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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倒也没全猜错,会客厅的确十分拥挤,里面满满都是人,空气弥漫着茶香,大家努力进行礼貌的对话,室内显得很温暖。纳桑尼尔关上门,慢慢走向装饰得很漂亮的柜子旁边,房间只剩下这里还有空间了。他原以为这里有一群了不起的人,但这幻想早在途中就烟消云散。
他们根本就不是那个样子。
根本没人穿斗篷,也没几个人留胡子,更没半个人的胡子像他老师那么令人注目。大部分的人身穿规规矩矩的西装,打规规矩矩的领带,只有几个人敢玩些大胆的配件,比如灰色的背心,或者在胸口塞一条大家看得见的手帕;每个人都穿黑得发亮的皮鞋。纳桑尼尔觉得自己好像闯入葬仪社的办公室宴会。无论从力量或举止来看,没半个人看起来像格莱斯顿。有些人个子矮,有些人又乖张又苍老,还有不只一个矮胖子。他们自己聊得很起劲,忙着喝茶吃饼干,而大家有志一同地低语,没有人说话比较大声。
纳桑尼尔失望极了,只把手插在口袋,深深呼吸。
老师在人群中慢慢移动,和人握手,而听到别人说笑时,也附和地爆出短促宏亮的笑声。他一瞥见纳桑尼尔,便示意他过去。纳桑尼尔从茶盘和某人的大肚子中间勉强挤身前进。
「就是这孩子。」魔法师粗哑地说,生硬地拍着纳桑尼尔的肩膀。三个男人低下头来看他,一个是白发老年人,红通通的脸像晒干的番茄,布满细纹。另一个中年人看起来软绵绵的,眼睛像是含着泪,皮肤看起来像砧板上的鱼那样冰冷湿黏。第三个人年轻英俊多了,头发整齐地往后梳好,戴着圆眼镜,一排闪亮洁白的牙齿宛如木琴那么大。纳桑尼尔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三人。
「不太像。」冰冷湿黏的人说,他吸吸鼻子、吞下了某个东西。
「他正在慢慢学。」纳桑尼尔的老师说道,手还是漫无目的拍着他的肩,显然相当紧张。
「慢哪?」老人说道。他的口音很重,纳桑尼尔不太容易懂。「对,有些孩子学得慢,你得坚持不懈。」
「你打他吗?」黏黏的男人问。
「很少。」
「不智之举,打可以刺激记忆力。」
「孩子,你几岁了?」比较年轻的男人问道。
「十岁,先生。」纳桑尼尔礼貌地回答,「十一月就——」
「安德伍,还要好几年才对你有用。」年轻人打断纳桑尼尔的话,无视于他的存在,「我想,还得花很多钱吧。」
「什么?床和伙食?那当然。」
「我猜他和雪貂一样会吃吧。」
「他贪吃啊?」老人说道,遗憾地点点头,「对,有些孩子会这样。」
纳桑尼尔忍住怒气听着,并以最礼貌的方式说:「先生,我不贪吃。」老人瞟了他一眼后就移开视线,当作没听见;不过老师用力掐了他的肩膀。
「好了,孩子,你得回去用功了,」他说道。「快去。」
能离开真是再好不过了,但他正要悄悄离去之时,戴眼镜的年轻人举起手。
「我看你还真是多嘴,」年轻人说,「不害怕你的前辈。」
纳桑尼尔什么都没说。
「或许你也不觉得我们比你优秀吧?」
那人说话声音很轻,但是严厉之意却让人听得一清二楚。纳桑尼尔立刻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问题所在;那个年轻人是利用他,给他的老师一点颜色瞧瞧。他觉得自己应该要说话,却又觉得困惑,不知该怎么回答。
年轻人曲解他的沉默。「他自视甚高呢,现在优秀到不屑跟我们说话了!」他对朋友说,咧嘴一笑。黏黏的男人愚蠢地掩嘴窃笑,而满脸通红的老人摇头道:「啐!」
纳桑尼尔的老师说道:「快走,孩子。」
「安德伍,等等,」年轻人笑开了,「先让我们看看你教了这只赛犬什么,再让他走。有意思。过来,小家伙。」
纳桑尼尔看着老师,但他别开了目光。纳桑尼尔心不甘情不愿,慢吞吞走回人群。年轻人夸张地弹弹手指,飞快地说话。
「已分类的魔灵共有几种?」
纳桑尼尔不假思索立刻回答:「一万三千零四十六种,先生。」
「没分类的呢?」
「佩特罗尼乌斯认为有四万五千种,札瓦蒂尼则说四万八千种,先生。」
「迦太基亚族有什么现形方式?」
「他们会变成哭个不停的小婴儿,或是变成生灵,模仿魔法师年轻时的长相。」
「要怎么驯服他们?」
「灌他们一桶驴奶。」
「嗯。召唤蛇尾鸡时,该注意什么?」
「先生,要戴上镜面眼镜,五芒星另外两边也要放上镜子,这样能强迫它往剩余的方向看,而写好的指示就已经在那边等着。」
