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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作义咳声嗽:“这是锦州,——”蒋介石插嘴道:“过去的过去了,你多谈谈华北的情况吧。”
傅作义一怔,说下去道:“至于华北的问题,以东北战局的情形来看,我们处境不利。”
会议一天后,蒋介石决定撤退华北,防守江南。并由傅作义负担华北军事的全权,华北那些城市应该撤退,也由傅作义自己决定;另方面南京空军即日起搬运北平设备及物资,陆路已经来不及了。
“局势如此,这个措施是正确的,”美国顾问也发言暗责老蒋道:“通讯社说共方负责各方战局的一、二、三、四野战军将领都是天才战略家,毛泽东的战略思想更加不得了,是他把国民党赶出了东北;希望在华北和江南的防御中,我们的天才战略家也能发挥他卓越的才华。”美国顾问颓丧地说:“中美悉心经营东北,先后投入兵力、收编伪军和地方武装共达一百一十万人之多,但在三年战争中,我们失去了东北!”
“我们先丢了东北,共军得到了东北,这个情势的互易,提示我们很多问题,兄弟希望中美政府同心协力,有一天能收回东北。”
美国顾问空虚无力的发言,使黯淡的会场更加颓丧。备受刺激的蒋介石忽地开口道:“东北之战,我不能负责,我不能负责!全部责任应该由东北剿匪总司令卫立煌负责!现在因为他指挥不力,我已经下令扣留,要军法查办!”
卫立煌在北平“剿总司令部”进退不得,有冤难诉;他被扣留的消息传到南京后,在国民党官员间更引起了人人自危,普遍不安的情绪。翁文灏刚送出第四次辞职签呈,杜门谢客,却闻司徒雷登拜访,见与不见,两感不便,最后还是见了。司徒道:“今日之下,院长责任重大,不可消极。”翁文灏道:“老古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中国内部的问题非常微妙,大使一番好意,我谢谢了。”
司徒见他弦外有音,也只得搭讪道:“也真是的,赖普汉先生前天对我说,这一次他到北方走了一趟,对中国的事情似乎懂得多了一些,他发现中国距离美国远得很,而他自己为了中国的事情奔走,却很快瘦掉了几磅肉,哈哈哈。”接着笑问:“院长这次辞职,我看没有这个必要吧?美国朋友对院长的期望,是很大很大的。”
翁文灏不悦道:“大使,美国朋友对我期望大,但以我这个职务来说,中国人对我的期望更大,可是我——”
“不要痛苦,”司徒道:“勉为其难吧,我听说他己经在考虑你的继任人选了,不过,那些张三李四、阿猫阿狗,一定会使中国更糟。”
翁文灏再也忍不住了,他压制自己,反问司徒道:“大使,你以为我还能干得下去么?”
“我以为可以!”
“我以为不可以。”翁文灏道:“收支平衡完全失败,国库开支太大,许多重大开支无法减少,我没办法!抑制高利贷,增加银行存款,吸收外币外汇,制止资金逃避,稳定市场价格,提高输出贸易,吸收侨胞外汇等等,都失败了,而打击我们的倒不光是共产党,还有我们自己——我说是我们自己!他们贪污舞弊!目无党纪国法!我有什么办法!”
司徒无言。
“再说,”翁文灏道:“币制改革已经完全失败了,只有中央银行收回美钞一亿九千万元这一点还算成功,但市面上的通货也因此大增,购买力大增,于是更加糟不可言了;限价政策给工商业造成了巨大损失,现在连蒋经国都干不下去了。他都这样下场,我算什么!”
“不过,”司徒再劝道:“他有他的父亲作后盾,而你,有我们的支持,我们愿意支持到底,行不行?”
“谢谢你们的好意,”翁文灏苦笑道:“大使是有学问的朋友,应该体会到我的心情。一个官员,当他的人民对他都失望了,外国朋友的支持还发生什么作用呢?”
“院长对大局是失望了?”
“是失望了,”翁文灏道:“而且非常难过。我这个内阁当然谈不上有什么成就,但如此下台,也真够瞧的了。”
司徒忽地微笑道:“你错了,院长!”
翁文灏苦笑道:“愿闻其详。”
司徒雷登低声道:“今后,我们希望你能为中美合作贡献更多的力量;同时也不必对蒋个人寄予多大的希望,因为他的政治生命,眼看就快结束了。他个人的问题已不再是我们的话题,怎样使中国仍然作为美国的好朋友,乃是我们今后重要的课题。”
翁文灏想了想,摇头微叹道:“你们想得太远了。一方面,他迄今还想有所作为,虽然他的努力结果可能等于零,但他现在还没有完,这是事实。至于今后,我对共产党能否同你们合作一点感到怀疑,甚至以为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你们在中国的政策,一直不为他们所喜欢。”
“假如我们象对国民党一样对待他们呢?”司徒连忙笑道:“当然,我们无话不谈,你绝对不能同他们说。”
翁文灏皱眉道:“这根本不可能实现。”
“别忘记他们穷!同时,中美之间,关系也太密切。”
翁文灏只是苦笑,摇头;摇头,苦笑。突地他问道:“大使,你根据什么,认为他已经完了呢?”
