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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为放弃优厚的薪金稍有犹豫时,他的实验助手给他拍来一个可怕
的电报:
“数千头羊死于炭疽疫苗”。
这样,他别无选择。几个月后,他带着妻子安然在巴斯德的研究所安身。
从此后,他和妻子手挽着手,在一条撒着种种传奇式错误的道路上迈步前进,
从一个胜利走向总是更伟大的胜利和声名狼籍。
四、他跌跌撞撞的大步前进
梅契尼科夫闯进了庄严的巴斯德研究所,在这里表演杂技,历时20 年。
这好象一个有手段的医药展览会的经理人,作了严肃的教友会的布道牧师。
他到了巴黎,发现自己已有了名声。他的免疫理论——这与其说是理论,不
如叫作令人兴奋的传奇——说我们之所以免疫,是由于我们的吞噬细胞与蹂
躏人畜的微生物间进行生死搏斗这个故事,已经使欧洲的研究者听了为之哗
然。德国和奥地利的微生物猎人极大部分不相信它——恰好相反,正因为它
简单动人而使人容易相信,他们就否定得特别厉害,于是许多人写文章批判
他。他一时间动摇了,几乎晕倒,而且夜夜失眠,并想到了再服用吗啡麻醉
或自杀——唉!但是,他那倔强的意志,使他又变得象狮子那样勇敢,为什
么不可以用事实来说明他的理论呢?
“我已经证明老鼠血清杀死炭疽杆菌——使动物对微生物免疫的是他们
的血,不是它们的吞噬细胞”,一位科学家大喊,他所有的对手都同声附和。
“吃掉细菌因而保护我们的是吞噬细胞”,梅契尼科夫怒声回答。他发
表非凡的实验,证明炭疽杆菌在羊血中繁殖兴旺,而这血,原以巴斯德的疫
苗免疫了的。
双方都不肯从这极端的固执已见的地位退让一步。20 年之久,双方都是
怒火冲天,以至于不能冷静下来想一想,也许我们的血和我们的吞噬细胞两
者合作保护了我们免受病菌之害。双方的战斗是一种堂而皇之但有失尊严的
叫喊:“你是一个说谎者——恰好相反,说谎的是你!”这使他和他的对手
都想不到这一点:我们抵抗某种疾病,归根到底,可能既不是由于血,也不
是由于吞噬细胞。可惜他们不暂停片刻,清一清头脑,洗干净心智上的鼻血,
去想想他们所知无几,他们应该一步步地走——考虑到这血和那些吞噬细胞
是多么微妙复杂的东西——可惜他们不想想,在他们无知的黑暗中,居然想
杜撰任何说明来解释我们为什么免疫,是多么愚蠢!可惜梅契尼科夫这样一
位大将,不安心于踏踏实实和默默无闻的细心研究..可惜他没有耐心,不
致力于寻根究底!
但是,微生物猎人跌跌撞撞的大步前进,并不是由于任何完整的逻辑,
而是在黑暗中暗暗的摸索。
当巴斯德进行伟大的研究时,对一切出于好奇的不速之客和野心家毫不
客气,甚至把崇拜他的漂亮的太太小姐们都撵出去,而他则截然不同。他有
一把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大胡子,一个宽阔的前额,眼睛后面瞧起人来灵活
的——而且有智慧的——眼睛。他的头发长得下垂到脖子后面,好象告诉你
他太陷于思考而想不到剪一下。他是无所不知的!他能说出——这是确实的
——无数生物学的神秘事情;他曾看见过蝌蚪的吞噬细胞吃掉它的尾巴而使
它变为青蛙;他在蝎子周围造成一个火圈,以表明这些不幸的动物在无路可
逃时,并不刺痛自己到死以自杀了事。他把这些可怕的事情讲得有声有色,
使你好象眼看到游走细胞的不饶人的流动和吞噬——你还可以听到注定要
死、无路可走的蝎子的嘶嘶声..
