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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他心目之中,不过是一本字典、一本导游薄、一根手杖;但当他沉缅于日文字典、酷爱上野公园的樱花、心向东京的时候,我这本英文字典没有用了,我这本英美导游薄没有用了,我这根手杖也没有了。“端纳悲从中来哽咽地说:”你家的事业同英美的远东政策是不可分的,现在他背叛诺言,一意孤行,英美在华利益将受到损害,你家的事业也就受到损害!我同你们相处最深,我明了你们中国也最清楚,但我不愿意留在中国,看可怕的影子逐渐扩大,成为天方夜谭中的巨人,我要走了!“
”端纳!“宋美龄伏在他肩上哭出声来。
”记着!“端纳长叹道:”他这种发展,已经违反了你们结婚时候的诺言,他一定会遭遇到惩罚,“端纳惨笑:”当然,我们也会受到惩罚,因为我们看错了人!“
宋美龄打了个寒噤,心想你们看错了人,那我就不是嫁错了人么?蒋介石对张学良的态度已经不能变更了,但她不相信局势会急转直下,因为蒋介石这样做,他当然有把握。
宋美龄把这个意见告诉端纳。
端纳摇头道:”无论如何,他这样做固然取悦于东京,却伤害了他对西方朋友的感情,而且刺激了中国人民对他的公愤,他完了!“端纳起立道:”请你原谅我在你面前有着这样直率的意见,因为我们是自己人……“
宋美龄点点头。
”不过,他不会一下子便垮台的。“端纳让宋美龄替他披上大衣:”就象他这次在西安受的伤一样,九位中外医生都告诉过我,他这次受的伤是终身不会完全治好的,问题是时发时愈,隐隐作痛而已。他的政权也就同他的伤势一样,表面上看不出,背上却装上钢架,要靠不正常的东西来支持他,这前途是悲观的。“他紧握她的双手:”希望我们将来不是悲剧中的角色,在幕布垂下之前,我决定归去,你将来也可以去美国……“
”有这样严重么?“
端纳苦笑道:”是这样严重!但他的病不是急症,你不必过分紧张。凡事要从他的灵魂中去看,他的灵魂是这样卑微丑恶,绝对不能赢得中国人的信任,更谈不上爱戴了!当然,老百姓没有武器的时候,他还可以维持。“端纳长叹:”可是这一次我们接触了他的敌人:延安方面的人,我才有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我姑且做一个荒唐的预言,当然我希望这个预言不要变成事实……“”
“是什么?”宋美龄着急道。
“是延安方面的威胁!”端纳重复坐下:“我为毛泽东他们对西安事变的处理感到恐惧,因为如果他们主张杀蒋,我们不难在混乱的中国独占或分享控制之权,可是他们却提出团结抗日的口号与行动,这一着实在……”端纳强笑道:“那末我们是不是可以支持延安,取得中国的控制权呢?”他摊摊手,做了个失望的表情:“他们主张独立自主,而中国人当然也同意这种主张,那末你想:我们支持的蒋委员长失尽人心,而受人拥戴的共产党却非我们愿意支持的,我们在中国的利益,不就……”
宋美龄在心头倒抽一口冷气,紧握着端纳的手也就松了下来:“那太可怕了。”
端纳再起立边走边道:“这是没有办法的,违反上帝意志的人必须受到惩罚,他这样使我们在精神上受到折磨与痛苦,他今后在精神上的痛苦一定几倍于我!”端纳劝她别送,止步道:“可是你,你也要牵在里面,那就……所以我不等闭幕,就要走了。”
“端纳!”宋美龄挽着他的胳膊,深沉地低声说道:“你不等‘闭幕’就要离开我,难道你愿意给人讥为懦夫吗?他们已经让我同他结婚,不管我的家庭生活是痛苦还是幸福,我到底是姓蒋的人了!”宋美龄声调愤激:“他们要我嫁给流氓,说将来他可以成为帝王,不错,现在他的确是个帝王,但你们却要离开他了,子文今夜去上海,你又要同我告别,你们把他看成了一个垂死的人!”宋美龄悲不自胜:“端纳,他这样做当然有他的一套,你们只是俱怕因此使西安部队叛变,引起混乱,如果他正在设法,或者已经设法消弭这种危机,中国的命运不仍旧在我们的掌握之中么!”
端纳苦笑笑,一手扶住门框,想了想,叹气道;“夫人,目前,问题不在西安了,西安部队有形的叛变即使消弭,中国人对他无形的叛变一定在有增未已!我研究过中外历史,你也读过,历史上你曾找到过,一个不孚众望的元首,他的事业会历久不衰么?”端纳长叹,左手按在宋美龄右肩上:“我既不愿看他掉下去,也无法使他不掉下去;我们既不愿看延安升上来,又无法不使它升上来,我们痛苦极了!”端纳紧紧地抓着她的肩膀:“趁幕布还没垂下,我不如走罢!”