纳桑尼尔信心增强了。他老早就记住这些简单的细节,而现在他很开心地发现,自己准确无误的答案让那个年轻人恼火。他能丝毫不差地回答问题,因此冰冷湿黏的男人不再窃笑,而刚刚歪着头听的老人也勉强点了一两次头。他发现老师沾沾自喜地笑着。然而纳桑尼尔的想法令人胆怯:这一切都与你无关,因为是我自己从书上读到的,你几乎什么都没教。
连珠炮似地提出问题的年轻人,现在好不容易停火。他好像在思考。「好吧,」他最后还是开门,以放慢许多的速度、矫揉造作的口吻说道:「六字指示是哪六字?用任何语言都可以。」
亚瑟·安德伍惊讶地提出抗议:「赛门,别闹了!他现在怎么可能知道!」但话没说完,纳桑尼尔已经开口了。老师大书架上的好几本书上都写过这条指示;他已开始翻阅这些书了。
「Appare、Mane、Ausculta、Se Dede、Pare、Redi,意思是出现、停留、倾听、接受、服从、回来。」纳桑尼尔说毕,直盯着年轻魔法师的眼,知道自己胜利了。一旁听见的人窃窃赞赏,老师毫不隐藏笑容,黏黏的男人扬起眉毛,而老人抽动的嘴显然说着「好极了」,虽然并没出声。但是刚才质疑他的人只轻蔑地耸耸肩,好像一切都算不了什么。他看起来相当不屑,使得纳桑尼尔的自满变成了愤怒。
「标准还真是降低了,」年轻人说道,从口袋掏出手帕,擦拭着袖子上根本不存在的污点,「一个笨学徒说出我们在喝奶时就会的东西,竟然就值得嘉许?」
「你这恼羞成怒的失败者。」纳桑尼尔说道。
突然一阵死寂。年轻魔法师随即大声喊出一词,纳桑尼尔旋即感到肩上有沉重无比的小东西。看不见的手抓住他头发,以可怕的力道把他的头发往后扯,使得他的脸仰向天花板,疼得他大叫。他想举起手臂,却发现暗中有个强而有力的力量,宛如巨人的舌头束缚着他,使他动弹不得。除了天花板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到,细细的手指搔着他外露的脖子,十分骇人。纳桑尼尔惊慌失措,喊着老师。
有人过来了,但不是老师,而是那个年轻人。
「你这骄傲的臭小子,」年轻人轻轻说,「现在你要怎么办?有办法自由吗?不行吧!真令人惊讶,你竟然这么无助。你虽然认得几个字,却什么也不会。这次教训或许可以让你知道,如果能力弱得无法反击,骄傲会带来多大的危险。现在快滚,别让我看见。」
不知是什么在他耳边窃笑,一条看不见的腿朝他重重一踢,他肩上的压力便消失了。顿时,他的双臂也自由了。他的头往前垂下,眼睛涌出泪水。这是因为头皮上的伤,不过纳桑尼尔担心,大家会认为他是爱哭的胆小鬼。他用袖口抹去泪水。
房间一片静默。所有魔法师都停止交谈瞪着他,纳桑尼尔看着老师,默默请求支持或帮助,然而亚瑟·安德伍的眼睛冒着怒火,而且是冲着他来的。纳桑尼尔茫然地看着,然后回过身,沿着那条把他和房间分隔的安静走道,走到门边、开了门、离去。
他小心地静静把门带上。
脸色惨白、面无表情的他爬着楼梯。
途中遇见正要下楼的安德伍太太。
「怎么样,亲爱的?」安德伍太太问道,「你很杰出吧?有什么不对劲吗?」
纳桑尼尔悲伤羞愧,无法看着她,只能一语不发地从她身旁走过,然而最后还是停下脚步。「很好,」他说,「你认不认识那个戴着眼镜、还有一口大白牙的魔法师?」
安德伍太太皱着眉头,「我想一定是赛门·勒福雷斯,贸易局次长。他的牙齿确实很大,不是吗?据说是个明日之星。你看见他了?」
「对。」
你什么也不会。
「你确定没事?脸色看起来好苍白。」
「对,谢谢你,安德伍太太。我上楼了。」
「乐倩斯小姐在教室等你。」
你这么无助。
纳桑尼尔没进教室。他迈着沉重缓慢的脚步,往老师的工作室走去。满布灰尘的瓶瓶罐罐在阳光下闪耀,里面泡着什么看不清楚。
纳桑尼尔沿着凹痕满布的桌子走着,上面铺着昨天画的图。
你能力弱得无法反击。
他停下来,拿起一个小玻璃盒,里面六个东西盘旋着嗡嗡作响。
等着瞧。
纳桑尼尔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靠着墙的橱柜前,拉出抽屉。变形的抽屉拉到一半卡住了,于是他得把玻璃盒小心翼翼放到工作桌上,再使些力把抽屉拉出来。抽屉里放着林林总总的工具,其中一把是小小的不锈钢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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