他有卓越的实验设想,而且总想付之实施——热烈地——但不论什么时
刻,他都可以放下科学,赞美莫扎特的歌剧,口吹贝多芬的交响曲,有时候
看来他对歌德的戏剧和爱情,比他对于他的整个声望所系的吞噬细胞更加博
学多识。他对小人物不摆架子;他愿意见任何人,准备相信任何事——他甚
至尝试用江湖医生的假药治垂死的豚鼠。他也是一个仁慈亲切的人。当他的
朋友生病时,他送去许多精美食品,劝告病人,在病人的枕头上滴下真诚的
眼泪——因此他们给他一个绰号:“梅契尼科夫妈妈”。他对人生的男女私
情的本能和必要的见解,与一般科学家的见解有惊人的不同:“艺术的天才
以及大概各种各样的天才都与性活动有密切关系,这是真理。..例如一个
演说家有他所熟爱的女子在场时,演讲得更好。”因而,他坚持认为当漂亮
姑娘在近旁时,他的实验可以作得最好。
他在巴斯德研究所的工作室,不仅仅是个实验室,而是一个摄影棚,有
乡村集市的各种引人之处,有大马戏团的热闹有趣。所以,全欧洲有志于学
习捕猎微生物的年轻医生纷至沓来投身于他门下,又有什么奇怪呢!?他们
的头脑,响应这位又是催眠术者的大研究家,他们的手指,迅速完成成千上
万的实验,实验那些象不断爆发的烟火那样从他的头脑里喷出来的想法。在
他的实验室里,一百个人一条心,一百个头脑一个思想——要写一部血液里
的那些微小的、圆圆的、无色的游走细胞的史诗,这些细胞远远嗅到杀人微
生物的到来,就溯血液的流面而游来,很奇怪地钻过血管壁,同细菌大战,
因而保卫我们免于死亡。那些英勇日子里的伟大的医学大会,是热烈辩论微
生物和免疫的会议,在会议几星期前,他的实验里忙碌异常。他大声叫喊:
“我们必须赶快,做好支持我的主张所必需的实验!”崇拜他的助手们于是
每夜少睡两小时;他也卷起袖子,拿起注射器。新出生的独角犀牛甲虫、绿
蛙等,由流着汗的助手从动物房里拿来(有时为捉鲈鱼等还得排干水塘)。
然后这个疯狂的哲学家,眼睛发亮,宽阔的脸通红,好象胡子下面有火在燃
烧,他的兴奋和诗人气质的动作,使唇上的胡子溅满杆菌,并亲自动手开始
做实验。
当你想起他的头脑总是在编造一些关于自然的故事时,对于这些故事在
实验室中常常成为事实,你就不能不喷喷称奇。有一位德国人宣称:“梅契
尼科夫的理论毫无意义。人人都知道你可以看到微生物在吞噬细胞内部——
它们被吞噬细胞吞下去是无疑的。但这些游走细胞不是防守者,它们不过是
清道夫——它们只吞死微生物!”1891 年在伦敦举行的医学家大会迫近了,
梅契尼科夫大声吩咐抓几只豚鼠来,给它们接种一种类似霍乱杆菌的细菌,
它是他的老友。然后在一星期左右之后,他又拿这些活的危险的芽孢杆菌,
注射到接种过的动物的腹部。在此后的几小时里,他每隔几分钟就拿一枚细
玻璃管捅进它们的肚子,汲出几滴液体,放在不太干净的显微镜透镜前面,
看着免疫动物的吞噬细胞是否在吃掉杆菌。妙呀!这些圆圆的爬行的细胞塞
满了微生物!他喊了出来:“现在我将证明这些在吞噬细胞里面的微生物仍
然是活着的!”他杀死这只豚鼠,剖开它,再用另一枚小玻璃管取一些带灰
色的游走细胞的粘液,它们是聚集在动物体内吃微生物的。不一会儿——因
为你想使它们在动物体外生存时,它们是极为屠弱的——这些吞噬细胞死亡
了,破裂开来,它们先前吞下去的活的微生物飞跑出来!他拿这些曾被吞下
去的微生物给未经免疫的豚鼠注射时,它们立即被微生物杀害了。
他以十来次这一类卓越的实验,迫使他的对手承认:吞噬细胞有时候能
够吃下恶毒的微生物。但是他可怜地浪费了自己的生命,因为他始终只为维
护一个观念做实验,而不去寻找隐藏其中的自然的真理。他的实验是怪异的,
它们常常引人入胜,但是如此之造作——如此之远离这个要点:使我们免疫
的究竟是什么。你会以为,他看来能容纳一切知识的头脑,会想出一种奇妙
的试验,找出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一个孩子能够与肺病病人接触而从不染上
肺病,而另一个在处处小心翼翼讲卫生的环境中养育大的女孩,却在20 岁就
死于肺病。那是免疫的谜(而现在也还是一个谜!)。“啊!这无疑是由于
她的吞噬细胞不起作用!”他会这样振振有词地说、然后他可能急忙去证明
一条鳄鱼的吞噬细胞吃下了伤害杆菌——其实鳄鱼从不会把这种病菌放在心
上——以吓唬某一对手。
他的助手们对他的忠心耿耿是令人吃惊的。他们愿意听命服下致命的霍
乱杆菌(甚至于一个有灵感的漂亮姑娘也这样做了),以证明血与我们的霍
乱免疫完全没有关系。多年来——他自己也说这是他的疯狂行为——他拿他
的研究室的奴隶们的生命作玩物,唯一可以原谅他的一点,是他完全准备与
他们同冒死亡的危险,他吞下去的霍乱杆菌比谁都多。在这种危险的营业中
间,他的一个助手患了严重的真性亚洲霍乱,这使伦懊悔到了极点。于是好
妻子奥尔加必须日夜防她有名的丈夫自杀(他几次想自杀而没有成功)。在
这些奇怪的实验结束之后,他拿针戳进幸存者的手臂,抽出血来,并得意地
发现这血并没有保卫豚鼠不死于致命的霍乱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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