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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宋子文头也不回,但立即起身往外走:“好好,请他在会客室等我。”边说边回房里换了件衣服,直往会客室走去。两人见面,顾祝同开门见山道:“宋先生,军政部的意思,要我在明天同宋先生一起去西安。”
“是么?”宋子文心头一块石头完全落地,可是故意问道:“顾将军不怕挨飞机打下来么?这不是一趟好差使呢!”
“宋先生别多心,”顾祝同颓然坐下:“用不着这些顾虑的。”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说道:“一切以民族国家为重。”
宋子文冷笑笑:“好吧。我还有几个客人,一起去,大家碰碰运气罢!”
“请问还有哪几位?”
“其中一位是郭增恺,”宋子文道:“他是张学良、杨虎城的老朋友,我想请他一起去。”
顾祝同一怔道:“郭增恺还在监牢里。他在西安主张抗敌,给抓到南京来了,如果要他去,对委员长恐怕反而不利。”
宋子文笑道:“我想不会的,他不是那一种人!”
列位看官当想知道郭增恺将军其人,据他在《西安事变的时代背景》一文中自述道:
“一位精研子平之术的老友为我批命,肯定我一生中该有两次‘牢狱之灾’。但我倒先后经历了三次。第一次是‘五四运动’。当六月三日游行请愿时,警察就将学生的游行行列强押到北河沿北京大学第三院。我们就以教室内的课台权当卧床,睡了一夜,第二天才被遗散回去。”
“第二次是‘九一八,之后,东北各地义勇军蜂起,朱子桥将军正负责为义勇军各部队募集经费给养,因之,向朱将军要求补给和经费的义勇军代表来的就很多。朱将军感到非常困难,既未能了解各部的实际情况,更忧虑各部未能联合作战,徒为日军所消灭。为了前项考虑,朱将军戒慎恐俱,深怕把他向海内外热诚人士所募来的捐款,未能作适妥的分配;后一项顾虑是为了抗日战争的前途,如若听令各部队此起彼伏为日军所击破,那对全国战力是无可补偿的损失。因此朱将军向冯焕章将军提议,由冯将军派人到东北,实地视察义勇军的真实情况,并试行努力,促成各单位的密切联系。当时,我正从游冯将军于山东泰山的五贤祠。冯将军遂以此生死之行的任务,责令我去执行。我亦因为这是实际对抗日本侵略贡献了绝好机会,所以,也即欣然受命。不料在我经过北平天津的时候,行踪为日本派驻北平的特务机关长影佐祯昭所获悉,经他向大连宪兵队密报,于是,在我到达大连的当天夜晚,便被宪兵拘捕。所幸我的旅行目的,影佐没有得到详细的情报,而我的身边,也没有什么证件,故此在被拘留二十八天之后,经过十五天的刑讯,我就为宪兵队押登开往天津的日轮,强迫递送离境。”
“第三次’牢狱之灾‘是于一九三六年五月六日发生于西安,为西北剿匪总司令部的调查课所诱捕。宣示给我知道的,只是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蒋的手令密电,那个电报中只写着:’限即日将郭增恺押解来京‘。被捕时间在该日下午五时左右。当晚由该课派了二十五名手持驳壳枪的便衣人员分乘五辆坐车,’拱卫‘我到了华清池,再由该处乘深夜东开之陇海客车,转往南京。关于我个人这次在西安所遭遇的’事变‘,其经过是颇当传奇性的,且留待以后再说吧。总之,自那时起,我便正式成为蒋先生的一个政治犯人了。
”五月九日晚上,我被押到南京,拘留地点是羊皮巷的陆军监狱。经过半年之后,到十一月十九日,当局就以留京任职为条件,由戴雨农将军带了一张’军事委员会‘的任命状,到牢中接我出狱,并将我安顿在中央饭店。当我在西安被捕的晚上,张汉卿将军的部属即把这件事情极机密的报告给在前方的张将军。七日,汉卿将军亲自驾其波音机飞韩城(陕晋交界处),和杨虎城将军晤面,告诉我之’事变‘的消息。杨将军当即电知他的南京办事处长李志刚先生,令李即访冯焕章将军,托其出面营救。这是半年以后我于’西安事变‘中到了西安时,他才告诉我知道的。“
”五月九日是星期六。十一日星期一早晨中央党部作总理纪念周后,冯焕章将军找到蒋先生,当面说:’星期六日,我的一个职员在浦口车站遇到郭增恺,他说这次来南京是委员长找他来的,可是,您找他有什么事情吗?‘冯将军之所以采用这样的问话,是因为我之被捕乃是那时普遍流行的’失踪‘方式,政府照例是不予承认的,故此他说话只得技巧些。“
”蒋先生的答语倒很坦白。他告诉冯将军:’正是我要他来的,因为他在那里,阻挠剿匪,煽动抗战。‘“