司徒叹道:“眼看他象一个病人似的严重到不可救药,我们的心情实在无法形容。他的病已到弥留之际,严重极了。”
“他第一种病是外科绝症,东北给锯掉了。部队起义、投降、被歼的总数达十一个整军,包括我们给他训练的新一军、新六军、六十军、新七军、四十九军等等,人数在三十万以上,这是他血本中的血本,主力中的主力,连这一点本钱都保不住,我们是没有办法了!”
“他第二种是内科绝症:币制改革失败了!七十天功夫全部崩溃,共产党说他的金圆券是大骗局、大掠夺,大膨胀!我们做梦也没想到坏得如此迅速。这个失败还有一些严重的事实:他得罪了二十年来一直拥护他的银行家、工商业家和广泛的中产阶级,而且又使全国人民深恶痛绝,实在是他的致命伤!”
“第三种病是精神分裂症,”司徒苦笑:“他发神经了。他在外交关系上的冒险已到了如疯如狂的境界。他把挽救他政权的希望全搁在杜威当选和美苏爆发战争上了。”
“他为这件事经常通宵不眠,”翁文灏道:“他的秘书曹圣芬,深更半夜还为他整理美国大选的新闻、不管几点钟,他还在等!”
“你说这还成话?”司徒道:“不过话也得说回来,杜威落选并不等于放弃姓蒋的,但挽救他的命运,已非借款和军事援助所能济事的了,是么?院长!”
正是:人家大选他下注,赌徒本性最难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卅五回 出路几条 怎走法该问老百姓 金像一尊 奈太小气坏大总统
翁文灏无言。司徒耸肩一笑,试探道:“你是学者,是具有名望的政治家,我们不把你当作一般官员看待。”
“我也没有用咯!”
“笑话笑话,客气客气。”司徒道:“他的问题是告一段落了,但中国还是中国。”
“由他们来搞咯!”翁文灏苦笑道:“以一个中国人的心情来说,换一批中国人来治理中国,未始不是一个办法。我对我那个职位,也没有什么留恋。”
“这种胸襟值得赞扬,”司徒道:“不过我想补充一点,就是中美合作是中国新面貌的基础,否则任何一批中国人都得不了便宜。”他尖笑一声:“阁下知道,我们为中国花了多少钱?以我个人来说,我的头发是为中国问题而白的,我的生命也因为旅华半世纪而显得充实。”他拉住对方的手:“相信我,我的有学问的院长,共产党里面有的是我的学生,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中间不乏我的老友,现在他们大都反蒋,通过他们,中国的新面貌轮廓不是无法勾画的。”
翁文灏完全明白美方的安排了,他再三思考,不同意他的意见道:“你的学生不一定会赞成你的意见,我有好几次看见过燕京大学学生的标语:’我爱我师,我更爱祖国。‘他们心目中今天的美国对华政策,显然同日本兵差不多;而在自由主义知识分子中间,他们在今后政局中将处于一个怎么样的地位,现在很难说。”
司徒打了个呵欠道:“谢谢你给我一个愉快的会见,我相信我们的收获将是不少的。明天,希望你能回院视事,不可悲观消极。”
翁文灏送客道:“这个,再也不必提了,我呈递过四次辞呈,不考虑反对或者掣肘,也可以证明我对这个职务,是下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心了。为国家吧了?事实是这样;为了他吧?也不是那样;为我自己的升官发财吧?那更可笑。”接着满腹牢骚,司徒愈听眉头愈皱,他几乎跳脚道:“无论如何,你该为中国出力,如有必要,我当送飞机票来,请你到美国住一个时期。”
在“北平剿总”,也有人劝卫立煌到美国去,说是反正两面不讨好,此番侥幸恢复自由,不如出洋算了。友侪相对痛饮,各发牢骚。
卫立煌慨然道:“我不懂得他的目的何在?如果把我扣了,甚至把我杀了,而对大局有利,还有得说。事实上他这样做只显出一个大大的弱点:今后没有人敢对他忠诚到底了,连我这个’剿共起家‘的人都会如此下场,还说什么!不过,我这几天越来越感到:象我们这一种人,到底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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