宋美龄突地扭过身子,摔掉了肩上的手,一种愤恨悲伤的情绪使她不克自持,她转身立在大窗户下,血液沸腾,双手颤抖,厚厚的绒窗帘遮断了视线。她使劲一扯,窗帘哗啦啦左右分开,落出一个阴霾的天空、静穆的庭园来。蓦地又回过头来道:“端纳!他的幕布不会垂下,我相信他有办法!虽然我同他之间没有爱情,”她惨笑:“不过是一桩买卖!”她跨前一步:“不过事到如今,这台戏除了唱下去,更没有旁的办法。”她一耸身扑在端纳身上,双手执住他脖子里的围巾,歇斯底里地祈祷似的喃喃说道:“别走,别走呵,端纳!你们都走了,要我成天厮守着这个流氓兼帝王,我的心情你可以想象,端纳……”
有分教:汉卿“管束”数十年,此恨绵绵无绝期!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救丈夫 于凤至凄婉求援 囚英雄 戴雨农奉命行事
“夫人!”端纳指指被她拉开了的绒窗帘:“夫人!外面有人!”
宋美龄吃一惊往后倒退,无力地瘫软在秒发上,眼睛里迸放着期待与诱惑的光芒。端纳在门口怔了一阵,低声告辞道:“夫人,我走了,离开中国之前,我相信我们还可以多见几次面。趁时机还没有消失,聪明的夫人呵,你劝劝那个流氓,教他把眼光放远一点吧!”
宋美龄泪水直流,看端纳迂缓地扭过身子,悄悄地转动门柄,一个模糊的影子消失在门外,端纳,他将再也不回来了。
宋美龄倏地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蒋介石躺在床上作休息状,对端纳和子文兄妹在客厅里谈些什么仍然非常注意。但又不便启口向宋美龄询问。这样做会失了面子,显得有求于她。但蒋介石也有恃无恐:他是英美在华利益的代表人,保险柜钥匙的掌握者,这把交椅非他莫属,只为了张学良问题是不可能闹翻的,既然不可能闹翻,坚持下去可也。
宋美龄一阵风似的冲进蒋介石卧室,见他似睡非睡,郑祖穆雇来的一个妇人正在为他按摩,觉得不便吵闹,又一阵风穿衣备车,探视张学良去了。
特赦的命令在审判之后两小时接着发出,同时宣布张学良交军委会委员长严加管束。前者张学良早已知道,但出乎全国人民的意外,一致为蒋介石的宽宏大量、改变作风而欢呼,认为一个团结合作的中国,从此有办法了!可是严加管束的命令发表后,全国人民的兴奋迅速消失。
张学良作为一个当事人,他的失望愈重,悲愤更甚。
鸡鸣寺的钟声幽怨地响着,鼓声深沉地落在张学良心坎上。他几乎不相信这是事实,甚至怀疑此身并非在人间。儿时他听到过十殿阎王、十八层地狱、牛头马面、刀山油锅的悲惨故事,但那是阴间,然而这个阳间的悲惨故事更甚于阴司,他觉得宋家灯火辉煌的豪华客厅倏地阴风惨惨,端纳、孔祥熙、宋子文夫妇以及宋美龄等一个个默默地围着他,也变成了狰狞可怖的牛头马面。当天早上张学良还在奉命读圣经,强烈地记着耶稣在“最后的晚餐”时悲痛的一句话:“你们之中,有一个人出卖了我呵!”
张学良混乱而冷静地坐着,思索着:“你们之中,全都出卖了我呵!”
“汉卿!”宋子文劝道:“不要过份气愤,你这样冷冷地不发一言,已经快一个钟头了,我们都有点怕!再说我还要搭今夜的一班车去上海,你醒醒吧!”
大家也七嘴八舌附和着。
“你醒一醒,开开口!”宋子文又摇晃着他的肩膀道:“事情还有转机,不必着急!”
张学良象梦中苏醒过来似的,挪动了一下大腿,惊愕地朝众人扫视一遍,定定神站了起来,反问道。“你们是说我很害怕吗?”他大笑:“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可以惧怕的吗?”张学良笑声惨厉,声震屋宇,只见他离开众人几步,严峻地指着那几个人说道:“我让你们平安回来,你们可自食其言,到底把我扣留了!”
“汉卿!”端纳奔上去拉住他有所解释。
“去!”张学良大喝一声,把众人吓得毛发皆竖。
“汉卿!”宋子文奔上去紧拉住他一条胳膊,着急道:“镇静点!镇静点!我马上要搭火车,你有什么话要我转告上海的朋友吗?”
张学良默默地走向酒柜,倒了杯白兰地,一饮而尽:“你告诉朋友们,说张学良从此完了!我是应该受到惩罚的,因为我同这种人讲信用,谈道义!”张学良惨笑:“子文,你们说不是么?”
张学良大步踱着:“你告诉朋友们,我完了!不过我很高兴,我很值得!由于我们的兵谏,他不得不考虑,不抵抗政策是这么不得人心,他答应团结合作了,如果他照样自食其言……”张学良重重一拳打在桌上,大花瓶应声而倒,女眷们吓了一跳:“那全国老百姓都会恨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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