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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洪荒,混沌初开惊雷响,雨骤风狂。一片暗沉的茫茫巨海之上,悬空漂浮着一个蓝衣飘渺的神者,她怜悯地看着这远古的蛮荒之地,心中似听见那深埋在海底的生命的悲鸣。
风吹起她宽大的衣袖,她逆风在空气中一挥手,暗沉的海面慢慢耸动,却在下一秒翻涌出阵阵排天的巨浪,一泼一涌,皆来自那深海之底,那被称之为“若水”的大陆渐渐浮出水面,玄黑色的礁石无声地散发着远古海洋千万年来寂寞的气息。
蓝衣神者依旧一脸悲悯,无声地再一次挥手,一道蓝光落在巨大的礁石之上,瞬间化成一汪碧水,山峰静谷,绿树红花,飞禽走兽,明月清风,都在这汪碧水里慢慢衍生。
蓝衣神者一个回首,竟是五百年。看着清明毓秀,蓝绿相间的若水大陆,她露出一抹包容天地的温和笑容,而后满意地转身离去。
然而,仅仅只是那转瞬的一瞥,那西北角高高耸立的黑色礁石却是没有丝毫生机,蓝衣神者飞立于石顶,蓝光漫过整座礁石,却发现它仍旧没有任何变化。她疑惑地开启心眼,脑中闪过一个画面——
山峰状的黑色礁石静静地坐落于海底,海水温柔地环抱围绕着它,红色珊瑚礁顺坡攀爬而上,紧紧地攀在礁石之上,一个温柔地包覆,一个依赖地攀靠,那画面竟是温馨而和谐的。
蓝衣神者愕然,不曾想,千万年来,石心竟为那海水那红色珊瑚而柔,它不愿离开海底!
然而,海底一次翻涌,那海水不再是原来的海水,那红色珊瑚丛也被巨浪生生打落,褪尽火红的外衣,一身灰黑地毫无生机地被浪推向岸边。
即便礁石再回海底,然而一切都已不复从前。
蓝衣神者黯然,她原以为赐以的是生机,却不曾想她生生斩断了礁石的执著。千年修行却毁物于道,她的修行还无法运转那楚天云雨,还无法将那万物推向逍遥之外。
抬首远望,云天碧净,浩瀚高邈,光明已经来到这片大陆上,然而一切事物都是初生,都在寻找新生的规律,它们对生命感到陌生,即便如她,也是对这些新生命感到不熟悉。
千万年来,她看着暗淡的天空,在九重天之上俯瞰下界,那里只有暗沉沉的一片,因此她想改变,她的脑中有无数的想法,她想象着一些从未见到过的事物:白云蓝天,青山绿水,清风细雨,野树红花,那一切都那么令她感到新鲜,又那么让她觉得美好。她自九天而下,按照脑中的想法改变着这片暗沉沉的下界。
然而,对海底有着深深执著之念的礁石却让她疑惑了——原以为,万物之始为生命,万物之终也必为生命,但是,那礁石的执著源于什么?
感情。脑中闪过这个陌生的词语,连她也未能明白这是什么,但她知道,这必然不同于那些新造的生物,因为它不是生命,又似乎是比生命更深刻,更神圣的东西……
默默看着自己创造的若水大陆,又深深看了一眼黑色的礁石,蓝衣神者决定离开,她要回到九重天继续修行,也许只有回到那里,她才能真正弄明白这“感情”二字到底是什么。
蓝衣神者伤感地准备离开,也许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何为伤感,只是那脸上哀伤而叹惋的表情那般真切——
一滴泪,凌空而坠,后知后觉地。
蓝衣神者并不知道,在她飞身离去的那一刻,她眼中飞落的那一滴晶莹竟是前所未有的鲜红,而血泪滴落在礁石的那一刹那,礁石竟冒出了火花,快速地蔓延开来。
每当盛夏,七月流火,红日当头,地气蒸腾,焰云缭绕,赭红色的山体形如飞腾的火龙,十分壮观。飞鸟千里不敢来日落之处,俗呼‘天尽头’。
千百年后,那烈焰依旧固执地不愿散去。山上寸草不生,基岩裸露,且常受风化沙层覆盖。盛夏,在灼热阳光照射下,红色山岩热浪滚滚,绛红色烟云蒸腾缭绕,热气流不断上升,红色砂岩熠熠发光,恰似团团烈焰在燃烧。
从此,这里便再无春秋,四季皆同,只剩一片热辣,固执地用火舌舔噬着这座礁石山。
据这片大陆上第一个出现的人说,那滴血泪同样也是蓝衣神者的执著——那便是她的第一情感,一如那座礁石。至此,初生的天地才开始了一种名为“感情”的东西。
而那以后,蓝衣神者再也没有来过那座礁石,亘古的火焰燃烧至今,那山上寸草未生,浓焦的气味弥散在空气里,满满的,都是寂寞。
寂寞,便是那个天地的第二情感,神者的遗忘让礁石再一次失望。又一个百年过去,礁石山上的火渐渐地熄灭了,露出的土地不是焦黑的,而是烈焰般的鲜红。为了铭记曾经的被遗忘,礁石山顶只留下深黑的三个字——焰狱山,烈焰地狱,这便是它的名字由来。
天涯海角,万物并不是都被铭记着的。
当青璃站在焰狱山跨出第一步的时候,她的脑中一直盘旋着泣羽向他们描述的那个关于焰狱山的传说。而那个蓝衣神者应该就是若水大陆一直信仰着的水神吧。
那么那个水神,真的将这里遗忘了吗?真的任它在千年的轮回宿命中枯荣吗?