”冯将军当时想,这八个大字的罪名,是近于一顶红帽子了,随即再说:’他曾追随我多年,我深知他的为人与思想。假定有人给委员长报告,说他曾经说过什么对政府措施不满意的话,我想那可能是真实的,或报告他看过些什么反动的书籍,那大概也会是有的,惟我深知他最多只是就其个人研究思索的结果,可能对政府有些不满意的批评罢了,我保证他不会有任何党派的组织。“
”他从学校出来就在我那里任事,我知道他有些才干,如果委员长以为他在外边不甚方便的话,不妨留他在身边,其才干是可取的。“
蒋先生的回答是:‘好的,好的。我只要查查明白就好了。”
“五月十三日是全国经济委员会的常务委员会例会,宋子文先生由上海到南京,他向蒋先生说:’如若你能确实证明郭增恺是个共产党员,我便不来再说第二句话,如果没有证明——我确知道他不是共产党,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蒋先生在这次谈话中是有些火气了。他向宋先生说:’我不曾虐待他,我又不会虐待他,我教他们好好招待他就是!‘”
“在我被拘留之初期就有过近十次由军法官的’审讯‘。自首至尾从未触及我是否一个共产党员的问题,连接近这类怀疑的问话都不曾有过。这证明当局并非不明白我的政治立场,也没有要强加我任何不真实的罪状。全部’审讯‘都是关于对日抗战的意见,和推动抗日战争之实际行动的侦查。”
郭增恺将军又自述应邀去西安的经过道:“我本人的处境则更微妙了。南京对我固不信任,西安对我也不大信任。我是在这样环境下,应宋先生之约,去尽一分微力的。就南京说,我自羊皮巷那座小监狱,被一张军事委员会任命状放出牢门,在任职首都不得离去的条件下搬进南京城后,我不过是由一个百分之百的囚徒变为百分之七十的囚徒吧了。就是十二月十七日,宋先生邀我赴北极阁他寓所见面时,我还是由戴雨农将军那鸡鹅巷办公处的钱科长亲押接送。到了宋家,我进内时,钱科长就在车上等我,到宋先生送我出门,看到他,他下来,敬札,再让我登车,和我齐坐车后,才将我送回去——他们派给我住的寓所。”
言归正传。却说宋子文送走顾祝同道:“那我们明天见吧,我的专机,定明天下午两点直飞西安。不过我要请问顾将军,军政部禁止轰炸的命令已经下了没有?”
“下了。何部长命令将轰炸暂停,至十二月十九日下午六时为止。”
“部队呢?”宋子文冷冷地问道:“轰炸是’暂停‘,部队是不是’暂停‘呢?”
顾祝同苦笑笑:“这个我实在不清楚。”宋子文也不追问,兀自大步向餐厅而去。
话分两头。且表南京闹得乌烟瘴气,西安却平静无事,蒋介石伸长着脖子望南京来人担保,度日如年。十八日晚间周恩来等同蒋介石又谈了一阵,告辞而去,只留下张学良一人陪着他。蒋介石捧着小茶壶边取暖边喝,静了一阵,他忽然笑眯眯问道:“汉卿,记得前几天你说过,自从你出国以后,是怎么转变过来的?好象你并没有解释。”
“这个,”张学良拿过火钳,在火盆里加进几块木炭,搓搓手,面对着蒋介石坐了下来:“这真是说来话长。”他舔舔嘴唇:“回想起来,也很好笑。”他双手握拳,把十个指头的关节按得格格作响。半晌,这才抬起头来说道:“您当然很清楚,直到一九三一年为止,张学良三个字代表了什么?有人说我是东北三千万人民的独裁军阀;有人说我名气很响,好赌、慷慨、头脑是有的,只是爱吸毒物,还喜欢打高尔夫球;有人说我的个性多少受了土匪出身的父亲的影响,这些我都不想解释。”张学良透口气:“后来,您给我加以委定,送我一个副总司令的名义,这一阵的日子过得很平常,可是到了’九一八,我就惨了!”张学良朝蒋介石苦笑:“不抵抗的罪名是搁在我头上的。那时光我虽然在协和医院养伤寒病,但我并非孬种,我是主张打的!那时光我虽然只有三十三岁,但我有您曾经歃血为盟的大哥撑腰,我不怕里可是……”他垂下头来,两人又静默了一阵,张学良喝口茶说下去道:“后来我明白了,这一个不抵抗,毁了我,却救了您!您正在动荡的政权复趋稳定,重新开始歼灭红军了!”
“直到热河失陷,您跟我说,咱们两人之间,必须有一个人下台,否财在老百姓面前无法交代,我就装傻瓜引咎辞职,到欧洲考察了一年。”
“说考察当然是笑话,当时我懂什么?我能考察什么?可是我有我的打算。我在欧洲第一件要事,既不是会见莫索里尼和希特勒,更不是拜访麦唐纳,尤其不是想游苏联而被拒,原来我在欧洲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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