葬场。把车停在距离大门一里以外,沿着小路静悄悄地走过去。白天的热闹场景过后,人群散去,火葬场周围寂静无声,阴风阵阵,冯可欣身上的鸡皮疙瘩消了又起,起了又消。
我们没走大门,绕着围墙走一圈,找一个土坡垫脚,翻墙进去。冯可欣说:“这么重要的地方,保安制度太差了。”
我说:“这么阴森的地方,小毛贼也不敢来。”
我们瞅准停尸房的方位,猫着腰摸过去。我低声说:“里面没有灯光,很安静,暂时没有事情发生,我们在这里等着。”
冯可欣说:“你怎么知道今晚会有事情发生?”
我说:“猜的。”
虽然是夏天,但是夜里降温,我们身上的衣服又少,趴着不动,时间久了也感觉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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