“那个水神……一定有什么理由吧……”所以才没有回到这里来,云墨突然觉得这座焰狱山有些可怜,尽管只是一座山,又也许那仅仅只是一个传说,但是焰狱山一直这样寂寞地看着这个世界的风云变化,一直这样,孤独地,没有企盼,也没有等待,只是这样静默地座落在这片茫茫的陆地上。
只要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事物,大抵都是有信仰或者是念想的,而这简简单单的信仰或念想,只是为了证明还存在着。然而这座山竟这样的荒芜冷落,近乎残酷。
云墨温柔而怜悯地看着顺延而上的山路,以及路旁光秃秃裸露在空气里的红色岩石,一时间没了言语。
泣羽似回忆又似欣慰地看着红艳艳的山顶,红眸中带着淡淡的伤感:“也有人说,那位蓝衣神者在九重天修行进入了另一个境界,又飞升了一个重天,而那个重天与下界是完全联系不上的,她没有办法再回到若水大陆。”
“传说整个天宇只有九个重天,怎么会又飞升了一个重天?”一直沉默着的水落红突然开口问道,她似乎可以感觉到这座山的悲哀和无助的茫然,这种感觉也许是共鸣吧,因为,他们同样是在世俗里孤独而迷惘地存在着,同样被并非刻意却仍真真切切地遗忘着。
“你也说是传说了,世人又怎会知道这些是否真的存在?”云墨叹惋地摇摇头,目光却看向一直沉默着的青璃。
泣羽和水落红看见云墨的神情,也不明所以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感受到众人疑惑的视线,青璃并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地将长发挽起,随意地用一根绸带把头发扎成一束快要及地的马尾,甩甩头,感觉一阵凉风在脖子周围缠绕,没有了长发缚手缚脚的感觉后,她又继续往山顶上爬。
冷落的荒山,一声叹息和着呜咽飘渺的风声在山里消散开来:“‘一片青烟一片红,炎炎气焰欲烧空。’她并没有遗弃这里。”
如果这里被遗弃了,那么一片青烟在哪儿,炎炎气焰烧的又是哪里的天空。他们还能如斯坦然,毫无险阻地站在这片红土之上?
他们当然知道青璃口中的“她”指的是谁,只是,这里真的没有被遗弃吗?如果没有,那么这里为什么这么荒凉……这么萧索……
“我不懂……”莲碧摇了摇头,依旧一脸的深思,看着不远处衣着轻便,随意扎着马尾辫的青璃,眼神愈发迷惑。
似是听到了他的呢喃,青璃停下脚步,背着他们一人站在斜坡上,随手挽过身后的长辫,感受着手中顺滑冷凉的触感,不经意道:“你们觉得热吗?”
众人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清歌垂着头,忽而低低地笑开了,声音中有着了然和淡淡的喜悦:“没错,一点也不热呢。”抬首,注视着山坡上的那道白影,眼神温柔地似一汪烟波流转的秋水,即便以最简单的姿态,她依旧清丽出尘,不惹烟火,那身白衣,衬着大片的火红,鲜明地令人惊心。
而且,她,总是这般冷静而睿智的。
众人转头看着浅笑的清歌,又看看山坡上被风吹起衣袂和长发的青璃,突然间明白了过来。一时间,眼里都有了淡淡的笑意。
是谁说,焰狱无春秋,他们分明感受到了秋风的萧瑟和凉意,分明感受到了秋的况味。
青璃微微提起裙裾,一边继续往上爬,一边说道:“而且,你们似乎忘了,地图的最后三个地点都在这座山里。”
“对啊,我们接下来要去的是红沙谷,这不必说,再下来我们去的是一个园子!我怎么忘了,是个园子啊,有园子的话就说明这里曾经住过人。”魅紧皱的眉头倏然松开,一拍自己的脑门,满脸的恍然大悟。
众人点头,他们一来到这个地方,方才又听了那个关于这座山的传说,一时间颇有感慨,以至于忘了地图上的信息了。
不同于他们豁然开朗的神情,以及一脸的欣慰了然,青璃则是深深望了一眼山顶,心中无限慨叹。
翻过山顶,就是那个红沙谷了。而他们离目的地也将越来越近了。
都说,到达目的地,便是对旅者艰辛旅程的最好回报。
一时间,她竟极其赞同这句话。回想起一路的曲折和险阻,眼看目的地就在眼前,她心中无端地生出一种别样的感慨。也许,能不能找到宝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已将要到达。
重要的是,她在这次路程中,分明感受到自己的成长。
已走到她身边的月弥,看着她仰面看天,一脸的感慨万千,有些担心地开口问道:“怎么了?”
低而柔靡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里,竟有一股说不出的由心而发的舒畅,青璃柔和了神情,转头看着月弥,目光中带着一丝安抚:“没事,别担心……我只是在想,我们就要到目的地了呢。”
“是啊,就要到了,不知道那宝藏是不是真的存在。”走过来的魑,站在另一侧,也是颇多的感慨。
月弥点点头,看着青璃的目光有道不尽的情意。
到与否,存在与否,宝藏与否,从来都和他无关。他现在站在这里,只因为,她在这里。
似是读懂他眼里的信息和深情,青璃弯起嘴角,回了月弥一个清美而婉丽的微笑。
谁言道,爱情需要出口表达,那,只是肤浅的。
真正的爱情,只需对方一个眼神,一个颔首,一个轻颦浅笑便足以了解一切。
而又道,此时无声胜有声,心有灵犀一点通。
两双明眸两相对看,烟波盈转两心依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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